第24章

第24章

◎父皇可以,太子可以,我不可以?◎

明明過來之前, 她将四周都打量過一遍,這花牆後面是絕對沒有人的,拓跋赫又命人守在四周, 他是什麽時候過來的?可曾看見聽見什麽?

這還是上次伽藍寺大殿之後兩人的第一次碰面,阮阮想當沒看見走掉,卻又實在是挪不動腳, 也想打聽下他是否聽了些什麽, 就這樣猶豫不定了好一會兒, 終于她還是決定放下臉面, 硬着頭皮走上前去。

“四殿下,你怎麽會在這兒?”因得緊張, 嗓音略有些嘶啞, 阮阮說罷,輕咳一聲順帶掩飾自己的心虛。

因得臨近傍晚,又是站在花枝下, 他整個人陷在陰影裏,暗沉沉的,看不甚清楚,無形中給人一股極大的壓迫, 她覺得有些冷, 蔥指下意識攏了攏披風的襟口。

她這一問, 拓跋纮似聽見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一般, 扯了扯唇角。

“怎麽?我不能在這兒?”

面對這不陰不陽的一句,阮阮正準備解釋,拓跋纮卻長腿一邁, 跨步居高臨下站在了她的身前, 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這北苑廢棄之地,宸妃能來,我不能來?”

這話怎麽聽怎麽奇怪,尤其是‘宸妃’二字,分明有特意咬字。

拓跋赫還說什麽絕對不會有人過來,真是......摸不準他到底看見聽見了些什麽,阮阮腦子轉得飛快,語速慢刻意慢了下來,“當然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好奇水月殿距離此處甚遠,似乎需得繞過好些宮殿......”

吞吞吐吐的,像極了做了壞事被抓現行的樣子,拓跋纮甚至并未仔細去聽她說了些什麽,只冷臉把玩着腕間的菩提手串,但見她菱唇張合,滿腦子都是方才看見兩人拉扯相擁的畫面,他的心像是掉進了沸騰的鼎中,每冒一次泡便被炖煮一次,反反複複都是煎熬。

這種陌生的情緒讓人十分不适,手臂強勢的撐在她頸側,他俯身冷眼看她,“我奉命修整行宮,這北苑荒蕪,特意來查看有無風險也是常事,誰料今日竟然看見了——不該看見的。”

他的眼神太過灼人,阮阮下意識一顫,“什,什麽?”

看她裝傻,拓跋纮心中愈發堵得慌,明明可以繼續看她演戲,最後再像逗小貓一般拿捏她的,但不知為何今日的他并不想這樣。

“說說看吧,你跟太子為何會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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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他看見了!阮阮緊張地看向他,卻發現他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狹長的鳳眸裏燃着兩簇幽藍的火,挺直的鼻梁投下一片暗影,像極了暗夜裏的修羅,法堂中的金剛,等着她自投羅網。

阮阮眼睫微顫,耍賴一般左右看了看:“太子?太子在哪裏?我怎麽沒看見呢?”

後頸處突然被人拿捏住,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她整個人霎時僵在原地。

粗粝的大掌迫她将目光轉了回來,轉而一寸一寸摩挲着頸骨,遠看仿佛極盡親昵,而被拿捏之人卻感覺像是要被人剝皮抽筋。

勾了勾她頰邊的碎發,拓跋纮涼涼道:“別裝了,太子沒來之前,我就已經在這裏了,準确來說,你遞消息去朝陽殿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阮阮一臉懊惱,難怪,難怪拓跋赫四周都派了人他竟然還等在此處,真是太倒黴了,只是這距離不長不短的,習武之人耳聰目明的,他到底有沒有聽見他們說了些什麽?

她的神色變化自然被他看在眼裏,拓跋纮将目光移到了她的頸項,纖細修長瑩白,就像初展的荷莖一般,只要輕輕一掐,就能被截斷。

粗粝的指腹來回摩挲着那抹細白,好似這樣才能減輕一點心中的怒氣,兩人就這麽無聲地對峙着。

這簡直是一種殘酷的折磨,阮阮不信會有這麽巧的事情,只怕他是一直有命人盯着她的動向的,如此才能知道的如此清楚,到底是她大意了,将眼一閉,她決定破罐破摔,“沒錯,是我叫太子過來的。”

随着她紅唇開合,掌下脖頸處似有小蛇蠕動,一下一下磨着掌心,拓跋纮的眉骨原本就較常人深上一些,此時微微上擡着,更顯深邃,配上他那雙孤狼一般的眼睛,看人的時候就多了份莫測的危險。

“嗯,還算老實,”他松開了手,指腹似有意似無意地穿過她鬓角步搖,嗓音像淬了冰,“為什麽叫他過來?”

這是在審問犯人呢?阮阮原本想刺他兩句,但随即被自己這個大膽的打算給吓了一跳,是因為那些日子的相處給了她錯覺嗎?

她看向他,眼中的幽火閃爍不定,明明滅滅間,她決定老實一點,“今日一早皇後宮中的秋嬷嬷過來瑤光殿說了陛下的一些事情,我......我害怕......”

聽得這句,拓跋纮僅剩的耐心被耗了盡,想起自己在靶場枯坐良久,就為了等她自己送上門,沒想到她倒好,竟然轉頭就去了太子宮中,父皇也就罷了,他不相信,在她眼裏他竟然會不敵那個草包。

不,怎麽可能?

花枝應聲而折,随即響起的是他喜怒難辨的聲音,“害怕?所以你方才是在跟他求救嗎?你憑什麽覺得他能幫你?就憑他徒有虛名的太子之位?”

他的手重新捏住了她的肩胛,眼神似有嫌棄,“都說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不管怎麽說你也救過我,怎麽不來找我?嗯?”

拿不準他到底有何目的,阮阮瑟縮着後退,支支吾吾解釋,“不......不敢,你......之前,之前不說是兩清......”

她此時面對他的樣子,跟方才面對拓跋赫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聞言拓跋纮心中的那股火燒得更旺了些,譏嘲道:“兩清?這你倒是記得清楚,那我之前跟你說的什麽?讓你無須再去接近他,如今看來倒是我不明事理了,看你們二人如此拉扯,說不得這事兒是你心甘情願的?”

被父母賤賣,被迫周旋,被下令來北魏和親,被種下蠱毒,被送往佛寺,被沙彌尼欺壓,被迫周旋在這群狼中間,感覺這條小命就随時不在自己手上,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意外。

阮阮頂着巨大的壓力一路走來,脖子上随時紮着一根弦,原本不知廉恥厚着臉皮接近太子已經到了承受的極限,此時拓跋纮的嘲諷,就像是繩子到了能承受的極限,一下子轟然被扯斷。

情緒有一瞬的崩潰,她真是受夠了這樣的生活。

“沒錯,就是我心甘情願的!”

說完就有些後悔了,但她卻沒有退縮,梗着脖子繼續,“我為什麽要來找你?你會幫我嗎?只怕不僅不會,還會如現在一般極盡嘲諷我,就算幫了我,只怕也是有代價的,那我為什麽要來找你?”

夜風吹落的花瓣落于她的發間頸側,她臨風而立,秀目圓睜,眉心的花钿豔紅如火,一下一下灼着他的眼睛。

拓跋纮不得不承認,她說對了。

原本他的計劃是利用馮敏傳魏帝的謠言吓唬吓唬她,作為上次破壞他事情的懲罰,然後等求助無門的她乖乖找上門來,屆時他再出手幫她解決侍寝的事情,這樣既可以讓她不用侍寝,又能讓她乖乖聽話。

可是沒想到她不僅沒來求他,還轉頭就搭上了拓跋赫,真是好樣兒的。

“我幫你需要付出代價,難道你找拓跋赫幫忙就不會付出代價?”他鳳眸如幽潭,像是要将人吞噬殆盡,“你難道不明白他想要的是什麽?”

拓跋赫看她的目光不加掩飾,在這魏宮明眼人眼裏并不是什麽秘密,不然魏帝也不會下令将她送往佛寺,拓跋纮也不會想利用她來離間他們二人。

秀目盈盈望着他,阮阮嗤笑出聲,“想要什麽?就這麽點憑仗我如何不清楚,我是心甘情願的,你不是也一直想讓我這麽做麽?對你百利而無一害呢,你也是這麽想的吧?不然你不會站在這裏質問我,估摸着早就設計捉人成雙了。”

心甘情願,一連兩個心甘情願。

面對她的反唇相譏,拓跋纮不怒反笑。

阮阮覺察到危險,下意識就往後退,卻不曾想被他一把拽住手腕給拉進了懷中。

額頭被堅毅的下巴撞得生疼,她伸手想揉揉腦袋,可還沒舉起來,就被人一把給按到了花牆之下。

窸窸窣窣的花枝窩在耳後頸側,溫熱的氣息混着花香萦繞在鼻尖,拓跋纮神色有片刻的柔和,但也只有一瞬,一想到之前她跟拓跋赫拉扯不清的樣子,心頭的暴戾就再也控制不住。

“對,你說得一點不錯,但是現在我改主意了。”手不自覺按上了她瘦削的肩頭,一下一下用力擦着,像是想要将痕跡徹底消磨掉。

阮阮吃痛,忍不住蹙眉尖叫起來,“你幹——什麽?唔!”

眼前一黑,侵略的氣息撲面而來,話未說完唇就被人給堵了住,想要伸手将人推開,可惜雙手被人牢牢禁锢,他略略屈膝,她被束在牆角,根本動彈不得。

“唔唔——”

冰涼的唇瓣裏面,是溫潤柔軟的細膩,混着濡濕的津液,抵觸一般抗拒着他的長驅直入,拓跋纮氣頭之上,這樣的抵擋反而更加刺激,像飲了杯烈酒,讓他一次次攻城掠地,風卷纏雲。

阮阮又羞又怒,腦子裏轟然一片,一會兒她想起了在春風坊時候一些不好的經歷,一會兒是被關進黃金籠子時的并肩而立,腦中一直回蕩着他那句“倘若有人能免你漂泊呢”,最後一絲幻想與期待都被打破,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往下掉。

就不該心存幻想的。

夜風簌簌而過,胸襟泛着些微的涼,拓跋纮驚覺身,下的人在瑟縮着發抖,他側身擋住了風口,但卻也不肯放下那一抹甘甜。

阮阮偏不再抗拒,反而小舌抵了抵他的上颌,像是勾纏一般引導着他,拓跋纮渾身一緊,方才懊惱之前的行為有多不得法門,軟軟的舌尖相抵分離糾纏磨合,像是吮允到甜美軟糯的乳皮凍子,整個人都有一種通泰的滿足。

可就在他最放松的時刻,舌尖傳來一陣錐心刺痛,随即一股血腥味兒在口中彌漫開來,就像是被人在心上給紮了一刀,他驟然清醒過來,放開了她。

“你幹什麽?”他有些惱怒。

阮阮秀目餘怒未消,反問回去,“你又在做什麽?!”

鮮血自唇角溢了出來,面對她的怒目而視,拓跋纮笑得有些滲,惡狠狠低聲威脅道:“小聲些,拓跋赫說不得還沒走遠,或者要是惹來別人,看見了不該看見的,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一聽這話,阮阮氣勢弱了許多,這倒确實是句實話,不管是太子還是拓跋纮,若是讓人看見他們現在這般拉扯,最先死的一定是她。

看她似乎冷靜了一點,拓跋纮伸手,想要替她整理整理胸前淩亂的衣襟。

不待他碰到,阮阮驚恐地想要推開。

方才對着拓跋赫,始終笑臉相迎,面對他的冒犯,甚至連推拒都不曾,可是對他竟然變成了這樣,拓跋纮心頭那股火“蹭”的又燒了起來,重新将人給按到了牆上。

“你放開我!我是你父皇親封的宸妃!”阮阮掙紮着低吼道。

不提這還好,一提拓跋纮理智盡失,掌心捏住了她的下颌,聲音像是淬了一層冰,“是麽?我倒是忘了這茬,既是我父皇的妃嫔,緣何跟太子拉拉扯扯?怎麽,父皇可以,太子可以,我不可以?”

阮阮的心像是墜入了冰窖,森冷刺骨,讓她牙齒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她努力擡着眼睫,再不肯掉一滴眼淚,“是,你們都是高高在上的,誰都可以欺我辱我,想讓我幹什麽就幹什麽,我有拒絕的權利嗎?”

她原本侬軟的嗓音此時帶着力竭的沙啞,唇瓣被□□的紅痕清晰可見,原本水盈盈的雙目失去了往日的光澤,整個人帶着一股說不出的萎靡。

拓跋纮的心狠狠地揪了起來,手下微松,嘴上卻不饒人,“不是說心甘情願?”

原來是在計較這?感覺到身上的力道輕了些,阮阮趁勢擺脫了他的桎梏,迅速退開保持了一個自認為還算安全的距離。

這人現在就是個瘋子,根本不講道理,倘若跟他硬碰硬,無異于不自量力以卵擊石,而且他剛剛的表現,是吃醋?

想起他離開菩提齋前說的那些話,還有方才的失态,他不會因為曾經同塌而眠就對她生了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吧?阮阮心思電轉,想起了媽媽曾經教導的話。

女子在這世間本就不易,傻子才跟男人硬碰硬。

她盡量讓自己的姿态軟和下來。

“不管你信不信,無論是之前在菩提齋救下你,或者是法堂站在太子一邊指認白澤,還是被陛下封了妃,亦或是如今求到朝陽殿,我都只是想好好活着罷了。”

這話說得真誠,拓跋纮是信的,但他不爽。

感覺到他情緒變化,阮阮決定賭一把。

秋水般的眸子定定地注視着他,緩緩将兜帽放下,正疑惑她要做什麽的時候,就看見她單手将領口的襟扣給扯了開,纖長白皙的脖頸似初生的藕尖,仿佛一掐就斷。

“這也是我心甘情願,請四殿下放過我,當今日什麽都沒看見。”

看她這樣,一股邪火從肺髒竄到心髒,紮得人生疼,拓跋纮忍不住輕嗤出聲,“不是東都風月場竭力培養的臺柱子麽?但是怎麽?想求人就這種程度?”

這人好歹是北魏皇族,還是堂堂右武侯大将軍,卻當真沒有一點東都貴族的紳士風度,專往人痛處羞辱,他越是這樣,阮阮越不想服輸,為了把眼淚都憋回去,她盡量睜大眼睛,可惜偏還是無用,淚水都蓄積在了眼眶,以致于雙眼有些模糊不清。

看他不說話,她擡手,又解開了一粒襟口。

拓跋纮的臉倏地沉了下來。

貝齒緊咬紅唇,緋色小衣若隐若現,她并沒有看他,只把頭撇向一邊給他留了個側臉。

他幽暗的雙眸裏似燃了兩簇野火,但仍舊沒有說話。

唇瓣幾乎被咬出了血,阮阮再度把手伸向襟口,就在她拉開衣襟的那一刻,手卻被人強勢的按住,接着鬥篷被他整個的裹了起來,飛快将領口的系繩給系了住。

像是擔心她再亂來,他甚至退後了兩步。

阮阮不解地看向他,像是再問這不是他想要的嗎?

拓跋纮臉黑得可怕,幸而天黑,誰都看不見。

“我現在還沒什麽興趣,不過如果你跟我繼續之前沒做完的事情,我就答應你。”

之前沒做完的事情......

咽喉微動,他沒有說答應什麽,但阮阮自動理解成了答應當做什麽都沒看見。

她攀上他的雙臂,濕漉漉的眼睫輕眨,“你說的當真?”

壓下心中悸動,拓跋纮不自在地移開目光,“自然。”

十指緊緊攀着他的雙臂,阮阮閉上眼睛,踮腳,唇瓣貼上了他的。

晚風吹動花枝,發出娑娑的聲響,遠處偶有幾聲懶懶的蟲鳴。

冰涼的唇瓣像是夏日裏的乳酪,拓跋纮眼底的堅冰霎時消散,劍眉忍不住微微揚了起來,他忍不住朝她看去,卻見那拽着手臂的人兒忽然松開了,整個身子都瑟縮了起來。

看她雙手捂腹眉心微蹙,拓跋纮唇線抿直,眼底霎時籠上一層薄寒,“怎麽?要反悔?”

話一說完,他就察覺到了不對,明明是暮秋,又臨近夜晚,北苑這邊荒蕪蕭瑟,冷風幾乎沒什麽遮擋,按理說是有些寒冷的,但她的額上竟然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臉色也變得異常蒼白,配上唇上殘痕,整個人如破碎的琉璃一般。

“你怎麽了?”他不自覺拔高了嗓音。

阮阮此時極端後悔,搬來行宮的那日,绛珠原本給了她一枚解藥,為了省下這粒,她并沒有按時服用,算算日子,原本她已經拖延了兩日,本以為還可以繼續拖下去,卻沒想到這個時候發作了不說,還來得異常猛烈。

壓制的藥藏在腰間的暗袋裏,但她不敢服用,一來是怕被拓跋纮發現端倪,二來也想使個苦肉計。

阮阮一手捂腹,一手緊緊拽着他的袍角,她原本想說“麻煩殿下送我回瑤光殿,或者将我的奴婢绛珠找來”,可是又擔心被拒絕或者引起懷疑,這一猶疑之下,既沒來得及開口,也沒來得及服藥,絞痛再度襲來,她霎時痛暈過去,整個人失去意識直直往下墜。

旁邊是年久失修的湖邊沼澤,掉進去可不得了,拓跋纮心中一緊,長臂一摟将她打橫抱入懷中,轉身便往水月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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