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他有一百種方法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本就是計劃好的事情, 太子來得很快,擔心洩露消息,一邊讓魚鱗衛封鎖了整個瑤光殿, 一邊命人去請大臣過來。
盡管誰都知道沒戲了,但樣子還是要裝一下的,太醫們在裏面為魏帝看診, 拓跋赫則焦急地拉了阮阮查看。
“瑤華, 你沒事吧?是不是被吓到了?”
被這一拉, 後背傳來一陣刺痛, 阮阮忍不住痛嘶出聲。
拓跋赫很快明白過來,神色有些陰鸷, “他欺負你了?”
阮阮不說話, 只搖着頭直哭,大家都以為魏帝生死不明,這個時候她說什麽都是錯, 而拓跋赫的心是她唯一的保命符,她必須牢牢抓住。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陛下他......嗚嗚......嗚嗚......我該怎麽辦?”
雖則平日裏看着心性堅定,但畢竟還是十六七歲的小姑娘, 遇上這種事情, 定然被吓得不輕, 而她之所以願意做這一切, 無非都是為了他。
一想到此,拓跋赫心疼得不行,真想将她拉進懷中好生安撫一番。
可是他也知道現在不是時候, 馮皇後跟阿史那爾還被攔在外面, 當務之急是先把大事給定下來。
“別怕, 別怕,一切有我。”
他低聲哄了兩句,轉身朝着殿外吩咐,“來人,将宸妃帶下去,好生照料,誰也不許打擾。”
“是。”
魏帝出事,太子就是這行宮裏最尊貴的人,誰也不許打擾,就是誰也不許私自處置,加之方才看見的那一幕,能在宮裏當差的都是人精,立馬便明白了該如何處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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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放下心來,被帶回了後苑暖閣。
她有心想跟這幾人打聽消息,可惜這些人恭敬雖恭敬,卻不肯松一句口,也不願意讓她踏出暖閣一步。
沒辦法,阮阮只得坐在窗邊豎着耳朵聽外邊的動靜。
沒多久,門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是青蕪跟绛珠被送了過來。
一眼見着自家主子,青蕪趕緊跑了過來拉住她,眼淚不自覺往下掉,“娘娘,您沒事兒吧?陛下到底怎麽樣了?倘若出了事,往後咱們可怎麽辦?!”
因得這一動,後背火辣辣的疼,屈辱跟惶恐一起湧上心頭,這些問題阮阮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安撫一般摸了摸她的頭。
“我沒事,陛下突然發病,你這一路過來,可有聽到什麽風聲?”
青蕪淚流滿面,“奴婢聽說,聽說陛下不行了,太子召集群臣在主殿拟旨,娘娘,陛下出了這種事,咱們會不會被處死?”
阮阮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太子若能順利登基,她自然不會被處死,但是前提是他能。
殿外吵得沸反盈天,甚至隐隐聽見金屬碰撞聲,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偏偏她又出不去......
看了眼欲言又止的绛珠,阮阮心頭有了數,“青蕪,我出不去,你找個借口出去打聽一下,看看殿外都是些什麽人?為何如此喧嘩?”
主子這兩日更依賴绛珠,兩人常常于無人時說悄悄話,明明她們才是最親密的主仆,這會兒好不容易得到了主子交辦的差事,青蕪立馬拍了胸脯保證一定辦好。
她撒了個小謊,說是吃壞了肚子腹瀉得不行,擔心熏着娘娘,請求出去解決,宮人不疑有他,加之是個無足輕重的宮女,很快便放了行。
暖閣內一時只剩下了她們兩個,绛珠臉色有些不太好看,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娘娘,大事不妙,崔大人派人傳來消息,說邺城被十二衛封鎖了。”
“邺城怎麽會被封鎖?”阮阮覺得有些不對。
按照北魏兵制,魏帝出事,就算阿史那爾帶着的金牛衛有所懷疑,也斷然不會與正統的太子對抗,眼下行宮有太子的魚鱗衛坐鎮,按理說是怎麽也鬧不起來的,封鎖邺城就更沒意思了,很有可能背上一個謀反的罪名。
按理說魏帝出事,太子繼任順理成章,事實上太子也是這麽做的,立馬就封鎖了消息宣老臣進宮商定細節,可若是一切都盡在掌控了,為何殿外還似有争執?
顯然這事兒出了意外。
绛珠也感覺很不對勁,LKZL“确實如此,崔大人原計劃是風口浪尖先撤掉一批人,可是邺城封鎖得太快,別說接應咱們,就連原計劃的人也沒有送出去,這消息也是好不容易才傳出來的。”
這個咱們顯然不包括自己,阮阮心裏有數,此時卻不是計較這些事情的時候,“阿史那爾在行宮,拓跋纮在徐州遇刺下落不明,沒有調令誰能指揮得動十二衛?”
對此,绛珠也無法回答,在北魏,有兵符跟威望幹這事的人屈指可數,偏偏這兩人都不可能。
阮阮回憶了下整個事件,突然覺得之前的一切都太順利了,順利得像是這一切都被人安排好了一樣,可這個時候,明顯有些不對勁了。
下落不明,下落不明,怎麽會那麽巧?
心中突然有個可怕的猜測,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難道他根本沒出事,一切只是障眼法,他真正的目的是先将邺城控制住,然後再把這一切推給太子?!
不,不可能,怎麽會有人把事情計劃得如此缜密周詳?這只是她的猜測罷了,猜測罷了......
但萬一不是呢?這個時候,拓跋赫應當還一無所知在主殿與一幹大臣拟旨,不管怎麽說,他都是她最好的合作對象,必須讓他提早準備。
阮阮下定決心,“绛珠,你立馬去把這個消息告訴太子,就說有人謀刺陛下,私調禁衛,意圖謀反!”不管是誰,先把人釘上恥辱柱。
绛珠立馬便明白了阮阮的打算,比起拓跋赫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相對來說他是對南唐最友好的一個,和談也是他一力促成,她自然不想看着其他人登上那個位置,是故一點猶豫不曾,立馬退了下去。
她人一走,阮阮越想越不對勁,好幾次想自己出去看看,可惜都被人恭恭敬敬的擋了回來。
不過這也讓她心裏好過了一點,這些宮人還在,且唯太子的旨意馬首是瞻,說明至少行宮是在拓跋赫的掌控下的。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凄厲的慘叫,室內有火光亂跳,緊接着腳步聲驚叫聲亂作一團。
四下逡巡了一圈,阮阮将之前掉在梳妝臺下的匕首撿了起來,緊緊攥在手中。
大門“嘎吱”一聲被人給推了開,有急促的腳步聲正往這裏來。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外面打起來了,四皇子拓跋纮以‘太子謀刺陛下,意圖謀反’的名義帶着十二衛圍攻南山,行宮馬上就守不住了,咱們快跑。”
“你說什麽?”最不想的事情就這麽成了真,阮阮幾乎要以為自己聽錯了,“拓跋纮不是在徐州遇刺生死不知嗎?你确定是拓跋纮?”
一把将臉上的血珠擦了去,青蕪忙不疊的點頭,“是真的,娘娘,千真萬确,奴婢親眼所見,拓跋纮一刀削了太子的親衛統領,太子意圖爬上宮牆逃跑,被他一箭穿胸,當時就掉了下來,生死不知!現在滿宮的人都在四下逃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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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道說之前一直十分順利風平浪靜,感情是利用他們做初一,他自己好做十五,至于受傷下落不明也不過是給他們吃定心丸好讓他們放心大膽下手罷了,阮阮此時終于确定,不管是崔進還是拓跋赫還是她,他們都上當了!
只怕下一步,就是揭發她跟太子私情,密謀刺殺魏帝!屆時他們一個人也跑不了!
拓跋纮此人,實在是陰險狡猾至極!
即使是被賣到野巷,即使是被迫送到北魏來和親,何曾在自家主子臉上看見如此絕望灰敗的神情?青蕪害怕地拽住了她的袖口,“娘娘,怎麽辦?要不趁現在他們注意力都在魏帝跟太子那邊,咱們趕緊逃吧!”
阮阮看向青蕪,逃是可以,但她不能跟她一起,她是這起桃色陰謀的棋子,是魏帝生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不管是誰都不可能放任她離開,青蕪若跟她一起,只會被連累。
她還那麽年輕,不過才十六歲,還是花兒一般的年紀,不該就此夭折。
阮阮一把将她往外推,“我走不了了,你趕緊走吧。”
“您不跟奴婢一起?為什麽?”青蕪簡直難以置信,“娘娘,您不走奴婢也不走!您忘了之前咱們說好的無論什麽境況都要一起?”
阮阮知道,不說清楚的話,她是不會輕易離開的,但現在也沒辦法跟她說那麽多,外面喊殺震天,拓跋纮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打進來,到時候多的是人想拿她邀功,再晚就來不及了。
她只能先騙她離開,“你聽我說,去找绛珠,現在只有她能救我,快去。”
青蕪原是想要留下來的,一聽可以救她,立馬改了主意,“绛珠姐姐?可是之前被陛下支出去的時候我們就走散了,奴婢該去哪裏找她?”
“去北苑!”阮阮毫不猶豫給她指了條方向,那邊在行宮邊緣,靠近圍場,有山林做遮擋,說不得她運氣好,就逃了出去。
青蕪心中還是有些不願意,可是一想到自己總是給阮阮添麻煩,這個時候唯一能幫她的就只有自己了,她不能拖她後腿,咬咬牙趕緊翻窗逃了出去。
阮阮擔心那些宮人反應過來來捉她邀功,快速的将殿門窗牖緊緊反撇上。
外面火光沖天,喊打聲不知何時漸漸小了下來,取而代之是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與鳴镝聲。
“咚——咚——”
“太子及其黨羽謀刺陛下,意圖反叛,已經伏誅,凡被蒙蔽者,停止抵抗,誠心檢舉,一律既往不咎。”
“太子及其黨羽謀刺陛下,意圖反叛,已經伏誅,凡被蒙蔽者,停止抵抗,誠心檢舉,一律既往不咎。”
“太子及其黨羽謀刺陛下,意圖反叛,已經伏誅,凡被蒙蔽者,停止抵抗,誠心檢舉,一律既往不咎。”
......
瑤光殿是最後一道防線,這聲音這麽近,只怕行宮已經大部分落在了拓跋纮的手上,大勢已去,阮阮的心徹底涼了下來。
現在想想,她們自以為是殺出一條生路,實則是被人牽着鼻子走了,一步步心甘情願踩到人陷阱裏,只怕不僅是她跟太子,還有崔進跟绛珠他們,身邊都有滲透他安插的人,不然如何解釋她們的一舉一動都被人掌握得如此清楚?
拓跋纮其人,真是把人心算計到了極致。
阮阮還待深想,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争吵。
“你們要幹什麽?太子殿下有令誰都不許妄入,你們是要違抗太子的旨意嗎?”
“太子?呵呵,趙四,太子謀逆已經被一箭穿胸,魚鱗衛都已經投降了你還聽太子的,是嫌脖子上那玩意兒太累贅?”
“識時務的趕緊讓開,宸妃協同太子謀逆,若是現在把她交出去,說不得還能給咱立個頭功,你可不要礙事。”
“你們這群小雜碎,別以為咱家不知道打的什麽主意,宸妃再怎麽也是主子,輪不到你們放肆。”這聲音聽着是之前領她過來的那個內侍的,應該就是叫趙四了。
緊接着,外間傳來一陣桀桀的嘲笑。
“哈哈哈,趙四,別當咱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這是身子沒淨幹淨還是怎麽着?攔着弟兄們是想留着自己爽還是怎麽?”
“你們這群混賬!”
......
外間陷入了混亂,似有兩方人在争鬥着,時不時傳來悶哼與撞擊,殿門與窗牖似乎搖搖欲墜。
連閹人都已經看清了局勢,基本上再也沒有翻身的餘地了,若說方才還抱着一點微薄的希望,如今聽見這一切之後,阮阮的心直接墜入了無邊地獄。
現在太子是不是真的反叛已經沒人在乎了,反正他跟魏帝都已經死了,想起拓跋纮那森冷的眼神,不說兩人的那些恩恩怨怨,光是聯合太子謀刺皇帝,她就得被挫骨揚灰,更不要說她還力勸太子派親衛裝成亂軍置他于死地。
想起被活生生點天燈的昙予,還有被一刀削掉腦袋的親衛,親兄弟都能一箭穿胸,阮阮禁不住瑟縮了一下,倘若落在他手上,他會怎麽對她?他有一百種方法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後背上火辣辣的疼,黑色的帶着血的皮鞭就被扔在一旁,還有那些不忍直視的用具,魏帝惡鬼般的面容跟拓跋纮的臉合在了一起,她的臉再沒有一絲血色。
兩袋米面讓她再也沒有自己的自由,在勾欄沉浮,好不容易可以脫離那個地方,別人一句話輕而易舉就能改變她的人生,來北魏名義上是和親,實則行間諜之事,無論前進還是後退,她都只有死路一條,好不容易想了個釜底抽薪的法子,結果是別人遞到手邊的美好幻夢......
她不明白,她明明已經很是努力,為什麽還是這樣?
是不是因為她是個卑賤的人,所以無論怎麽努力,注定要卑賤的死去......
阮阮掏出了匕首,初次見面,拓跋纮就是拿它抵着她的眉心,後來,也是他不甚遺落在她的窗前,或許這就是宿命,現在她該慶幸,她還有可以自己死的權利。
拔出匕首,冷白的刀刃晃得她眼淚不自覺地落了下來,将将才舉起來,忽然,大門被人“砰——”的一聲給撞了開。
阮阮下意識看向殿門,因得逆着光,看不甚清楚,但那高大挺拔的身影氣勢洶洶朝她過來時,卻讓她忍不住心中一緊,極度的恐懼下,整個手都開始不聽使喚,顫顫巍巍往脖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