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阮阮,過來。◎
拓跋纮果然言而有信, 在那日之後的第三日,阮阮見到了崔進。
不過數月未見,他整個人瘦得有些不像話, 南唐內亂,他自己也身陷囹圄不得歸家,想來這些日子沒少焦慮傷懷, 加之這兩日又被莫名其妙弄來了南山行宮, 肉眼可見的憔悴, 與以前文人貴公子的形象相去甚遠。
崔進也沒想到, 她跟绛珠竟然還能活下來,但這驚訝也不過轉瞬, 他神色謙恭, 朝她揖了一禮。
“娘娘。”
阮阮不欲與他多費口舌,開門見山道:“崔大人,如今陛下已死, 和親的任務到我這兒也算了了,我的解藥呢?”
崔進看了眼一旁,“娘娘,相信绛珠也告訴您了, 或者您也找醫士看過, 這蠱并非毒藥, 種在您的身體裏, 不僅能滋養身體祛除濁氣,使您身輕如燕容光煥發,還能體帶暗香, 那每隔一段時間的陣痛, 有解藥壓制, 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副作用罷了,怎麽也不算虧。”
阮阮冷笑,“嗯,既然這麽好,崔大人不妨給你自己也用上,說不得就傾國又傾城了。”
如今她的身份,雖則不吓人,但也最好不要得罪,況且他對她,憐憫中也是帶了些欽佩的,畢竟倘若換成其他這般年歲的嬌嬌貴女,還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未知數。
因此她話語裏的嘲諷,崔進只做沒聽見,“娘娘說笑了,這蠱很是珍貴,臣想用在自己身上,也沒有那個本事,煩請娘娘命人準備筆墨,崔某這就寫上。”
阮阮看了眼绛珠,她趕緊将準備好的紙筆遞上。
不過幾息,崔進就寫好了,不說他為人與做官,字倒确實寫得一手好字,阮阮看了一眼,她曾經偷留過一枚解藥,最近私下找醫士分析過,與這方子一比對,成分與配比倒确實八九不離十了,她放下心來,将方子收好。
崔進提醒道:“娘娘,這蠱壓制與解藥都是一個方子,倘若只是想壓制,便就是這個劑量,倘若想徹底拔除,就需要将劑量增加十倍,連用一月,這裏面不乏虎狼之藥,蠱又與您共生了許久,拔除的過程不會比之前發作時輕松,是壓制還是拔除,您最好想清楚再行事。”
當然要拔除!她已經忍耐了太久,一點不想再體會那種失控的感覺了,就算那痛苦一個月,她也不會後悔。
盡管她已經打定了主意,但是也能感覺到他的提醒沒有惡意,說話沒有之前那麽硬邦邦,“我記住了,崔大人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是要回南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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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拓跋纮雖則還未登基,但已經是北魏事實上的君主,只待守孝期過便會舉行登基儀式,他出身軍營,原本就是主戰派,南唐現在又正是內亂時機,很難說他登基後會不會直接宣布跟北魏開戰。
他曾經主戰也不是沒有緣由,為了獲取更大的權利,現在他基本已經是權利本身,北魏也不是鐵打的,經歷了宮變與□□,或許也需要休養生息。
她跟崔進也沒什麽好說的,倘若他們想再要挾她去對付拓跋纮,那也是不可能的,不過她猜他們能當真給她解藥,基本上是已經放棄了。
事實上她猜得對,南唐那邊也熄了這個心思,老皇帝病重,除了李策,其他幾個是一點都不希望打仗的,而假使李策上了位,他應該也會改變主意,理由跟拓跋纮差不多。
崔進拱手,“是,日子已經定下,等登基大典一過,崔某就該啓程了。”
绛珠聽了這話,立馬看向崔進,盡管她已經刻意壓制,但眼神裏的歆羨與渴望還是如何都壓制不住。
這也算是應證了她的猜測,阮阮颔首,“那就恭喜崔大人了。”
兩人原本交集就不多,身份也是天差地別,其實是無甚好聊的,阮阮拿到方子,也不準備再與他寒暄,轉身就準備離開。
“娘娘……”绛珠神色焦急,欲言又止。阮阮提腳便往外走。
“我在外面等你。”
這是要給她單獨說話的意思,绛珠欣喜不已。
已經到了凜冬最是嚴寒的時候,風呼呼的很是刮人,宮燈被吹得窸窸窣窣搖晃不已。
阮阮等得有些無聊,索性數宮燈影子玩兒,在她數到第三百四十五的時候,绛珠出了來。
“說完了?”
绛珠颔首,鄭重福了一禮,“是,多謝娘娘。”
阮阮受了她這一禮,“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往瑤光殿走去。
*
魏帝因廢太子赫謀逆,于南山崩逝,皇四子纮守孝二十七日後,于丙子年臘月初八在邺城登基,改年號為“元授”。
新帝繼位,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徹查廢太子貪污傷兵撫恤一事,以雷霆手段處置了廢太子私臣,平定徐州□□,宮變謀反的影響被降到最低,力圖以最快的速度讓北魏恢複井然秩序。
而與之相對的,南唐那邊随着老皇帝的身體每況愈下,權力角逐卻越發白熱化。
按照北魏習俗,先帝去後,未曾生育的妃嫔可以出家或者返回娘家自行改嫁,新帝繼位,特許先帝有品階的嫔妃自願留于內宮,只是除了馮太後仍舊住在原來的昭陽宮外,其餘諸人必須搬去太安宮。
有了新帝特許的奉養旨意,那些娘家不靠譜的妃嫔便自願留在了宮中,太安宮畢竟是在宮裏,怎麽說也比寺廟青燈古佛要好得多,因此留下來的太妃不少。
或許是因為阮阮身份特殊,或者是其他什麽原因,她被單獨分了出來,住在了太安宮最北角的甘露殿。
因得都是前朝太妃了,宮人們多多少少有些怠慢,尤其是偏遠的甘露殿,除了完成日常事務,幾乎沒什麽宮人往這處來。
阮阮對此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私心裏覺得最北邊是再好不過了,沒有人來打擾,也沒有人注意,她的解藥還有最後幾副得服,每次服藥藥性過去前都很是難捱,還有一個原因是離拓跋纮的太極殿也很遠。
兩人還是不要再見面為好。
可惜往往事與願違,在她搬進甘露殿不久,拓跋纮就堂而皇之的過了來。
阮阮本是在抄寫佛經靜心,绛珠守在一旁,聽見青蕪着急忙慌的來禀報的時候,詫異極了。
“他怎麽會過來?”
“唔,很意外嗎?”
聽得這個聲音,三人回頭,拓跋纮已經當先一步邁了進來。
如今他已經成了大魏之主,宮人們跪成一片,阮阮趕緊上前請安。
自那日之後,兩人其實已經有大半月未曾見過,拓跋纮這些日子忙得腳不沾地,根本無暇他顧,知道她回了宮搬來了甘露殿,這不就特意繞了大半個皇宮過來。
她今日穿得很素,茜紗白色衫裙,襯得肌膚瑩白如玉,未曾挽發,青絲不過松松系在腦後,偏偏這樣更能凸顯眉眼昳麗,拓跋纮情不自禁想起了那日,食髓知味,目光一時有些挪不開。
宮裏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但陛下一心朝政,何曾流露出如此神色?更何況還特意繞了這麽大一圈過來,內侍總管王扶自覺發現了了不得的大事,偷偷朝一旁的幾個宮人使了個眼色,宮人們趕緊自覺退下。
阮阮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青蕪見此,有些不放心,快到服解藥的時辰了,陛下這一耽擱,也不知道多久,偏又沒法子問,绛珠也明白她的擔憂,私下拉了拉她,兩人沒辦法,只得跟着宮人們也退了下去。
內殿的地龍燒得很旺,拓跋纮順手拉開了大氅襟口。
阮阮本就對他的到來有些緊張,看他還要動作,情不自禁有些羞惱,壓低了嗓音問道:“陛下這是作甚?”
拓跋纮的手微頓,随即放了下來,似笑非笑看着她,“你說呢?嗯?”
“這內殿地龍燒得如此旺,朕自外間進來,都快悶出汗了,怎麽?你想的什麽?”
白皙的肌膚頃刻飛上了一抹紅霞,有那麽一瞬間,阮阮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好在她臉皮還算厚,很快反應了過來。
與其等別人責怪自己,不如先把罪責加給別人。
“陛下忘記答應過我的事情了嗎?如今在皇宮,您如此大張旗鼓的過來,是否有失妥當?”
巴掌大的小臉上,秋水般的眸子裏,眼神格外的凜然,這就是她一定要當太妃的小心思嗎?好與他名正言順保持距離?
可惜他才不怕,若他是個講究禮義廉恥的,會為人口誅筆伐所左右,早就被吞得骨渣都不剩,他只信奉一個道理,那就是誰拳頭狠誰說了算。
看她義正言辭的模樣,拓跋纮唇角微彎,朝她招了招手。
“阮阮,過來。”
?
這是作甚?
阮阮緊緊捏着手裏的佛經,沒有動。
看她這樣,拓跋纮劍眉微挑,負手立于窗牖邊上。
“将你遠遠安排在甘露殿,朕今日可是繞了大半個皇宮才過來的,這些宮人,必不敢吐露半個字,你讓朕不要忘了答應過你的事情,朕沒有忘,倒是你,答應過朕的事情,忘記了嗎?”
他語調寒涼,吐字铿锵,每一句都像是問在她的心上,想起那日他說的話——“不許拒絕我。”
阮阮一時有些心虛。
“過來。”他再度朝她道。
也罷,早死早超生,等下還要服藥呢,将手中的琴譜放了下來,她還是将自己挪了過去,不過仍舊與他保持着二尺的距離。
“陛下,請問你這時候過來,可是有什麽吩咐?”
看着兩人這距離,加之聽着她這公事公辦的口氣,拓跋纮忽覺心頭不爽,長臂一撈,将人摟入懷中,俯身吻了下去。
阮阮整個人都有些懵,反應過來的時候奮力去拍他推他,但他的氣息是那般強勢,手臂遒勁,任她如何動作,他的身體也紋絲不動,只盡情逞口舌之能。
上次的經歷至今心有餘悸,她心裏害怕極了,整個身子都禁不住瑟瑟發抖了起來。
感覺到懷中的身體有些不對勁,想起醫女的話,拓跋纮戀戀不舍地半松開了她。
下巴抵在她的額間,他深深吐納了兩次,待平複下來,嗓音卻還有些啞,“沒什麽吩咐,就不能是來看你嗎?”
随着他喑啞的嗓音響起,兩人之間氛圍開始變得旖旎暧昧,他捏着她的下巴,迫她正視着他,一字一頓道:“有個地方,想你了。”
墨色瞳孔裏,有茶色風雲湧動。
阮阮想起了媽媽的話,剛開了葷的男人,誰會想再吃素?更何況他常年練武,軍營摸爬過來的,又是血氣方剛......
她渾身的血液都往腦門沖去,臉熱得發紅,也不知是羞多一點還是惱多一點,想斥責他,卻不敢,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看她這樣,方才的郁氣一掃而空,拓跋纮悶笑出聲,牽了她的手指了指心口。
“你想哪兒去了?是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