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咱們很快會再見。◎
阮阮因得着急趕路, 雖則在陸璋面前說身體沒什麽大礙,但其實這連日來的奔波,還是有些吃不消, 身體早就筋疲力竭,悶頭睡了整整一日,才養回了些精神。
第三日一早, 陸璋如約帶她出去逛廟會, 龐城雖不如東都繁華, 也不如邺城恢宏, 但是因得是交聯兩國的第一大鎮,倒也別有一番特殊的風情, 集市上熱鬧得不行, 春日本就爛漫,鮮花錦布滿市,百姓們頭戴花環腰配香草, 人人走上街頭,喜氣洋洋的互相祝福。
其實不管是在東都還是邺城,阮阮都很少有機會可以出門,正兒八經逛街算得上是第一次, 剛開始還是維持着淑女的樣子, 慢慢開始悄悄餘光打量, 後來索性也不裝了, 大大方方四下瞧了起來,走走停停到了賣泥娃娃的小鋪子前,愛不釋手的看着。
憨态可掬的娃娃惟妙惟肖, 有認真敲木魚的小和尚, 有躲在荷葉下偷懶的小尼姑......其中一個閉眼卧倒在石頭上吹短笛的小姑娘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拿了起來,細細摩挲着,甚至沒注意到一旁的人悄悄不見。
“姑娘,這娃娃好看又可愛,來一只呗。”
面對老板的熱情招呼,阮阮笑着搖了搖頭,她雖喜歡,但這些東西帶着麻煩,更何況等她脫離了他們自由之後,以後這些東西想買随時都能買到。
她放了下來,正準備去看下家,陸璋卻又回了來,扔了個錢袋給老板,将娃娃與手上的白色花環一并遞了上去。
“聽說在上巳節這日佩戴花環與香草,可以趨吉避兇,難得出來透氣,不若入鄉随俗。”
他腰間不知何時佩上了如此地男子一般的香草束,攤開手掌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阮阮瞧了眼四周,确實像她這樣什麽都未戴的才有些奇怪,一看就是外鄉人,她一時玩心四起,便也當真接了過來,将花環戴在了頭上。
自離開邺城之後,她并未再梳北魏宮廷裏那種繁複的發式,青絲不過半挽,如瀑垂在腰間,頭上不過簪了支玉簪,原本是有些素淨的,此時戴上花環,清靈冶麗,嬌妍無比。
陸璋有一瞬的愣神,随即反應過來,廟會人多,他半擡手臂小心護衛走在旁邊,兩人算是并肩而行,端是一副郎才女貌的樣子,很是亮眼,惹得路人頻頻駐足,紛紛朝他們投卻豔羨的一瞥。
忽然,廟會前人潮湧動,百姓們紛紛往前擠。
“花神娘娘在前面賜福啦,快走快走。”
Advertisement
“今年三娃要娶媳婦兒,我一定要搶在前面!”
“快點快點,早點過去。”
......
兩人霎時被人群給沖開,陸璋心中一驚,卻見人潮湧動,怎麽也沒看到那個嬌小纖細的身影,他提劍趕緊四下找尋。
阮阮被人推擠着往前,她雖常年練舞,身體較尋常閨秀堅韌,但是還是不能跟常年混于市井的百姓相比,一陣推搡被擠上了石橋,差點被撞下去,好在有人及時攙了她一把。
腰間的大掌帶着特有的溫熱潮膩,熟悉的氣息讓她身子一緊,一切都仿佛被靜止了,她不知道是幻覺還是真實,愣了好一息,等她鼓起勇氣回頭,推搡着匆匆往前的人潮裏卻哪裏有那個人的身影。
倒是橋下不遠處,陸璋滿臉擔憂,正領着侍衛逆着人潮朝她快步走來,她搖了搖頭,趕緊往他那處走去。
看她臉色蒼白,陸璋擔憂問道:“你沒事吧?”
阮阮搖頭,“無事,只是你送我的娃娃掉河裏了。”
陸璋松了口氣,“沒事,掉了就掉了,回頭遇上好玩兒的再買給你,或者,咱們再去之前那個鋪子看看?”
“不去,我也累了,咱們還是先回去吧。”
“也好。”
盡管休養了兩日好了些,但這裏人生地不熟的,外面人又多又雜,尤其是又遇上這檔子事,兩人也不再逛,索性回了驿館歇息。
許是今日逛廟會還是累着了,加之又受了驚,那廂陸璋一走,她覺得很困,躺上床很快便睡熟了。
很奇怪,雖然睡得快,但她睡得并不好,迷迷糊糊像是被什麽東西給捆住了,掙脫不開,喊叫不能,急得她額頭都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薄汗。
一人玄色勁衣卓然立在床頭,發辮全部一絲不茍的束在腦後,卻擋不住渾身桀骜,眼前劃過白日看見兩人并排而立,言笑晏晏的模樣,原本是不準備現身的,但他等不了了。
他俯身,骨節分明的大掌自她臉頰滑過,順手将她額間汗濕的碎發拂開了些,一開口,是熟悉的冷,卻又帶了絲奇特的縱容。
“叫你迫不及待地趕路,這下吃不消了?”
睡夢中的阮阮當然不可能回答,她閉着眼睛,濃密的長睫輕顫,像是正遭受着什麽驚吓。
拓跋纮卻仿佛并不介意她的沉默,自顧問道:“夢見了什麽?吓成這樣,白日裏跟他逛得不是挺開心?”
榻上之人仍舊閉目不言,只是這會兒似乎好了些,不再那麽緊張。
均勻細碎的呼吸噴灑在鼻尖,拓跋纮倏地靠近了她的唇瓣,猶豫片刻,終是保持了一寸的距離。
“原本只是不想讓你們過關,但朕改主意了,朕會讓你認識到,他根本保護不好你,這世上,只有朕可以。”
驿館裏到處都是南唐的衛兵,陸璋還在隔壁,他吻了下她的唇瓣,“咱們很快會再見。”
說罷,最後看了她一眼,起身退至窗邊,似一陣風般,掠出了窗外。
*
元狩元年三月初四,使隊自龐城驿館出發,前往落雁關。
落雁關占據天險,原是隸屬南唐,但因得割讓了城池,兩國開始各據南北立關,分別在此駐紮了近千軍士,此關已然成為了兩國新的最大關隘,若非兩國尚在盟約期,只怕公然增兵是必然趨勢。
三日後,在使隊抵達關口時,被攔了住。
“欲過者何人?請遞上名敕文牒,否則,立斬不赦。”
北落雁關的守将是步六孤執,他出身北魏六大貴族之一,之前與南唐交戰的時候沒少上戰場,跟陸璋父子也沒少打交道,在使臣一行過此關隘的時候,雖是心知肚明,彼此也曾打過照面,但必走的流程還是要的。
“吾乃南唐陸璋,奉崇德陛下之命來北魏迎瑤華公主歸國,請将軍行個方便。”
陸十得令,親自将文牒遞于守關的士兵,士兵趕緊遞上城牆。
原本收到的命令是在發現通關文牒有不對的時候,将整個使團一起拿下,但沒想到經過一再比對,手中的文牒并沒有任何不妥,信物也沒有任何問題,只能放行。
順利通過北落雁關的時候,阮阮松了口氣,過了此關,前面便是南唐境地,甚至隐隐能看見南落雁關的城廓,等過了南落雁關,一路就是南唐的城鎮了。
阮阮坐在馬車裏,掀開車簾看向前方,能看見隐隐約約的城牆墩臺,但她卻也沒有絲毫衣錦還鄉的喜悅,尤其是馬車的速度越來越快,差點沒巅起來,她這才發現使隊一行人人臉色沉肅,像是備戰狀态極力前進。
她的心“咚咚”跳了起來,看向正朝她騎馬過來的人,“不是已經順利過關,為何如此緊張?不許騙我,說實話!”
陸璋一個收勢,勒馬停在她的車廂外,與車駕并肩同行往前。
“之前一直沒告訴你,我們的通關文牒有問題,我讓陸十做了些手腳才蒙混過關,但是應該騙不了多久,咱們離南落雁關越近,就越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什麽?通關文牒有問題,怎麽可能?他不是同意放我離開?沒道理還要這樣做啊。”阮阮有些難以置信。
“那個文牒沒有印信,上面蓋的章是陸十找人僞造的,步六孤執認識我,初初勘驗所以才能蒙混過關,但或許也是故意放我們出關。”
阮阮臉色一白,但還是直覺有些不對勁,“你的意思是拓跋纮......他想殺了我們?但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如果不怕挑起戰火,大可在邺城就殺了我們,何必還要繞這麽大一個圈子?”
“不是我們,是我。”
陸璋欲言又止地看向她,“他不會在北魏境內動手,因為北魏也才經歷了□□,他想兵不血刃達到目的。反正這也已經算是南唐地界,一旦出事,誰也怪不上,甚至可以說我們是路遇山匪,這樣他不僅将城池收入囊中,還可以讓南唐啞巴吃黃連,你以為他為何改了主意放你走?其實你只是誘餌,他的目的是讓我無法平安回到東都。”
阮阮渾身一震,“拿我——當誘餌?”
陸璋抿唇,“你只知道當初是李清河将你的畫像擱在先帝案頭,但你知道她是受了拓跋纮的唆使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是因為他知道,我曾經跟母親請求想要娶你為妻。”
阮阮震驚之餘又有些雲裏霧裏。
震驚的倒不是拓跋纮的事情,因為這件事拓跋纮之前其實已經跟她交代過了,而是陸璋竟然不僅想過還真的實踐過要娶她。
想不明白的是就算拓跋纮在很久之前就知道她跟陸璋關系匪淺,但為什麽要想方設法将她弄到北魏來和親?這麽恨他?
是因為兩人在戰場上敵對了多年?
陸璋也知她心中有萬千疑惑,但此時也沒辦法細說,時間緊迫,他一拍缰繩,下令急速前進。
可就在此時,一聲尖銳的隼鳴響徹天際。
阮阮跟陸璋猛地回頭,就見後方煙塵四起,大地開始震顫,似有龐然大物正越靠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