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給她止血。◎
是騎兵!
看着隊形應該在百人左右, 使隊大概也有百人,但侍衛勉強只有六十餘人,陸璋立馬吩咐列隊, 可這六十餘人怎麽可能跟訓練有素的騎兵相比,很快便被包抄起來。
白隼盤旋其上,為首一人高立于馬頭, 不是步六孤執是誰, 而他旁邊, 還有一人, 雖則黑甲遮面,但也能感受到他身上不怒自威的氣勢。
只一眼, 阮阮便确定了是誰, 原來這些天看到的身影不是幻覺,真的是拓跋纮,他竟然當真跟了過來, 是為了什麽?
陸璋打馬而上,“此處已過北關,将軍率軍而出,此乃何意?”
步六孤執看了眼旁邊, 跟着勒住缰繩打馬而上, 中氣十足道:“本将剛得到消息, 聽聞陛下前些日子走失了一件心愛之物, 爾等冒名使臣,造假文牒通關,有很大的嫌疑, 此刻如若乖乖束手就擒, 将馬車奉上任本将調查, 或可保住性命,如若不然,殺無赦。”
此言一出,使隊人群紛紛拔刀,說是假冒,但他們就是真正的使團,公主在馬車之中不說,為首的陸将軍誰人不識?這步六孤執張口胡言,分明就是想要公主還有讓他們束手就擒,可一旦當真束手了,還怎麽可能有活?倒不如殺出一條血路。
雙方一時劍拔弩張,步六孤執有些急躁,也不知阿史那渾大人為何一定要先把馬車弄過來,難道是怕刀槍無眼傷及裏面的人?但看現在對面這狀态,似乎有些難辦,若是能直接開幹就好了。
陸璋有心拖延時間,“不知将軍所言之物是何模樣?陸某可以保證,這車駕之內,除了女眷,再無別物,将軍若不信,陸某可将女眷請出,至于這車駕,任你們搜查,如何?”
這倒讓步六孤執有些啞口,說是心愛之物不過借口,非要讓他說個樣子,那馬車裏還真沒有,但話已出口也不能改,加之身邊威壓駭人,不明狀況的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一旁的“阿史那渾”卻沉沉開口,“務必要讓女眷一起過來。”
得到命令,步六孤執終于明白過來,原來重點還是那女子,于是揚聲道:“讓那女子一道過來,畢竟誰也不知道那東西有沒有在她身上。”
此言一出,陸璋與陸十對視了一眼,也不知南關的軍隊什麽時候能到,現在能拖一刻是一刻。
看那邊沒有反應,步六孤執有些不耐煩,“我數到十,再不放人過來,就別怪本将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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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八......”
“四,三,二......”
“等等。”陸十騎馬行到了馬車邊上,翻身下馬,上了馬車,車夫自覺讓了開。
陸璋不知自己這屬下是要作甚,打馬上前,語帶警告,“陸十,你待作甚?”
陸十卻沒有回答,只拱了拱手,朝着車廂裏面恭敬道:“公主,将軍為了兌現對您的承諾,不顧自身危險不遠千裏來接您回南唐,但此時危機以至,不知您是否願意助将軍一臂之力?”
他說得不錯,阮阮明白使隊一行根本不是北魏那些重甲騎兵的對手,如果可以,她當然也想盡一份自己的力,如果她過去就能放他們一條生路,那也沒問題,但看對面這架勢,顯然要的不僅僅是這個。
她看了眼陸璋,打開了車門,“你說。”
“得罪了,公主殿下。”陸十仰首,說時遲那時快,猛起一下子将阮阮拽出了車廂,袖間銀光閃動手腕一番,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之上。
“陸十!”陸璋臉色沉了下來,護衛紛紛抽出了腰間的兵器,北魏騎兵也瞬間警惕起來。
陸十卻不為所動,低聲道:“将軍,請恕屬下僭越之罪,但屬下也是得了陛下的授意,将軍若是不忍,屬下可代行其職。”
只一句話,陸璋猛地僵在原處,阮阮也渾身一震,他口中的“陛下”當然是南唐李策,代行其職?他們到底要做什麽?
從陸璋到北魏開始,他真的只是單純的來接她回南唐?城池會白給嗎?她跟李策到底達成了什麽協議?她的腦子此時一團亂麻,只能盡量去理線頭,
卻聽陸十又道:“不出意外那黑甲之人應當就是魏帝,将軍,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
說罷,拖着阮阮走上了車頭,“說什麽心愛之物,你們想要的不就是公主嗎?都別過來,不然我一刀下去,大不了玉石俱焚。”
他雖然是朝着步六孤執喊話,眼神卻看向一旁戴着黑甲面具之人。
得到身邊人示意,步六孤執冷笑,“呵,真可笑,你拿南唐的公主來威脅我一個大魏的将領?你要殺便殺,看本将是會眨一下眼睛還是怎麽。”
陸十也不廢話,看向一旁的黑甲之人,手腕一番挽了朵劍花。
“嘶——”白皙的脖間頃刻有血珠滲了出來,阮阮忍不住痛嘶出聲,也是在這一刻,她深刻的感覺到了毫不掩飾的殺意。
氣氛霎時凝肅起來,尤其是身側,簡直像掉進了冰窟,阿史那大人不遠千裏跟了過來,人是他放出去的,這公主要是當真死了他還能活?步六孤執下意識吼道:“住手。”
說完,又有些後悔,餘光趕緊去瞄身側,黑甲覆面的大人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倒也沒有阻止,這倒是讓他松了口氣。
陛下的信息果然準确,陸十笑了,用另一只手解開佩劍扔到了陸璋腳邊,“先命你們的人退開十丈,不然下一刀,就會戳進她的脈管。”
十丈,是馬上弓箭的準頭極限。
陸璋将長劍拾了起來,站在一旁。
阮阮餘光在陸十與陸璋之間逡巡,最後落在陸十身上,這人拽她毫不手軟,根本就不是在逢場作戲。
“他們若不退,你真的會殺了我?”她一眨不眨地看向陸璋的背影。
“相信我,他會退的。”
陸璋沒有回頭,開工沒有回頭箭,他怕一回頭就會心軟,只能用背影展示他的堅決。
就這麽一句,阮阮忽然明白過來,陸十為什麽會想到拿她來做人質?除非他知曉她跟拓跋纮之間的關系!之前她還以為陸璋并不清楚,但現在看來,不,或許他們不是不清楚,甚至知道的比她還要多,所以才會千裏迢迢過來。
她确實是誘餌,是跟那三座城池一樣的誘餌,讓他們雙方都願意明面上以她之名奔波千裏,在此火拼,拓跋纮的目的是她跟城池還有陸璋,只怕李策跟陸璋的目的就是拓跋纮,但就這麽點人,怎麽可能拿下他呢?
阮阮腦子轉得飛快,忽然她想起了在龐城的時候,陸璋為什麽一定要過了上巳節再出發呢?還有剛剛的那些說辭,莫非他們是在拖延時間!對,就是拖延時間,不然就憑這麽點人根本就不可能是步六孤執的騎兵的對手。
沒想到北魏的騎兵竟然當真開始往後退,阮阮試探着問:“你們是在等南落雁關的援軍嗎?”
“閉嘴。”陸十吼道,刀子又進了些許,鮮血如珠線,一滴一滴順着刀柄滴落。
阮阮吃痛,秀眉蹙成了一團,但這一次,她再未吭一聲。
陸璋狠狠瞪了陸十一眼,陸十不服氣,“将軍,您還真當她是公主?這種人盡可夫的女人,回到南唐也是恥辱。”
聽了這句,阮阮總算明白過來,為什麽這一路上他們基本都是對她敬而遠之,就連陸璋,也甚少與她同行,當時着急趕路,想着進了落雁關逃跑也沒有多想,如今想來,原來處處都是蛛絲馬跡,虧她以為陸璋是為了踐諾而來。
呵,或許也沒錯,她跟拓跋纮的事情,在南唐那些自以為的禮教賢士接班人口中,說一句傷風敗俗已是客氣。
十丈并不算太遠,有阮阮這個籌碼在手中,他自信滿滿朝着對面繼續,“再退十丈。”
簡直得寸進尺,誰不知道再退十丈就過了射程了,而且對面也都有馬,越靠近南落雁關,他們這邊風險也就越大,步六孤執張口就想罵,卻見身旁的大人動了,“阿史那渾”,不,也就是拓跋纮,勒住缰繩打馬而上,距離對面不遠不近,剛好能看清阮阮的臉,跟脖子上的傷口。
“給她止血。”
此言一出,雙方人馬都愣了。
拓跋纮看着她染紅的衣襟,又極有耐心地重複了一遍,“給她止血,若再這麽流下去,你們什麽人質也沒有。”
他的話很冷,明明是被威脅的那個人,卻仿佛他才是威脅別人的那個。
步六孤執簡直不忍心看,也不知道這大人怎麽回事,你表現得越在乎人家就越得意啊,哎,按照大人的水平不應該呀,這再退十丈可怎麽得了?但他此時也做不了主,只得不情不願繼續命人往後退。
陸璋将傷藥遞給一旁的绛珠,青蕪原本縮在一旁,此時鼓起勇氣站了起來,“我來給姑娘上藥。”
绛珠見此,也不争強,将藥瓶順勢扔了給她。
青蕪拿着藥瓶,一邊将藥粉倒在手指上一邊上藥,眼淚包包的罵着,“姑娘,這就是咱們的故人,國人,早知道是這樣,當初咱們還不如死在邺城宮裏呢,倒也不必心心念念還要回國。”
藥粉被抹在傷口周圍,一陣火辣辣的疼,到底是為什麽要回南唐呢?阮阮其實心裏門清,不想留在北魏,因為那是拓跋纮的地盤,不想跟他糾纏不清被人戳脊梁骨,跟陸璋回南唐,算是完成兩個人之間的承諾,但她并沒有想過要回東都,她只想找個地方隐姓埋名的生活。
但現在看來,這些好像都是錯誤,都是奢望。
拓跋纮高立于馬上,定定看着那神色灰白的女子,偏她一眼都沒有看向他。
他勾了勾唇角,朝着陸璋開口,“放了她,我來做你們的人質。”
什麽?
此言一出,除了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邱穆陵河,場上幾乎所有人都詫異地看向他,就連阮阮,也再控制不住看向那個偉岸卻又孤傲的身影,她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她不信陸璋跟陸十沒有認出他,他們本就是沖着他來的!
步六孤執雖然不知他的真實身份,但以為他是阿史那渾,這位大人年紀輕輕,如今卻是突厥族最炙手可熱的人物,趕緊低聲勸道:“大人......”
拓跋纮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陸璋與陸十對視一眼,能把他捏在手上,當然求之不得,但總擔心這裏面有什麽陰謀。
可是他們本來的目标就是拓跋纮,這誘惑實在太大,根本無法拒絕,陸十慎之又慎,還是開口,“你讓我們怎麽信你?不然你單槍匹馬的過來,我們再把人放過去。”
“可以。”
幹幹脆脆的一聲,阮阮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麽,像他那樣的人,不該是心狠手辣的嗎?為什麽要為她一再妥協退讓?他難道會不知道,他要是當真落在南唐人手上,這兩國交界之處,他們是當真會毫不留情的弄死他的,就像他想要弄死陸璋一樣。
看她幾乎快哭出來,面具之下的拓跋纮竟然笑了,“不過你們不敢相信我,我也敢不相信你們,這樣吧,我縛手跟她騎馬一起往前,如何?”
如果剛剛陸璋跟陸十還有疑慮,那麽現在再大的疑慮也被放在了後面,不管對面打什麽主意,只要拓跋纮脫離開護衛單獨出現,在無遮無擋之處,他們有百步穿楊的功夫,不說弓箭,他們還有個殺器,他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開的,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這讓他們狠狠動心了。
陸十想要将阮阮的手也縛在身後,被陸璋給拒絕了,“就這樣吧,我來,她不會功夫,脖子上還受了傷,馬術更是平平,縛了手說不定會被墜下馬。”
阮阮沒有看他,當初她因他被送到北魏和親,她沒有怪過他,甚至還因為他曾不管不顧為她四處奔波求情,一度将他視為救星,但她現在再也無法将他跟曾經的那個陸璋聯系起來了。
在她被他抱上馬的時候,忽然看見他的袖中閃過一物,那東西有些熟悉,她直覺是很重要的事情被她忽略了,但她實在想不太起來在哪裏見過。
兩人相對坐在馬上,中間距離不過十丈,因得一個被縛了手,一個不善騎馬,馬的速度很慢,相對而行。
阮阮拼命思索着,忽然她的腦中劃過一件事,她之前藥瘾發作時,拓跋纮常常要來甘露殿守着她,難免就會帶些折子過來處理,她曾經在他的桌案上見過方才那東西的圖紙,一旁還有備注。
那一刻她的心中只想了一件事。
杏眸圓睜,她猛地一甩缰繩,朝着拓跋纮吼道:“你不要過來,他們的袖中有火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