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第五十章
◎以身換她◎
在阮阮大吼出來那一刻, 擔心夜長夢多,陸璋跟陸十不約而同朝着拓跋纮開槍,一時間火光與馬兒嘶鳴四起。
明明他雙手被縛, 距離越來越近,該是很容易打中,偏偏他身姿靈巧一次沒中, 這火铳的數量有限, 人質又跑了, 陸十心中焦急, 索性把心一橫轉了目标,朝着離得更近且沒有防護的阮阮射去。
“砰——砰——砰——”
其他人都是戰馬, 倒是沒有什麽變化, 但是阮阮的馬是提前安排過的,一聽這槍聲,立馬驚怪起來, 原地打轉昂首嘶鳴,若非緊緊抱着馬脖子,她指不定會被甩下來。
可是這樣就簡直成了一個活靶子,眼見陸十重新将火铳灌滿了彈藥, 拓跋纮雙目赤紅, 一邊怒吼一邊朝着阮阮奔去。
“快趴下!”
即使聽到了他的話, 阮阮此時也無法照做, 因為馬兒根本就不聽使喚,還有一點,她如果讓開, 那拓跋纮再沒有可以掩藏的地方, 很奇怪, 那個時候她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但确确實實發生了。
南唐這邊也看出來了阮阮的礙事,一名士兵張弓搭箭,朝着阮阮坐騎的馬腿射去,馬兒一聲尖銳的嘶鳴,半個身子掀了起來,眼見着要把人甩下馬,拓跋纮掙開了手中的束縛一個縱身躍了過來。
甫一坐上馬背,他兩手捉住她的手将缰繩給控制住盡量不讓馬兒發瘋,一邊躲避彈火,一邊趁着馬兒腿受傷跪了下來不那麽高的時候,環住她一個就勢往草地上滾去。
這是阮阮第一次直面真正的戰争,但是因得拓跋纮一直擋在她的身前,她的心中竟然湧起了無限的勇氣,她這一生受過太多背叛與欺壓,這是第一次,在生死關頭,有人願意拿命來守護她。
拓跋纮拿出口哨吹響,天空随即響起了一陣高亢尖銳的隼鳴。
“騎馬往北跑,迦樓羅會給你引路,快。”他抱着她将她往馬背上放,一邊拍馬一邊叮囑。
阮阮也是這時候發現他的手臂竟然中了槍,她知道她是他的累贅,但此時讓她騎了他的馬走,她卻萬萬做不到。
“要走一起。”她拽着他的手臂,想将他拉上來,可是馬兒被他一拍,立馬往北邊狂奔起來,兩人頃刻失之交臂,她不得已騎着馬往北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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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落雁關的援軍已經到了,情勢急轉直下,将将還威風凜凜的騎兵很快被沖散了開,兩邊人馬陷入了混戰,以陸十為首的幾個侍衛原本就是沖着拓跋纮來的,此時也不管這場戰争了,他們殺紅了眼,唯一的目标就是圍攻殺死拓跋纮。
阮阮着急的勒轉馬頭,或許是馬兒也舍不得自己跟随多年的主人,竟然當真掉了個頭朝着拓跋纮狂奔起來。
火铳早就沒有了彈藥,陸十提了杆長刀騎馬朝他們氣勢洶洶的沖來。
拓跋纮趁勢搶了一把短刀抵擋,饒是他身手靈活,可是怎麽比得上在馬上拿長兵器,很快手臂上就多了幾處劃傷。
阮阮騎着馬兒沖了回來,鼓起勇氣朝他伸出手,“快上馬!”
陸十此時恨死了阮阮礙事,眼見她伸出手,半個身子側在馬背,索性一刀朝她的手臂砍去,阮阮整個人都掉了下馬,一擊不中,陸十舉刀再砍,胸口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絞痛,他低頭,才發現被人一劍穿胸。
這是少将軍的劍,他盡量側過身子,朝着身後馬背上的人不解的問:“為,為什麽?”
陸璋一把将劍抽了回去,“我說過,我可以幫他殺拓跋纮,搶回城池,但條件是不能傷害她,你犯戒了。”
胸口的鮮血噴湧而出,陸十不甘心,恨恨看向阮阮,一紮馬臀,馬兒驚怪起來,揚起馬蹄就朝阮阮踏去。
此時離得太近,馬兒又瘋,根本就躲不開了,阮阮絕望地閉上眼睛,拓跋纮目眦欲裂,冒着被踩踏的危險兀自擋在馬前,這一腳就踩在了他的身上,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舉刀朝陸十的馬腿砍去,馬兒吃痛,瞬間跪了下來,陸十一個重心不穩狠狠摔了下去。
阮阮撿了把刀,對着他的心口,一刀宰了下去。
就在這時,整個大地都開始震動起來,天邊像是有雲層在翻湧,所有人都下意識看向北邊,看見黑甲軍隊滾滾而來,旗幟上黑色的“魏”字鮮明無比。
陸璋心知大勢已去,揮劍想要拿下拓跋纮,阮阮擋在他的身前,一動不動。
“讓開。”
阮阮搖頭,“我不讓,你要殺他,就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拓跋纮嘔了口血,面上卻笑着,“陸亭序,你輸了。”
陸璋持劍的手微顫,終究是垂了下來,阮阮見此,松了口氣,立馬低聲勸他,“你快走吧,等大軍來了你就跑不掉了。”
“那你呢?不跟我回東都?”他看向她。
阮阮猶豫了,此時拓跋纮受了傷,兩方人馬混戰,若是逃跑,不見得不是個好機會,可是......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嘔血聲,她忍不住回身看去。
拓跋纮雖滿臉是血,但卻一直笑看着她,只是鮮血不停自他口中嘔出,他整個人甚至控制不住地嗆咳起來。
阮阮蹲身,害怕他被血給嗆到肺部,趕緊将他的身子側扶起來,輕輕拍着,“你走吧,也不用對我愧疚了,李策兄妹如此對我,我從來都沒想過再回東都,不過是利用你帶我過落雁關而已,快走!”
說完,阮阮不再看他,專心扶拓跋纮靠在馬腹上,他為救她不惜一切,胸部受了巨創,不擡高一些怕把血嗆進肺管。
大軍越發逼近,拓跋纮說得對,他輸了,輸得徹底,陸璋自嘲一笑,翻身上馬,打馬往南落雁關而去。
......
元狩元年三月十五,南唐使團在南落雁關外欲襲,南落雁關守将主動進攻北關,被北落雁關守将步六孤執率軍反殺,整個南關一帶實際被魏軍占領,因得本是自己先挑釁,南唐皇帝李策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自此剛建成的南北落雁關重新合二為一,真正成為了北魏的一道關隘,加之連同周圍的城鎮,北魏若是想要進攻南唐,據此進可攻退可守,南唐從此再無與北魏抗争的希望。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記載于史書上也不過寥寥數行,說回步六孤執府邸。
所有軍醫被緊急拉了過來,府邸進進出出都是人,拓跋纮被一路擡進了院子,因得他一直抓着阮阮的手不放,不得已,衆人也只當沒看到她一個女子跟着進來。
因得他的手臂跟胸口都有傷,軍醫們需要仔仔細細檢查一遍再包紮上藥,阮阮也知不好再跟着,便試着想将手從他手心抽出來。
誰知道剛一動他就睜開了眼睛,眼神迷蒙中帶了絲說不出的受傷。
“你要走?”
看他這樣,阮阮霎時心虛,“我......你傷得很重,先讓醫士們看看。”
拓跋纮握緊了她的手,“朕怕閉上眼睛,就再也看不見你了。”
這話一語雙關,阮阮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向來不可一世的拓跋纮,如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不會以為自己要死了吧?阮阮鼻子一酸,保證道:“我不走,就在這裏,看着你。”
得了她的保證,拓跋纮才放下心來,整個人再支持不住,昏睡了過去。
阮阮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看着醫士們忙碌,在那身血衣被剪開的時候,害怕自己會哭出聲,她忍不住死死捂住了嘴。
一直以來她以為她是恨他的,若非他唆使,她也不會被挑中來北魏,也就不會被喂下蠱蟲,不用伺候陰晴不定的魏帝,不用在他們兄弟間周旋,不用受那些苦楚,但其實細細算來,就算她留在南唐,過得又當真會好嗎?
是,雖然她攢了足夠的銀子為自己贖身,但是媽媽怎麽會放着她這棵搖錢樹不要?只怕會想盡辦法留下她,就算她借助陸璋的力量擺脫她,但是陸将軍夫婦跟李清河又豈會讓她好過?在絕對的權利面前,他們一句話就能改變她的人生,捏死她甚至比捏死一只螞蟻還容易。
她一直不願意深想這裏面的事情,固執地守着最後一片溫暖,但其實陸璋有他的家與國,就像當初眼睜睜看着她遠嫁北魏,如今又眼睜睜看着陸十挾持于她一樣。
或許最後終究是愧疚占了上風殺了陸十,但若是那個挾持她的人是李策呢?是李清河呢?是他的父親母親呢?
他還能下得了手?正人君子如他,家國大義如他,根本不能真的成為她的救贖。
反而是這個一直威脅她的人,把她弄來北魏的始作俑者,在她冒險接近兇獸時站在她身邊,在她被老皇帝欺負的時候殺出重圍,在她受千夫所指的時候力保于她,藥瘾發作之時不放棄她,兩軍陣前以身換她。
他的手臂上,有三條血肉翻飛的刀傷,但這并不致命,可怕的是胸口那個紫紅的馬蹄印子,若非他擋在前面,只怕她會被陸十控制的馬兒當場踩成肉泥,他那時候就不害怕嗎?為什麽想也沒想就擋在了她的前面?
一直以來刻意去忽略的事情躍上心頭,她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只恨明白得太晚,為什麽偏偏是現在這個時候?
宮人們腳步急促,有人端着一盆盆的血水退了出去,也有人又捧着一疊疊的紗布傷藥進來,軍醫們面色焦急愁雲慘淡,只因那榻上之人面色蒼白如紙。
阿史那渾跟邱穆陵河與醫士們商量讨論着接下來的備用方案,甚至還說什麽若是再不醒過來,什麽遺旨......
盡管她捂住了唇,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怎麽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她想,如果他死了,她該怎麽辦?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她一定不會再離開。
就在她萬念俱灰之時,手忽然被人用力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