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中篇
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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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釋一下吧。”是土方低沉帶着點煩躁的嗓音。
茶幾對面的坂田銀時意外的把內襯拉鏈拉了個嚴實,頭頂冒着細汗,用餘光偷偷瞟着土方的臉色,這拘謹狀态就差給對面來個土下座大聲道歉了。
“那個,土方君,請你幫阿銀保密啦,這個年代什麽天人都有,其實沒多大點事,讓那倆人知道還不得嘲笑我是沒用的大人居然被附身了。”銀時難得一臉窘樣。
“說實話。”土方點起煙吐出一口。
“……”
坂田銀時審視着眼前的男人,似乎在考慮這個同謀的可靠性。在思想鬥争瘋狂運轉的最後,他妥協了
“攘夷戰争時期有個天人種族是魇魅族啦,矮杉協助我一起殺了那頭領,結果……”坂田銀時住了口。
“結果什麽?”是土方簡短卻不留情的逼問。
“被那家夥詛咒了,說十年後會得白詛病一個人痛苦地死掉,阿銀當時也沒放在心上,結果如今……”坂田銀時說着往自己領口內瞄上一眼。
“總之這件事先不要聲張,治病這件事我會想辦法的。”這是土方聽完後得出的結論。
“喂喂土方君我一開始就說過請你保密的啊怎麽會自己傳播。”
“而且白詛這種病沒聽過也不知道後來會表現出怎樣的症狀關鍵是如何在常人前隐瞞………”土方喃喃自語。
“喂喂土方君阿銀我是中詛咒不是變異什麽常人不常人。”
“吵死了,你倒是認真聽,不然就不管放你在這裏爛掉發臭。”土方額上青筋暴起按耐住想要給銀發天然卷一記爆栗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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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然卷卻在此時幽幽傳出聲來,“別看我這樣,”他咧開嘴笑着,“我還是很惜命的哦土方君。”
窗外雨大了起來,坂田銀時腦內的耳鳴斯拉聲不斷,土方說了些什麽他沒有聽清,大概也是和耳朵有關的。那家夥賴這裏不走,不知是因為借口躲雨還是要借宿,不顧坂田銀時是否能聽清他的話語,像是怕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一樣,和他坐在茶幾前面對面長談。
坂田銀時嗯嗯啊啊的應付着,耳內的語句斷斷續續,他甚至開始好奇自己說話是否同樣能聽得真切。
對方察覺出坂田銀時的吃力,放慢了語速,時而停頓,像是在讓他超負荷的耳朵休息。兩人最後都安靜了下來,不約而同看向窗外的雨。
黑咕隆咚什麽也瞧不見,卻寧願抻脖子去夠着看泥水雨點子也不願看對方的眼睛。下一秒,土方茶杯裏的茶梗沉了底,廉價茶葉沒有濃厚的韻味,卻和桌上的仙貝一樣作為萬事屋的必備品從未見其消失間斷過。
茶葉舒展,這時才完全泡開。
“萬事屋。”
“嗯?”簡短的回答,藍眼睛被吸入腥血中,紅眼睛卻從未踏入那藍夜一步。
“我認為——我可能————,————是不是,你可以————,————我們能不能——————,你一定————————,你願不—————”最後一句他咽了咽,停頓之後才說∶
“請你相信我。”這一句倒是聽真切了。
嘈雜音作祟,面前的人渾然不知坂田銀時自己的大腦剛剛接受了怎樣的語言信息。
天然卷只是把視線從暴雨中移回來,血紅色的眼睛在暗淡雨夜的光線下深不見底,望着眼前的人越說越激進,他難得對土
方溫柔。
他笑的散漫,眼睛眯起來,露出白牙,抛開衣服下那符咒不說,這倒是像平日裏那個沒正形的他。
“土方君,你為什麽讓我相信你?”坂田銀時還在笑。
僅僅是耳鳴幹擾聽不清後單純的提問,倒像是成了對土方這句保證的質疑。
土方十四郎只記得那是個讓自己窘到至極的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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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後兩人的再一次相遇,是在路邊攤的關東煮老板店裏,坂田銀時先是一個人在裏邊與老板稀稀拉拉地聊着,燒酒兌水一杯接一杯地灌,雖然有時坂田銀時不接話,但老板也只當他是喝斷片了。
這麽一想,酒還真是個好東西,坂田銀時嗤笑一聲。
“聊什麽呢笑一臉蠢樣。”土方撩起門簾向裏面探頭,佩刀剛剛落地就被坂田銀時鎖了喉。
“哦哦多串君你來了啊,說好請阿銀喝酒但是因為多串君太慢了我就先喝起來啦。”看來不光是聽不清的鍋,這天然卷是真醉了。
“誰是多串啊喂,又喝成爛醉過會送你回萬事屋被中國女孩踢出來真選組可不會收留你。”
櫃臺裏頭的老板識得土方十四郎,向他問候之後土方颔首回禮,老板遞了酒杯兩人又喝起來。
關東煮蘿蔔正煮的水嫩,現在已是深秋,真選組制服還是太過單薄,上頭應許的冬裝還未批下來,巡邏車轉了幾圈之後手腳便麻木了,離了崗後關東煮燒酒下肚,身子暖和起來,連那俊臉上也少有的浮上一層薄紅,削去了平日鋒利的棱角,臉龐變得柔和且易親近了。
“這麽長時間了,如今發展到什麽階段了?”土方開口。
“嗯?噢。那東西蔓延到腿根和脖子了,幸虧現在快入冬了,我出門戴圍巾遮住也沒什麽不正常,”坂田銀時迷糊着,“耳朵就那樣吧,你坐得離我近我現在倒是能聽兩句,幾米米開外只能憑偶爾幾個音節和口型辨認了。”
“不說中國女孩,眼鏡仔的心思細膩,你沒讓他們看出來?”土方放慢語速又問。
“盡量不在他們面前待太久,最近視力也有減弱,就這味覺能好好珍惜了,”坂田銀時說着,在嘴裏塞進福袋豆腐,本就貓舌頭的他被燙的倒吸涼氣,“和神樂說自己戀愛了把她打發去新八家道場住。最近也接了很多委托不過都是體力活,幫人家修房頂啥的,現在感官不靈敏就只剩這一點怎麽能不利用,萬事屋也是要吃飯的啊喂。”坂田銀時臉砸在桌子上,咕哝着。
“辨別人也是用嗅覺來着,”坂田銀時像報告工作進度一樣繼續補充着。
“多串君,阿銀身邊煙民很多,但是你的味道我還是能分出來的。你身上煙味很重,但是我不讨厭。”說罷又笑起來。
土方臉頰一熱,是喝太多了吧,他用這個理由安慰自己。
“都說了不是多串,你這家夥故意的吧。”
回答他的是坂田銀時的鼾聲。土方只得自認倒黴,和老板付了錢後替“軟骨頭”坂田銀時圍好圍巾,拖着他走夜路。
“喂喂,萬事屋,醒醒。”
土方拍着他的臉,因為怕銀時聽不見,他湊着銀時的耳朵說話,又不敢說太大聲,只好用上手。
坂田銀時被拍醒後猛回頭迎上土方的臉,兩人額頭撞在一起同時吃痛地發出呼聲。
“嗚哇土方君,你怎麽喜歡在別人熟睡時搞偷襲啊。”坂田銀時擡起手肘搓着額心。
“酒品那麽差被人送回去還好意思在別人背上熟睡?”土方在心裏又暗罵幾聲。
“哪個……話說土方君,這不是萬事屋啊。”
“對,牌匾在那刻着呢,真選組駐地。”
“那麽請問副長大人,為什麽帶阿銀來真選組呢。”
“中國女孩不是不在嗎怕你突然死在萬事屋,別臨死前在那破地板上寫我土方十四郎的名字。”這理由聽起來倒是冠冕堂皇。
“也罷,反正真選組床褥比萬事屋那幾床舒服得多,阿銀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躺在土方十四郎被子上的坂田銀時滾來滾去如是說道。卻遭到土方不輕不重的一腳,“渾身酒氣別在我床被上躺。”
“啊咧?你剛剛說什麽?惡劣稅金小偷就是這麽毆打良好市民的嗎?小心我聯合沖田君告你上去讓你失去真選組副長的名號。”
坂田銀時笑的得前仰後合,腦子裏的刺啦滴答聲中混入了自己吵耳的笑聲,他習慣性上手揉揉耳朵,此時紅圍巾在他身上捂得嚴嚴實實,他好像從前就很怕冷,雖然平日裏總脫下半只袖子耍帥,此時卻将藍白卷雲和服規矩地穿在身上。他笑着卻再沒和土方去搭話,土方擦拭村麻紗刀柄時轉頭留給他一眼餘光。
體諒這家夥已聾半瞎狀态,土方放棄和他計較并催促銀時去洗漱,和門一開,就發現那大大小小十幾雙眼睛扒在門縫前,偷看被逮了個現行。
其他隊員聽說自家副長下崗後不像往常那樣回駐地而是跑去喝酒,甚至帶人回來,紛紛感到新鮮要來湊個熱鬧,傳播這消息的罪魁禍首便是那一隊隊長沖田總悟。
“哦,原來是旦那啊,還以為土方先生十年後情窦重開枯木逢春了呢,大家散了吧散了吧。”帶着眼罩睡眼惺忪的栗發少年揉着眼沖坂田銀時打着招呼,又裝作打圓場将隊員們打發走。
大家看到是那老熟人萬事屋旦那也自覺沒趣,紛紛走開。
“喂你們幾個大半夜不睡覺違反隊規,把隊規抄60遍後給我切腹去。還有,總悟你小子剛剛換你查崗的吧,你小子又偷懶了?”土方和沖田的嘴炮日常大家已經見怪不怪了。
栗發少年已經拉下眼罩正與坂田銀時勾肩搭背着,“土方先生這叫翹班不是偷懶,既然旦那來真選組寄宿,那就來和我一起睡吧,正好一起商讨一下怎麽處理掉土方先生好讓我上位成為副長。”
“不行。”
“不行。”
水火不容的土方銀時兩人在這裏倒是達成了一致,總悟這家夥雞賊的很,再多待幾秒鐘都要露出破綻更何況一起睡。
遭到拒絕的那人眼底到是沒多少驚訝,卻頗有意味地向土方投去目光。
“既然旦那也拒絕了,那我就不打擾兩人黃粱好夢了,土方先生可要照顧好旦那哦。”言罷還帶上了門。
院落裏只剩他們這一間還亮着昏暗的燭火,坂田銀時在經歷這一出後徹底醒了酒,耳內的嗡鳴聲愈響,總悟不知怎的就離開了,他只看見栗發少年嘴唇開合幾下便乖乖離開了。
土方銀時兩人面面相觑,頓時心生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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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時發現醉酒不但能停止他的噩夢,腦內的耳鳴都在昏迷時略有減弱。平日裏喝醉有神樂将他拖回屋蓋上毛毯,最近時日奈何他倒在玄關頭疼的要爆裂開來也沒有人搭理。
早上接委托看見樓下登式抽着煙向他投來擔憂的眼神,他便将頭盔扣在腦袋上笑着∶“老太婆別用那種眼神看阿銀我啊,你們最近一副家貓舉動異常是不是要出去送死的表情下去皺紋會增多哦。”
“閉嘴臭小子,房租拖欠兩個月是我最大容忍度了,今天不交就讓小玉拆了萬事屋的門。”登式像是放下心來,吐出一口煙。
坂田銀時在床上回憶到這裏,想着這會萬事屋應該已經被拆門了,玄關處不知道會不會落土。
他側過身看向地板上将床讓給自己的副長大人,用視線描摹着他的背影,毫無睡意。土方感受到背後灼人的視線,罵道∶“不能睡就滾下來換我睡,霸占別人的床還不懂珍惜。”
“土方君土方君。”坂田銀時好像又沒聽到。
“什麽?”
“我睡不着,現在太吵了,要不你幫忙關一下我腦袋裏的收音機?”坂田銀時在黑夜裏眨巴着紅眼睛。
土方覺得坂田銀時似乎是又醉了,氣氛沉重了良久,他故作平穩的聲音又傳來。
“白詛病我去查過了,醫院檔案裏有相關信息卻沒有任何治療方案,這病後期好像會傳染,但是如今身邊人似乎都沒什麽異常,你最近把委托都推了,暫時在真選組內隔離觀察。”為了讓坂田銀時聽清,土方轉過身睜開眼睛,卻看見他眼睛盯着那窗棂外弦月發呆。
銀時脖頸裏的符咒字體越來越大,直逼下巴,露出的一節胳膊壓在天然卷腦後,符咒爬滿了上肢。用不上多久,檔案裏記述的詛咒會爬滿全身,到時候他的頭發是比現在的銀發更蒼白的顏色,皮膚看不到血色再逐漸開裂,嗅覺和味覺盡失,肌肉逐漸萎縮,內部器官迅速老化,記憶力衰退。
用不上多久,大家心中強大的萬事屋會從外到內逐漸潰爛、腐壞。
土方只覺得心裏不是滋味,粘稠的情緒漫上喉口,本以為對于萬事屋是慕強心理而想要靠近他,如今強大的他逐漸落幕,還在咬着牙關在衆人面前逞強。從不習慣去依靠他人,如淋了雨還在替自己舔舐傷口的野貓。
坂田銀時是衆人依靠卻也保護着的野貓,他們把坂田銀時的心捧在手心裏,好不容易溫暖了心壁,卻從不允許他們去捂熱他塵封的過去。
“有幾處聽說能治這病,什麽喝符水敷香灰,看起來不怎麽靠譜。”
坂田銀時不說話。
“眼睛仔和中國女孩那邊我打過招呼了,他們追着我問了一大挂,阿妙桑說要給你帶雞蛋燒來着”說到這裏土方不适地吞了吞口水,“你不用擔心,那兩孩子有能力獨當一面,再過兩三年也都成年了。”
坂田銀時仍然不應答。
“萬事屋……銀時,大衆食堂那瓶酒我也帶回來了,什麽時候再一起喝一杯,老板娘也說什麽時候你病好了請我們免費吃蓋飯。”
“上次巡邏碰見團子店老板,他說你有段時間沒來了,他們家那小姑娘也還在挂念你。”
副長大人一如反常的話多,“他們可都只當你得什麽傳染病要不了命,你可要争氣點啊,從鬼門關前走那麽多遭了也不差這回。”
土方十四郎自顧自地滔滔不休,坂田銀時也在這時将頭轉過來。
“銀時————我認———————你不應——————,大家————都希望————,我只是————也不能——替——————,你有————聽嗎?銀時,銀時?”
坂田銀時只是睜開眼,在黑夜中向土方喃喃道,“土方,回去萬事屋的路線是怎麽走的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