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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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方一大早便出了囤所,沒人敢去問,只聽到那裏屋坂田銀時咳嗽陣陣,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視線裏的屋頂天旋地轉,他分不清自己是懸在空中還是摔在陸地上,身上的汗出個不停。這是銀時留在真選組的第三周,土方給他下了禁足令,卻也派人細心駐守着,看護人卻是他百忙中抽空親自上陣。
門外的山崎很是焦急,隊員們有沒去巡邏的都沉着臉,近藤勳也少見從高層中脫身,聽說曾經幾次救真選組于水火中的銀時病情惡化,眉頭緊鎖。
銀時困難的肘着手翻看土方前些日給自己的筆記本,黑色的筆跡是從前的“坂田銀時”留給自己的記憶。圈圈畫畫,每次記述時怕是把所有識得的人的名字包括外貌氣味,習慣都騰在上面。甚至有團子,巧克力巴菲和草莓牛奶這些食物的味道。從前的土方回來總是會給自己帶一些甜食零嘴,卻屢次拒絕讓自己外出吃最後一次芭菲。
嘛,雖然現在自己也差不多嘗不出來了,坂田銀時苦笑。
土方推門而入,取出止咳特效藥塞入坂田銀時口中,又慢慢給他灌了水,坂田銀時呼吸才慢慢平穩,他像是夢呓一樣∶“老師,別在這種時候出現在我夢裏啊,太過于應景阿銀可是會哭出來的哦。”
那你就哭吧,土方心想。
坂田銀時像是剛從嘈雜音回過神,盯着土方看了好半天,又伸出手摸了摸其人的五官,“哦哦原來是多串君啊!”
“你才多串,故意的吧,”土方剛剛才生出的憐憫心就被坂田銀時突如其來的一句給破了防,“新八神樂說什麽都要見你,你是在這裏躲快活了,我在外面替你擋唾沫星子,他們都當我囚禁你。”
銀時咂咂嘴,含糊着扔出一句∶
“多串,我想我應該痊愈了。”坂田銀時回頭對身後抵着他肩膀的土方笑着。
銀時在等土方幫他取從前的藍白和服時拿起靠牆的村麻紗,被刀的重量微微一驚,想到自己現在這具身體便也淡然了。“喔,這妖刀你現在還佩着呢。”銀時也有個把月沒碰過刀了,手裏癢癢正想抽出來,被土方握着手按回去。
“別這麽小氣嘛多串,身為一介武士這麽長時間沒碰過這玩意也是會念想的。”銀時打呵呵着。
“穿衣服。”
“在這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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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你想出去當着總悟他們的面換?讓他們看你現在有多狼狽,讓他們看符咒怎麽在你身上爬?”
坂田銀時聞言後向上扯了扯身上挂不住的黑色和服,從土方那借來的,一借就是越借越多,加上兩人身高相差無幾,便直接共享衣櫃了。
單薄的身體打上圍巾後又将臉藏進去以遮住符文,在土方推開門後緊跟其後。
已是深冬,路上行人雖稀稀拉拉,卻也有不少曾經受過萬事屋照顧的人問詢趕來,坂田銀時憑着記憶本上的信息與人們搭話周旋了個來回,土方也在旁邊打掩護,沒人看出什麽端倪。
見到新八神樂時兩人已長高不少,撲在坂田銀時身上時都歡喜地計劃着日後的生活,連土方“私人囚禁”的罪名都來不及給他落實了。
但是銀時卻将兩人慢慢推開,“我和土方君約好去旅行恢複的啦,所以這段時間萬事屋還得繼續交給你們。”
“稅金小偷囚禁小銀的時間還嫌不長嗎,連年底和小銀度過的時光也要和我們搶”神樂鼓起臉去捶打一旁的土方。
新八連忙阻攔夜兔少女對土方抱歉道,“土方先生不要介意,神樂是太久沒與阿銀見面了,你們就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
銀時土方齊齊一愣後,銀時瞪向土方,“土~方~君~,合着我被關裏面那麽久你都在外面宣稱我們是這種關系了?”他心想着為什麽出來時沖田那小子用那種眼神看着他們。
“還不是因為你和中國女孩說過你談戀愛了不讓她回去,我什麽都沒說過,你又不願見外人,他們順理成章的就以為是我們……”土方舉起拳頭龇牙咧嘴道。
土方和銀時一起對外界撒了彌天大謊,兩人也都在對彼此撒謊。
他們各自揣着謊言一起踏上了以北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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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治三年 元月十四 水曜日
向近藤桑要了将近一年的假期,銀時與我踏上旅途已一月有餘,其間我們與各地求訪名醫,奈何并無任何進展,老先生們見了銀時的身體先是倒吸涼氣一口,後又緩緩搖頭,只開了幾副維持改善生命體征的藥。
在旅館內借了廚房給銀時煎藥,本人在此前從未有過如此經歷,在廚房伯母的幫助下也煎得熟練了。銀時從前與我在囤所同住時還未喪失味覺,他總是吐着舌頭嫌藥苦,我便日日帶了甜口給他。如今他也能面無表情的喝下去那湯藥,會笑着騙我是甜的讓我也嘗嘗,但我沒有上當。
銀時說裝情侶就要裝得像,在外面總是借口挂在我身上,實際是不願意走路。新年去當地神廟祈福時被人家說了感情好後又偷偷紅了耳朵把臉藏得更深。
銀時說裝情侶就要裝得像,一個病人在晚上興奮睡不着将我煩起帶他去山頂看日出。銀時說他一個大叔以前對這種小姑娘喜歡的東西從來不感興趣,但中國女孩通電話和他說情侶就應該上山去看日出,我認為那女孩應該要少看些晨間劇了。
山上氣溫很低,銀時嫌穿太厚會走不動,讓我諒解他現在的體質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掉進水裏就能複活的狀态了。到了山頂又冷得打顫嚷着要共享外套。之後銀時便鑽進我的手臂與外套中,我們坐在一塊巨岩上。
日出的确很美,但是這家夥睡着了。
銀時說裝情侶就要裝得像,這家夥趁我不注意喝高了,酒量酒品都很差。回去時又是我拖着他,他又在我背上睡着。
銀時的頭發長長了,得抽時間幫他剪一下。銀時喝酒上臉,現在臉也是一片紅。唯一不爽的就是他總是把呼出的酒氣噴在我脖子上,後來又嚷嚷着要一起睡,不然不像真情侶。嘴巴有一下沒一下地貼上來,頭發又開始搔着我的下巴。
他比從前已經瘦太多了,帶他吃東西他便說無胃口。在甜品店吃芭菲時只說是吃了個嘴涼,給他吃太多就全吐出來,酸水膽汁也一并吐,便不敢再給他吃太多了。
銀時最近睡眠時間太多,有的時候我出門一天回來他仍在睡。我攬着他,虛汗浸濕衣裳,從夢裏回不來,表情十分不安,總是呢喃着“老師”“高杉”一類的名字。我只希望銀時這兩位逝去的故人能夠不要再托夢與他,這負心漢還得完成與我們衆人的約定。
銀時不知怎地有了興趣要在冬日裏放煙火,我們這裏是從未有過這種習俗的。他說曾經接過一對故人夫婦的委托,老爺子是煙火大師,認為在冬天放煙火是別具情調的事。二人因為老爺子的将“嫁給我吧”拼錯成“到墳裏來”這場鬧劇完婚,後來家業做大,其夫人卻病倒,二人在離別時老爺子同樣在冬天放了煙火,的确是個有情調的人。
煙火哧溜沖上天,消失在夜幕中,再炸裂開,雖然說是有些走形,但是在這樣的窮鄉僻野裏能買到這樣的煙花已經很不錯了
“人的生命就如同煙火般轉瞬即逝,但人人都希望能在升空時,哪怕是一瞬,都要綻放出絢麗的花。”銀時蹲在地上,眼中印着冬日煙火。
我那天難得有心情将戒了很久的煙再點燃,但是嘴中的煙卻如此的無味。
9
新八、神樂∶
垮境電話頗于昂貴了,雖然土方那家夥說着沒關系,但阿銀我可是勤儉的普通平民,和那奢侈稅金小偷不同,便想着多省一點好回來以後再帶你們訛他幾頓烤肉。且手寫信也頗具浪漫,很多年未曾與他人這般通過書信了。
大家在那邊都還好吧,樓下那老太婆身體還硬朗吧,阿妙有沒有屈服于那大猩猩的死纏爛打,月詠和日輪、晴太他們還好吧,那對笨蛋俠客父女游歷到哪了,那抖m女不會又換人跟蹤了吧,和全藏說讓他把借我的jump都還回來,假發那家夥現在特○普裝夠了沒,定春的狗糧有沒有按時喂給,不要忘了帶它去散步。真是的,養寵物時萬般保證會好好照顧,最後還不是讓媽媽桑包攬全部事務。啊咧?阿銀是媽媽桑?
前些日子發過了燒,想着趁發燒逗逗那個蛋黃醬混蛋。我躺在床上動不了,本來就睡了一天,身體只覺得乏。聽見稅金小偷插鑰匙孔的聲音,就幹脆閉上眼裝睡。他進來後先是看了看我的情況,然後我就看見他走出和門外,打火機聲音一響,靠着門滑到地上。
以前在真選組囤所就和他說了要戒煙,這一個月在外面也沒見過這家夥抽煙。本來為了他的肺考慮之後還要參他一本的,但是想了又想。男人嘛,有點憂愁需要舒解也是應該的,畢竟土方君為了我這種毫不相幹之人也付出了很多,以後真選組要委托我們,我肯定不好意思收那委托費了。
我在床上體乏動不了,心想不打擾他,又合了眼沉沉睡去,結果不湊巧,又夢見老師剛撿到我那會和兩年前矮杉那張蠢臉,一時間被鬼迷了心竅醒不來了。這時我快要醒了,因為那嘈雜音越來越響,稅金小偷又在拍我的臉。我的視線聚焦越來越慢了,這次差點沒認出來床邊的是誰,土方君他的頭埋在床單裏,手臂卻死死環住我,肩膀一抖一抖的,手邊的床單好像濕了。
這是我第三次看見這家夥哭,第一次是因為三葉,第二次因為近藤勳和整個真選組,沒想到我就如此榮幸的包攬了第三次。牙白啊,我對于這家夥的重要性已經到這種程度了嗎,這樣阿銀我以後別說是不收委托費,連本人也要搭進去才能還盡欠他的人情了。
我對于前些日子提出的一起睡建議有些後悔了,這家夥夜裏死死捆住我,我睡了一天後也無困意了。身後捆我的土方君雖然閉着眼,但我知道他也沒有睡着。
當時轉身替他撥開額前碎發,感嘆了一會不愧是最有女人緣的臉,就埋進他肩窩和他說,“土方君你身上有煙味哦。”
我承認我當時只是開了開玩笑,但是第二天就在垃圾桶裏發現了他的打火機和沒抽完的半盒萬寶路。
坂田銀時
明治三年 元月十六
10
如今是白詛病毒爆發的第五年,身為報社記者,若不是自己的理想和毅力還在支撐自己堅持,恐怕早就難以在這社會立足。
無源頭的病毒襲來,侵略了整個江戶,醫院早已人滿為患,大街上的流民多半感染了白詛。感染者數量已無法完全統計,政府的人為了這災疫忙成亂麻,好在還有那桂小太郎主持大局,感染數量目前相對穩定下來。
江戶的武裝警察真選組也在兩年前宣布解散,一方面的原因是為了響應政府方便投身入群衆中去進行救援,另一方面是局長近藤勳的妻子阿妙不幸感染,隊內的其他隊員們的家屬也陸陸續續出現感染者,對于家屬來說這時最需要的便是陪伴。
今天我有幸獲得了采訪真選組前副局長土方十四郎的許可,身為內部人員,他或許能夠透露出更多關于白詛的內幕。
我們約好在社內見面,如今病毒泛濫,也就只有我這種“怪胎”會願意堅持工作,所以工作室內空無一人,是采訪的最佳地點。
“土方先生您好,在開始采訪之前請允許我先為您拍一張照片。”
“好的,請随意。”眼前這個男人身着西裝标準三件套,兩年前還是v字劉海的發型也替換成露額中分,更顯其人的優秀外貌和成熟氣質。
“接下來我會錄音提問,土方先生可以不必勉強但務必如實回答。”
他點頭示意我開始,我便按下錄音鍵,拿起圓珠筆和筆記本待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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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Q∶聽說您在白詛第一例确診病例出現之前向大家發出了預警,是否屬實?
A∶是的,但準确來說那并不是第一例白詛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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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個答案我內心一驚,連忙按下錄音暫停,确認土方先生點頭許可後才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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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Q∶那麽第一例病人是您身邊的熟人嗎?他/她與您是什麽關系?
A∶他是我的愛人。于五年前白詛徹底爆發之前失蹤,至今生死未蔔,我們有的人給他在墓園立了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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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下錄音暫停,小心翼翼問道∶“請問您的愛人,是萬事屋老板坂田銀時先生嗎?”
對方明顯沒有料到這一出,警戒地看着我。我慌忙解釋∶“五年前白詛還未爆發時我只是一個10歲的孩子,随流民來到江戶城內,在我以為生命即将結束時受到了萬事屋的照顧,五年前聽說老板失蹤,大家都以為他死了,我去墓園裏看過他,給他帶了花。”
看土方先生的眉頭松懈下來,我又保證了坂田先生是我的恩人,我會在此采訪中保護他的隐私。于是采訪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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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Q∶他是如何感染白詛的?您認為他和這場災疫有什麽關聯?
A∶我愛人十五年前參加了攘夷戰争讨伐天人一個種族時中了詛咒,在十年後詛咒生效,與一般的白詛病人不同,他是詛咒的源頭,身上爬滿符文。當時醫院對此病有檔案記錄,至今都未有治療方法。我們當時在四處奔波求醫,後期的他病症十分嚴重,卻總在死亡邊緣吊着一口氣,我一直在他身邊卻也沒有被其傳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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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Q∶在這場疫病之中的确有離傳染源十分貼近卻無病症的人出現,您認為白詛真正的傳播方式是什麽?
A∶白詛雖說是納米病毒,但本質确實詛咒。這種病毒會選擇讓人最痛苦的方式存在,它們讓病痛降臨于我們至親之人身邊。我的愛人也經受了最痛苦的折磨,身邊有感染者出現并離世,而他因為詛咒被病毒自身維持着生命體征。這結論還是我在他離開之後才得出的,他對我隐瞞了許多,他在其病症出現傳染狀況之前一個人跳窗離開,那時我們還在旅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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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Q∶這場災疫該如何停止,您對此有何建議?
A∶讓詛咒的源頭消失。他也是為了這才離開我們身邊的,白詛會維持他的生命體征,他在這五年內一個人尋找自裁的方法,能讓他和病毒同時消失與世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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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方先生從前在真選組內便充當着謀略者和監督者的身份,他以大局為重,才能讓真選組在一次次危機中保留餘力。兩年前他還在為整個江戶社會和愛人之間的選擇苦惱,如今真選組解散,脫離副長這個角色,他不過是一個希望愛人能回來的普通人。
整理和确定錄音內容後,眼前的土方先生明顯讓這簡短的五個問題拉入了沉默中。
我清清嗓子,想要打破這種氣氛,“土方先生講一講你們旅途中的趣事吧,這是私人請求,我不會外洩。”
他點起一支煙,沉吟不語,良久,盯着那藍煙鑽入百葉窗縫,啓唇道∶“他走的那天晚上我們去了溫泉旅館,想着泡泡溫泉給他驅驅身上的寒氣。”
院落裏有松石,有山茶樹,溫泉水氣氤氲,旁邊就是他們住的和室,土方先生這樣形容。
“我們兩個其實是對外宣稱情侶,用這樣的身份去幫他治病在很多方面也說的通,”他彈了彈指尖的煙灰,“假裝情侶游戲玩着玩着就玩上了瘾,有些心思也藏不住了。”
“銀時那家夥即使不說但他能察覺到,我屢次三番試探他,他都能用聽不清的理由給應付過去。”
“那段時日的符咒已經爬上他的臉頰,他本人也覺得到了這種程度就沒必要遮遮掩掩了,穿着浴衣胸口大敞。我五年前在大衆食堂藏的那瓶酒他一直沒喝,旅行途中我也把它帶上了,在那天見了那幅好景致,就把它擺了出來。奈何萬事屋那家夥說自己沒有味覺喝了也是浪費這種好酒,讓我在他死後找第二春去喝。”說罷土方先生臉上也掩不住笑,用夾着煙的手撐住臉。
“那天他看着山茶花整朵整朵地落,他問我對他有沒有感情。我當時賭氣說了沒有。”眼前的男人不再說話,盯着手裏的煙灰掉落。
“第二天銀時起的很早就走了,床褥意外地鋪得整齊,”土方先生将手裏的煙按滅,“他留了張紙條說一個人去散步。”
“對于離開我的理由那次他騙了我,但是我也騙了他。”
“這算是兩不相欠了吧。”土方先生回過頭問我,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扭曲的煙沒有完全熄滅,在煙灰裏掙紮着燃到最後一刻。
End.
注釋∶山茶花也叫斷頭花,掉落時整朵落下,因此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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