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pisode3
Episode 3
溫哲開了DVD,退身坐到荀彥飛旁邊。拿起遙控器快進到第五十九分鐘,一面盯着屏幕,嘴裏一面發出“啧啧”的聲音。
荀彥飛懶得理他,裹着毯子,保持着側倒下去的姿勢,把一半臉陷進沙發裏,裝死。
結果沒過一會兒,溫哲的手摸過來在他的頭上一揉,嘴裏面自言自語地說:“彥飛,我越看越覺得你真他媽太可愛了。”
荀彥飛終于忍無可忍,一躍而起,操起就遙控器把電視關了。然後倒回沙發裏,繼續裝死。
要說起來,如果日後荀彥飛出了名,溫哲看的這部名為《龍虎門》的片子,對他而言應該具有裏程碑似的意義。
屆時,電視裏也許會這樣總結:“當年,初出茅廬,此前沒有任何演藝經驗的新人荀彥飛,只憑借着《龍虎門》中短短二十幾秒的一個龍套角色,便贏得了極高的人氣。這不能不說是娛樂圈裏的一個奇跡。”
但在此刻的荀彥飛看來,這個片子意義就是莫名其妙地讓自己紅了。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很囧很神奇的過程。
這個叫《龍虎門》的片子,講的是三十年代的□□之間狗咬狗的故事,導演二流編劇二流演員二流。自己當時參演進去,也是過去的同學打電話過來,說有一片子缺龍套,片酬一百,問他去不去。那個時候,荀彥飛剛從學校畢業沒多久,也不想老死等着溫哲給他找事情,所以也沒管那低廉得跟打發要飯的似的片酬,就欣然答應下來。
結果跟着同學去了片場,導演一看這小子長得還不錯,覺得挺滿意,就給了他一個“高級龍套”的角色。所謂“高級龍套”,就是比那些埋在人堆裏專職伸脖子看熱鬧的“圍觀群衆”要稍微好上一點的角色。雖然也就幾十秒鐘,但好歹有一個特寫鏡頭,有幾個動作,有一句臺詞。
對一個嶄新的新人來說,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了。
荀彥飛自己倒沒什麽特別感恩戴德的感覺,他接了這個角色,回去拿着臺本對着鏡子在家裏比劃了一陣,第二天就直接上陣了。
要說這個角色的主要作用,就是用來襯托主角英明神武的,所以技術含量,還真不怎麽高。按照臺本的要求,在正反兩方混亂的打鬥之中,荀彥飛扮演的反派某大喽啰率領着小喽啰們突然出現,來給自家老大救場。他要做的就是一面做悍匪狀大喝一聲“你他媽找死”,一面沖過去準備和正派主角纏鬥,然後被主角一腳踢飛。
這個角色對于荀彥飛過去街頭小混混的經歷而言,幾乎沒壓力可言。開拍的時候,他帶着小弟們沖進那個打得亂七八糟場景的時候,一下自己就想起自己過去的“光輝歲月”。結果雞血上頭,一激動就把手上的鋼管耍了個花式,直接朝正直英勇的主角沖過去。沖到一半才想起來,臺詞忘說了,于是在主角回過身看着他的時候,他一下站住了腳,愣了一秒鐘,愣頭愣腦地說了句“XX,你他媽找死麽”,然後順利被主角輕松踢飛。
後來導演剪片的時候,雖然埋怨了幾句荀彥飛這句表情神态氣勢差點,但也沒說什麽別的。因為自己這個電影到底只是個小成本的東西,也犯不着為了那一點無關緊要的細節大動幹戈,于是給了他一百就算了事了。
所以時候荀彥飛雖然有點郁悶,但也就只能自我安慰地想,過程雖然有點脫軌,但襯托英雄的目的應該還是達到了,權當是個鍛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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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等這部戲上映之後,讓他沒想到的是,片子沒紅,主角沒紅,導演沒紅,偏偏他這個龍套一下子紅了。起初由網絡範圍內的小紅,慢慢地延伸到報紙雜志。荀彥飛覺得,估計媒體當個事爆出來,估計也認為自己這名聲火得實在是很不可理喻。
那段時間,他的名字突然就變成最熱門搜索關鍵詞了。他随便看了幾個帖子,發現居然都是同一個中心思想:《龍虎門》“是個爛片“,”要劇情沒劇情,要造型沒造型”,但是“第59分鐘出現那個反派救主小哥好萌啊”,“那句‘你他媽找死麽’還能再腹黑再氣勢一點麽”……然後帖子的內容逐漸擴大到了“跪求有關小哥一切背景資料”以及“他還演過啥?居然沒演過別的,不可能吧”雲雲……
荀彥飛坐在電腦前面,只覺得自己嘴角有點抽搐。你自己覺得挺聳挺囧的東西,人家偏偏覺得好上加好,還一刻不停地在你面前贊美,對此還真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郁悶。但溫哲卻覺得這事兒挺有意思,随便放他跑個龍套,居然跑出點名聲來了。這種好奇導致他直接興沖沖地買了張《龍虎門》的DVD,無聊的時候就拿出來看一下,美其名曰讓荀彥飛回顧自己演出優缺點的同時,自己也“順便”欣賞一下他勢壓主角的英姿。
但由于知道底下的內幕,每一次溫哲看到荀彥飛楞頭青似的殺出場來,想起真實的情況,都不住地“贊美”他這絕對是本色出演巴拉巴拉。但荀彥飛本來就覺得自己的出師不利是件不太光彩的事,還琢磨着找個機會演個別的角色洗刷一下“恥辱”,所以一見溫哲拿出那破碟子就有氣,有幾次差點沒直接扔垃圾桶去。
而這個時候,溫哲看着裝死的荀彥飛,忽然笑了一聲。他是最不怕荀彥飛在他面前裝死的了,所以這個笑格外的溫和正義,但是與此同時,他的手卻是一點一點地探進了荀彥飛的衣服裏。
荀彥飛身子反應極大地一抖,猛地睜開眼,整個人幾乎跳了起來。
“溫哲,你他媽一天到底要發幾次春!”他惡狠狠地從衣服裏面抽出溫哲的手甩在一邊,然後順手就給了他一拳。
溫哲挨了完全不具備殺傷力的一拳,臉上還帶着笑意。回頭一看荀彥飛氣鼓鼓的,臉上有點沒褪去的紅暈,此情此景,倒差點沒讓他真的發一回春。
“對着你,幾次都發得出來。”溫哲伸手把荀彥飛的腰一摟,拉到自己懷裏,偏着頭看了他一下,笑得人畜無傷,“怎麽,想試試?”
對于此類話題,荀彥飛在口舌之上明顯是要落下乘的。再加上溫哲的手也不太規矩,所以他一時局促,卻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好在這個時候,溫哲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放開荀彥飛,起身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然後打開滑蓋,無比溫和謙恭地開了口。
荀彥飛對他這種瞬間變臉表示嗤之以鼻,于是自己爬下了沙發,去上廁所。回來的時候,溫哲正對着鏡子穿衣服。
“走,跟我出去一下。”見荀彥飛來了,轉身從衣櫃裏拿出一件衣服抛過來,“穿這件比較合适。”
“幹什麽?”荀彥飛接住衣服,沒好氣地問。
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街頭混混生涯的緣故,他在衣着打扮方面好像永遠少根筋,說文雅一點就是“不修邊幅”。如果溫哲每天不幫他選好衣服,替他打扮一圈再拖出去見人,他大概裹一條破布也是能出去的。所以久而久之溫哲也習慣了,自己每次買衣服,都少不了荀彥飛的份,每次出門換衣服,也順手把他的拿出來。
雖然有點麻煩,但有一點好處就是,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把這小子打扮得無比順眼。所以總體來說,溫哲對于此事還是樂此不彼的。
溫哲站在鏡子面前理了理自己的衣領,覺得滿意了之後轉過身,沖荀彥飛微笑道:“總之是好事,路上告訴你。”見荀彥飛将信将疑地站在原地不動,他頓了頓,笑得更溫和了一點,“彥飛,難道你是在等着我幫你換衣服?”
荀彥飛皺了皺眉,審時度勢,決定還是先咽下這口氣。
*****
于是半個小時之後,他已經和溫哲來到了市中心最豪華的一家飯店裏。
這家飯店據說是以“不求最好但求最貴”為宗旨,除了為了講排場,或者公款吃喝以外,幾乎沒人會發神經為填飽肚子而來這裏。而溫哲此行的目的正好是為了前者,所以也就理所當然地在這裏要了一間包間。
帶他們進包間的那個女服務生一直偷眼看他們兩個,看完荀彥飛看溫哲,看完溫哲再看荀彥飛。但是她臉上自始至終沒什麽表情,搞得溫哲也不好胡亂猜測她是不是認出他們來,便幹脆裝聾作啞。
然而等到片刻之後,他出去上廁所的時候,無意中卻看見那女服務生正對其他人眉飛色舞地說着什麽。他從一旁走過去,只隐約聽見一句:“溫哲果真是忠犬啊!我親眼看見的,他還給荀彥飛拉凳子呢……”
溫哲猛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一失神差點沒撞上前面的柱子。與此同時,他也意識到一個問題:忠犬這個名頭,自己是不認也得認了。
回到包間的時候,裏面已經多了一個人。
溫哲一看客人來了,走過去剛準備客氣地跟對方握手,卻被荀彥飛不失時機地一聲“溫哲”打斷。
溫哲應聲擡起頭,驚見荀彥飛女王氣場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已經全部開啓。此刻他翹着二郎腿,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兩手輕輕地扶手,微微揚起下颚,一副俯瞰衆生的樣子。
見溫哲看過來,伸出手朝他點了點,淡淡地說:“既然徐導來了,就趕緊去拿菜單過來吧,別讓人家久等了。”
溫哲用幾秒鐘發愣的時間讓自己的大腦回路跟上此刻的情形,于是他明白荀彥飛這小子又開始找自己麻煩了。不過他在很有涵養地點點頭,并說了聲“好”之後,決定還是要跟自己請來的徐導繼續剛才沒打完的招呼。
結果他的手才伸到一半,就又被荀彥飛開口打斷。
“徐導,”此時荀彥飛臉上的表情,比剛才的裝13中更多了一絲笑意,開口也格外地和藹可親,“這是我的經紀人,他叫溫哲。您應該是認識的吧?我想就不用多做介紹了。”又轉向溫哲,皺了皺眉,“那你快去那菜單吧,別磨蹭了。”
能說的話都被那小子搶了,溫哲只好對徐導點了下頭,然後不動聲色地瞪了荀彥飛一眼,轉身出門。
一開門,迎面撞上一個人。那人猛地剎住腳,擡頭看了一眼溫哲,撓撓頭說:“哎呀真對不起。”然後也不等溫哲作答,就一溜煙地跑到荀彥飛旁邊,拉着他的手邊搖晃邊說:“彥飛,我……我找不到廁所……你帶我去吧……”
溫哲正瞠目結舌之際,對面的徐導已經低低地呵斥道:“文正快過來,別胡鬧。”随即又歉意地笑了笑,“沒辦法,我實在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家,所以一起帶了過來。”
他這話是對着溫哲說的,但回答的人卻是荀彥飛。
“沒關系,”荀彥飛此刻笑得滿面春風,把徐文正的手一抓,對溫哲道,“我要跟徐導談事情,你帶他去吧。”
溫哲這才意識到這是徐導那個鼎鼎大名的弱智兒子,于是他走過去,不動聲色地把徐文正的手從荀彥飛的手中掰出來,徐文正似乎不太願意,淚眼汪汪地對荀彥飛小聲咕哝着“彥飛,還是你帶我去吧……”
但荀彥飛這個時候已經開始裝聾子了,所以他一臉坦然地沒有聽見。而對面的徐導對自己這個弱智兒子早已經沒轍了,這個時候權衡一下利弊,似乎也覺得與其出手制止,不如一起裝傻來的比較有面子。
所以兩個裝傻的人在一起,依舊親切而愉快地交談着,把這個真傻子心安理得地扔給了溫哲。
溫哲把徐文正連拉帶扯地拉到門邊,然後擡起頭,同樣滿面春風地對徐導說:“我帶他去廁所好了,您放心。”話音剛落,就把徐文正擠出門外,“啪”的一聲關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