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pisode4
Episode 4
這個徐導名叫徐思民,也就是前幾日大擺壽宴的那個名導。六十歲的年齡雖說已經退出一線,但在圈子裏面仍是公認的泰鬥級人物,現在許多活躍在一二線的名導當年還是他的門生。而溫哲由于早年的時候,家裏投資過他拍的一部片子,還算是有點交情,所以這一次就找機會把老人家請了出來,想讓他給推薦推薦荀彥飛,争取在明年賀歲檔的幾步電影裏,撈點露臉的機會。
這事兒本來他打算跟徐導深刻而徹底地交談一下的,結果被荀彥飛一鬧騰,自己倒成了替人家帶孩子的保姆了。吩咐服務生把菜單送到包間之後,溫哲插着手靠在廁所門口,全身心地負責等徐文正。等了半天,才見他慢慢悠悠地從裏面走了出來。
這孩子估摸着年齡比自己也小不了幾歲,但兩個水汪汪的眼睛裏始終泛着春天般純潔的光輝,再配上臉上的表情,真叫一個“天真無邪”。溫哲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一下他,然後兩手插進荷包裏,說:“走吧。”
徐文正從後面匆匆跟了上來,卻依葫蘆畫瓢地把他上上下下地也打量了一回。溫哲停下步子,皺眉,“怎麽了?”
“你……”徐文正皺了皺眉頭,忽然說,“你跟彥飛是什麽關系?”
溫哲一愣,說:“什麽什麽關系?”
徐文正卻突然壓低了聲音,有點緊張卻又努力做出嚴肅的樣子,“我、我喜歡彥飛,你……不要跟我搶他!”
“啊?”溫哲愣住三秒鐘,伸手扶了扶滑下鼻梁的眼鏡,看着他無比認真的樣子突然又覺得很好笑,于是也擺一點笑容問道,“你确定?你和荀彥飛今天才見面,怎麽就喜歡他了?”
“你不知道有一種感覺叫‘一見鐘情’麽?”結果徐文正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做出不屑的表情。
“哦,也對。”溫哲笑着聳了聳肩,想到荀彥飛那小子莫名其妙地就給自己弄出個“情敵”來,就覺得很有意思。一面陷入自娛自樂的沉思,一面伸手把徐文正一拉,說,“走吧走吧,你爸爸要等急了。”
身後的徐文正本來不願意走,但他比較怕他爸爸,所以聽到溫哲搬出這個殺手锏來,只能不清不願地跟在後面。過了一會兒,想起什麽,就在後面沖溫哲喊:“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
但這次溫哲也學會了裝聾作啞的絕學,臉上挂着一抹春風似的微笑,無比淡定地繼續朝前走。
*****
回到包間就坐的時候,荀彥飛和徐導已經是談笑風生了。包間裏是個大大的圓桌,主客呈對角而坐。
徐文正依照他父親的命令坐在了旁邊,但一雙眼睛時不時地往荀彥飛這邊瞟。荀彥飛本來全不在意此事,只是沒過多久他感到看着自己的視線多了一條,而且那一條明顯帶着不懷好意的神色。
Advertisement
“徐導,我的意思其實也就是剛才說到那樣。”他拿起酒杯啜了一口酒,笑得很謙恭,“我還只是個新人而已,還需要多鍛煉。主角的機會有就有,沒有也不要緊。配角龍套什麽的都沒有問題,哪怕是沒有片酬也願意幹的,權當是個鍛煉的機會吧。只可惜剛入行,還希望徐導能幫我美言幾句。”話音落了,一腳踢在溫哲的小腿上,臉上表情卻沒有一點變化。
溫哲也是能忍的人,挨了一腳,只得收回忍俊不禁的目光,但面上也沒露出什麽破綻來。
“彥飛啊,現在青年演員裏,有你這樣思想覺悟的演員恐怕沒有幾個啊。”徐導聽完荀彥飛方才一番話,似乎特受感動,“現在大多數人做演員,圖的就一個字,錢!有人恨不得一夜成名,其實成名的目的也還是為了那個錢字嘛!你說,抱着這種功利心,怎麽能拍的好片子?心裏只有個錢,怎麽能安心琢磨表演的藝術?簡直是亵渎啊亵渎……你們說是不是?”
沒想到老爺子的演講欲不知怎麽地就被觸發了,荀彥飛和溫哲只得做虔誠狀聆聽,一面還要不住地頭表示贊許。而徐文正則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一直低頭狂吃。
“……所以說,彥飛你這樣的演員太難得了,才是我們新時代需要的演藝人才。”老爺子講了一大通之後,終于開始做總結陳詞,“只是新人出道在所難免是要坎坷一點的,不過我很看好你!加上我和溫家本身也有交情,這個忙我會盡量幫你的。”
溫荀二人一聽到最後那句話,心裏頓時有了着落,不由得大喜,和老爺子扯東扯西地寒暄了一番。
天快黑了的時候,送走了老爺子和他那要命的兒子,溫哲坐在車裏,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荀彥飛手裏提着一大袋東西放在了後座,然後自己坐上了副駕駛。
“去醫院?”溫哲看着他,似乎才猛然想起來什麽。
“嗯。”荀彥飛系上安全帶,淡淡地說,“每個月的十二號,你知道的。”然後他把身子向後靠了靠,準備閉上眼睛休息一下。今天一下午的周旋,也确實夠折騰人的了。
但是他很快感到陣陣鼻息落在臉上,睜開眼,發現溫哲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貼了過來。
“滾,老子沒精神跟你鬧。”荀彥飛是真有點困,就只是懶懶地伸手推他。
溫哲卻不依,反而貼得更近了點,“彥飛,我現在才發現,你把我支走,原來是早有預謀的。”
“哦?”荀彥飛閉着眼,淡淡地應了一聲。
“我本來的打算,是準備讓你再等些時候,碰到至少是男二的角色再接。”溫哲卻依舊俯身在上,盯着他笑了笑,“沒想到,你居然連配角龍套都願意接。”
“我總不能悶死在家吧?”荀彥飛輕哼了一聲。
其實荀彥飛這麽急着接片子的原因,溫哲心裏也知道幾分。荀彥飛并不在乎片酬,可他卻絕不是徐導口中那種不為名利的純潔青年。
荀彥飛比任何人都渴望成名,所以他願意接手各種機會,一切可能成名的機會。而這其中的原因,卻又不同于任何人。溫哲有時候覺得,正是因為自己太清楚了,所以沒辦法阻止他,只能由着他的性子來。
但他性子卻是高傲的,并不願意靠着自己的門路一步登天。哪怕有自己這麽個經紀人,卻還是想要事事憑自己搞定。
倔牛似的脾氣,倒也可愛的緊。
想到這裏,溫哲不由得一笑,伸手扳過他的肩,就歪着頭在他嘴邊狠狠地親了一下。
這一下親得夠長。荀彥飛本來在閉目養神,全無防備,被突然這麽來了一下,只能随着他。分開的時候,氣息裏已經明顯帶喘了。
“親夠了就快滾。”他伸手就在溫哲腦袋上扇了一巴掌。
“你在桌底下踹了我一角,親你一下讨回來不過分吧?”溫哲抓了他的手腕,微笑道,“而且,今天你還跟我弄出個情敵來,你說回去之後該不該跟我好好坦白一下?”
“情敵?”荀彥飛終于睜開眼,看了他一下,好像想起來了什麽,笑得不懷好意,“你說那個徐文正?”
溫哲湊過來看着他,饒有興致地說:“不是他,難道是他爹?”
荀彥飛別過頭再一次閉了眼,實在不想繼續這個莫名其妙的話題。
“溫哲,你他媽不想死的話,就快點跟老子開車!”
*****
醫院的普通病房是個很嘈雜的地方。一間不怎麽大的房間裏,不知怎麽居然塞進了八張床,床與床之間的間隔也很小,大概也不過一個肩寬的距離。好在之間有個簾子,拉上之後也算是圈成了一個僅限于視覺的私人空間。
溫哲站在病房外面,側身靠在透明的大窗一側,垂眼看着窗內的那張床鋪。
荀彥飛側着身子坐在床邊,正在和床上的那人說着什麽。床上那人的眉眼和荀彥飛的有幾分想象,但是泛黃而消瘦的臉上卻是遮掩不住的病态。荀彥飛一面和他說話,一面伸手遞過去一個蘋果。言語間,眉梢眼角裏都帶着笑意。
這樣的表情,還這是難得一見呢。溫哲不無酸意地想,這小子明明對誰都挺正常,但不知道為什麽,偏偏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就像見了八輩子的冤家一樣,還真是讓人心裏不太平衡。
不過溫哲知道自己也犯不着在這個時候吃這飛醋。所以他在原地看了一會兒,就轉身離開,在醫師辦公室裏找到了主治的醫師。
“溫先生。”醫生知道溫哲的身家背景,跟他說話的時候也不覺客氣了幾分。
溫哲沖他一笑,随即徑自走到他身邊,說:“徐醫生,我想問問,他的情況現在如何?”
徐鐘聞言嘆了嘆,努力使自己語氣裏帶點惋惜卻又不失理智的平和,“最近一段時間的情況倒是比較穩定,但到底還是個□□的問題。沒有□□,這麽拖下去的話,也不是長久之計啊。”
溫哲也只能嘆了口氣,說:“那就勞煩你替我們多留心一下了。如果有消息請立刻通知我,無論多少費用,我們都會承擔的。”
徐鐘自然知道溫氏集團少爺的手筆,只可惜很多事不是用錢就能解決的。于是他點點頭,說:“費用畢竟只是一個方面,只可惜那孩子情況太特殊了。溫先生,不瞞您說,他那樣的體質,一萬個人裏面,大概只能有一個人能作為□□……”
“萬分之一的概率麽?”雖然知道渺茫,但是這數字還是讓溫哲一瞬間有點失神。但他很快恢複過來,依舊從容地對徐鐘笑了笑,說,“不管怎麽樣,□□的事,還請徐醫生替我多加注意。”頓了頓,突然想起什麽,又道,“他平時用的藥物和各種護理,都換成最好的吧,我希望盡可能地延長他活下去的時間。費用的話,就從我這裏扣。”
“好的。”徐鐘點點頭,目送溫哲推門而出。
“對了,這件事請不要讓他弟弟知道。”溫哲走到門邊,突然說了這句話後,才真正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