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pisode6
Episode 6
溫哲發現,自己在床上的時候,倒還有點“大爺”的感覺。但一下了床,尤其是在那啥之後,好像就立刻變成孫子了。
而且這個轉變是無比神奇的,神奇到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就好比這個時候,自己正莫名其妙地站在大街上,找藥店。大概是因為憋了太久,昨天晚上不小心弄得過火了點了,荀彥飛早上就幹脆死在床上,說自己腰扭了動不了,讓溫哲給他買藥。
溫哲心裏雖然懷疑他有可能根本就是故意折騰自己,但畢竟犯了錯,氣勢上不由自主地就矮了一截。于是就屁颠屁颠地爬起來,出門去藥店。
買了膏藥之後,路過報攤,心血來潮帶了就帶了一份。回到家之後,看見荀彥飛要死不活地趴在沙發上,看片。
溫哲走到他旁邊,無比規矩地掀開他的衣服。扯了一塊藥膏,伏低做小地貼了上去,然後拉好衣服。整個過程進行得無比純潔、光明、和坦蕩,簡直有悖他一貫的作風了。
荀彥飛動也不動,只是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似乎是為了強化自己的受害程度,借此讓溫哲徹底羞愧到無地自容。
溫哲權衡了一下利弊,覺得如果這個時候不把孫子裝好,以後床上的大爺當起來就會比較麻煩。所以也就老老實實地坐到他傍邊,攤開報紙随便翻着。
結果一翻到娛樂版,差點沒一口血噴出來。
版面上紅字大大地寫着一個極富知音體風味的标題——“‘忠犬’溫哲:我的付出無怨無悔。”标題旁邊印着自己和荀彥飛的兩個大腦袋,底下标了個“溫哲VS荀彥飛”。
溫哲頓時覺得腦袋有點暈,但他還是堅持着一字一句地看完了整個報道。
然後他終于明白自己的在标題上說的那句“無怨無悔”是怎麽來的了,于是他覺得頭更暈了。
“記者電話連線溫哲的時候,他正在忙于荀彥飛新片的安排中。以至于不等記者先開口,他就主動談起荀彥飛片約的事。當記者表明有意為他做專訪的時候,他顯得有些為難,表示自己最近實在是很忙,沒有空。于是記者決定簡而言之地問他為什麽願意放棄原本的身份,該而做荀彥飛的經紀人。溫哲的回答只有三個字‘我願意’。由于工作繁忙,他只能用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表明自己的立場,答案雖然很簡單,但卻讓記者頗為震撼……”
看着那紮眼的“我願意”三個字,溫哲覺得自己不頭暈了,直接改頭疼了。但他還沒來得及疼一會兒,就突然聽到耳邊一個不懷好意的聲音:“喲,‘我願意’?溫哲,看不出來說起咱倆的事,你在記者面前還挺大方的?”
溫哲推了一下眼睛,回頭看着不知道什麽時候湊過來的荀彥飛,微笑着說:“彥飛,你不是腰閃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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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荀彥飛聳聳肩,很坦然地說,“我又不是娘們,哪能整天哼哼唧唧地躺着?”
“那怎麽不看片了?”溫哲不動聲色地關了報紙,繼續微笑。
“看完了。”荀彥飛示意溫哲看電視裏面緩緩移動的篇末職員表,說罷一把搶過溫哲手裏遮遮掩掩的報紙,攤開娛樂版一面看一面“啧啧啧”地感嘆,“這記者是不是從《知音》跳槽過來的啊?這報道看着真他媽教人蛋疼!”
溫哲知道這次少不了荀彥飛的挖苦了,但面上還是做鎮定狀,淡淡地笑道:“記者的話哪能信啊,我前後跟她說的話也不就超過二十個字而已。”
荀彥飛關上了報紙,饒有興致地看了溫哲半天,慢慢地點着頭,“‘忠犬’溫哲……嗯嗯,這個頭銜不錯……無怨無悔……”最後沒忍住“噗”的一聲笑出來,“看不出你他媽還這麽矯情哈哈哈哈。”
溫哲知道這事兒自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只能暗自把那記者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番。然後想非常時期,自己要是一沖動再把他那小蠻腰弄折了可就麻煩了,于是決定還是忍一忍算了。
但這過程忍得比較痛苦。荀彥飛笑了一陣之後,看見溫哲異常的安靜,覺得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就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說:“怎麽樣,外界都認為你是我忠犬了,你以後就跟着我混,給我當當跟班好了,以後咱成名了也有你一份。”
溫哲心想,自己本來還打算把他養成小跟班的,怎麽現在輪到自己做跟班了?他擡起頭,剛準備說話,忽然想到什麽,于是伸手推了一把眼鏡,态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做無奈地一聳肩,說:“生米都煮成熟飯了,也只有這麽着了。”
荀彥飛見溫哲妥協的過程居然異常順利,奇怪歸奇怪,但心裏還是覺得是自己占了上風。于是他站起身,在房內踱了幾步,回頭看着溫哲,很得瑟地點點頭說:“算你開竅得早!身為一只忠犬,核心思想就要對主人唯命是從。”
溫哲想了一下,說:“好。”
荀彥飛總覺得他答應得太幹脆,就是有鬼的表現,于是他走近了一點,着重強調了一下說:“具體來講,就是無論我說什麽,都不能說一個‘不’字,知道不?”
“嗯,知道。”溫哲很配合地點點頭。
荀彥飛覺得溫哲這個樣子倒真有點像一只溫順的大狗,但同時又覺得自己有點唱獨角戲的味道,似乎不怎麽有意思,于是他問溫哲:“你還有什麽要說的麽?”
溫哲推了一下眼鏡說:“我想加一個補充條件。”
荀彥飛懶懶地坐到桌邊凳子的扶手上,二郎腿一翹,說:“随便你加什麽,只要不改我之前說的就行。”
“這可是你說的。”溫哲繼續推眼鏡,笑得異常正直,“那麽我只加一條——‘以上條款,在床上均不适用’好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砰”地一聲,荀彥飛已經連人帶椅子翻到地上去了。
*****
荀彥飛這回是真把腰閃了。于是他就更理所當然地在床上躺了三天,也頤指氣使地好好指揮了溫哲三天。溫哲這回倒也是老老實實地聽任他使喚,當然,除了偶爾鑽個空子在他身上揩點油,撈點本之外。
結果到了第四天,家裏來了通電話。電話是徐老爺子打來的,內容是邀請荀彥飛溫哲去他家做客,而理由則是聊聊荀彥飛最近的情況。
荀彥飛想着這老爺子雖然已經退居二線,但跟他多套套關系也沒錯,在電話裏應下之後就從床上爬了起來,決定還是去拜訪一下。
溫哲本來無限懷疑徐老爺子讓荀彥飛過去的真實原因,是因為他那傻帽兒子。但轉念一想,自己犯不着和個傻子吃飛醋,便也沒說什麽。把自己和荀彥飛打扮了一通,就風風火火地上了路。
徐老爺子家裏很大,整個裝潢弄得跟清朝皇宮似的,估計是早年拍多清宮戲培養出來的某種特殊情結。
但溫哲顯然不能理解這種情結,因為一眼看到坐在榻上的徐老爺子,就莫名有種不下跪請安就很違和的感覺。而荀彥飛沒心沒肺的,大搖大擺地走到老爺子跟前請了個安,哦不,是問了個好,徐老爺子也很熱情大方地招待他們坐下。溫哲坐在荀彥飛旁邊,四處看了看這深宮似的家,琢磨着死了老伴的這個老爺子一個人估計也是挺寂寞的。
雙方客氣寒暄了一陣,剛準備說點正經話題,就見一人從後面炮彈似的沖了出來,一把就扯住了荀彥飛的袖子。
“彥飛彥飛,你終于來了!”徐文正水汪汪的眼睛裏盡閃爍着天真無邪的光芒,一屁股坐在溫荀二人中間,還回頭警惕地看了溫哲一眼。
溫哲被他拱得只能往旁邊坐了一點,擡起眼正對上荀彥飛不懷好意的目光,于是心裏頓時有了不祥的預感。
“文正,你不是在睡覺的麽?怎麽跑出來了?”徐老爺子一皺眉,趕緊示意徐文正坐到自己這邊來。徐文正依依不舍地看了看荀彥飛,終于還是拖拖拉拉地站起了身。
“沒事,”正在他絕望的時候,荀彥飛卻突然開口解圍。他看着徐老爺子一眼,又看了看徐文正,微笑着說,“令郎天真無邪,我挺喜歡的,就讓他坐我這邊好了。”
徐文正一聽心花怒放,趕緊地坐回了原位,還拿眼睛瞟了溫哲一眼,似乎在炫耀他和荀彥飛的“兩情相悅”。
溫哲心想這都什麽跟什麽啊。但沒辦法,在外自己只能忍了,他就只能隔着個徐文正,聽徐老爺子和荀彥飛的談話。
倆人的談話從國內電影市場的現狀展開,說着說着卻變成了老爺子的追憶自己的光輝歲月。荀彥飛和溫哲聽他滔滔不絕半天之後,面上趕緊表現出贊美和瞻仰,心裏卻越發覺得徐老爺子只是喊他們解悶來了。
扯了半天有的沒的,老爺子突然想起來,問荀彥飛道:“你接手的角色怎麽樣了?”
荀彥飛做謙虛狀回答了一堆諸如“很有挑戰”“自己會努力”之類的廢話,并不失時機地贊美了一下那個片子立意之高深,主題之宏大雲雲。然後老爺子說要不你在我面前比劃比劃,我給瞧瞧?荀彥飛滿口應下,然後倆人就其樂融融地開始比劃。
溫哲百無聊賴坐在一邊,覺得似乎沒自己什麽事了。再一看徐文正那傻小子,正以崇拜的目光看着荀彥飛。
“口水擦幹淨。”溫哲遞過去一張紙巾,做和善狀微笑。
“哦。”徐文正似乎還不大瞧得上溫哲,那眼角的餘光瞟了他一眼,接過紙巾不冷不熱地說了句,“謝謝啊。”
*****
從徐家出來之後,溫哲如釋重負的伸了個懶腰,心情一下子陽光明媚起來。回頭看副駕駛座上的荀彥飛一臉要死不活的樣子,就伸手在他臉上掐了一把,“怎麽了?該不會是舍不得那傻小子了吧?”
“滾。”荀彥飛不太耐煩地把他手打開,“舍不舍得幹你屁事。”
“我的人要是爬牆了,怎麽不幹我‘屁事’?”溫哲反而一笑,饒有興致地看着荀彥飛。
荀彥飛聽出他話裏老不正經的意思,翻了個白眼瞪他,卻不還嘴。
溫哲正納悶之際,卻見荀彥飛突然一下坐正了身子,側過頭深深地凝視自己。那種極不正常的眼神已經讓溫哲明白他下面要做的事了,于是他伸手扶了一下額,學着荀彥飛平時演練的神情,開口的時候語氣裏已經透出一股沉痛和哀傷,“二虎子……別忘了前面還有個‘二虎子’……”
荀彥飛好不容易醞釀起的感覺突然中斷,頓時有種洩了氣的挫敗感,只好悶悶地靠回座椅上。
“看我這業餘出身的,演技還行吧?”溫哲一挑眉,很得瑟。
荀彥飛“哼”了一聲,懶得理他。溫哲因為要開車,所以也沒太多心思和他拌嘴。結果兩個人沉默了了一會兒,卻聽荀彥飛突然開口說:“溫哲,明天開車帶我到鄉下走一趟。”
“啊?”溫哲看着前方一愣,由于正在開車,不能側過來臉用表情來表示自己的驚訝和忍俊不禁。
荀彥飛向後靠回座椅裏,有點不爽地說:“老子要去建設新農村行了吧。””
溫哲想了一下,似乎記起剛才倆人熱烈讨論演技的時候,自己在旁邊好像隐約聽見徐老爺子說荀彥飛身上差點“鄉土氣息”,所以演出來只有形似沒有神似。當時他自己聽見了也只是笑笑,這“鄉土氣息”還真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于是他明白了,荀彥飛這小子腦子還真是一根筋,在這上面居然也可以較真。難不成他想去一趟鄉下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的,然後讓自己整天摟着個土包子睡覺?
想到這裏,溫哲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他回頭看了一下荀彥飛,但後者已經歪進椅子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