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第11章 盲警 11
從小面店出來,陸淵帶着小喬直奔市福利院。
連小皮球這樣的關鍵線索都是小喬提出來的,她現在不敢讓小喬離開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放在手邊才比較安心。
也還好,小喬對此似乎也沒什麽異議,他大多數時候都只是安安靜靜地坐着,兩只毫無光彩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某個方向,平靜的臉上讓人完全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麽。
在離福利院還有不到三公裏的時候,陸淵沒忍住,問道:“所以你究竟為什麽非要到沙坪區工作?每次都要重新适應環境,對于你來說應該很痛苦吧……就因為小時候在這兒住?”
坐在副駕上的小喬看起來已經要在陽光中入定了,聞言他轉過頭,卻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姐姐,你覺得世界大嗎?”
“我這種土包子可沒出過國。”
陸淵給他逗樂了,想了想又說道:“對于一個輔警來說,世界還挺小的吧,一個片區裏就那麽幾號老大難,一天到晚犯事,有的愛偷電動車,有的愛嫖娼,有的愛賭博,反正真出了什麽事去找他們就對了。”
小喬笑了笑:“對,我也覺得世界其實不大,人和人的相遇也沒有那麽難,就像是姐姐你覺得一個區裏做壞事的都是幾個人一樣,我也覺得在沙坪區,做好事的人可能也是固定的。”
“什麽意思?”
陸淵越聽越迷糊,心想這小子年紀也不大,怎麽講起話來老氣橫秋的:“你……回來是想找人?”
小喬點點頭,靜靜說道:“我想找到我的救命恩人。”
“……”
陸淵這下是貨真價實噎住了,半天才說:“你是說小時候在那場意外裏救你那個?”
小喬垂下眼,波瀾不驚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一些苦澀:“對,小時候那場意外發生的時候,我其實已經死了……把我送去醫院的同學,就是那天你見過的趙雁,她說我上了救護車之後心跳停了一次,全靠設備才搶救回來,但是我自己其實很清楚,在上救護車之前,我的心髒就已經停過了,是有人用心肺複蘇把我救了回來。”
陸淵輕輕吸了口氣,想到那時為了救這小子差點沒把手按斷,問道:“不是趙雁救的你?”
小喬搖搖頭:“趙雁找到我的時候确實給我做了一些急救,但是并不标準……我知道不是她,那個人在救護車來的時候就不在了,我沒看清楚她的臉,但我很想找到她,所以,當我聽說老劉一直在做慈善,就覺得來他的店裏可能能見到一些像他一樣的好人,想來碰碰運氣。”
這算什麽鬼理由。
陸淵聽到最後哭笑不得,将車開進福利院的大院,遠遠的,她已經聽見了孩子們的嬉鬧聲。
“小皮球?那是誰?”
毫不意外,福利院的院長對這個昵稱毫無印象,她翻出一大本檔案記錄,又說道:“不過唐氏的孩子在我們這兒是有很多的,如果對照年齡的話,你們可能能有點線索。”
陸淵接過檔案,根據劉安川前妻提供的線索,小皮球今年應該已經 12 歲了,前後放寬一歲,11 歲到 13 歲的孩子都有可能。
而她飛快地翻完了一整本,目前院裏卻沒有年紀相匹配的孩子,陸淵問道:“有沒有可能被領養了?”
“不太可能。”
院長為難地搖搖頭:“唐氏綜合症的孩子很少被領養,在我的印象裏,近五年可能也就一兩個,不可能是你們說的那個孩子。”
那如果既不是被領養,又沒有在現有的孩子名單當中……
陸淵心裏咯噔一下,她忽然想起小喬說的,劉安川說起這個名字的時候非常痛苦,有可能,是小皮球出了什麽事。
“去年……”
陸淵想了想:“去年……你們這兒是不是有個唐氏的孩子,出事了?”
聞言,院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像是想起了什麽,她的臉色在一瞬間就黯淡了下去。
“小十二确實是去年走的。”
負責二樓 b 區的阿姨苦笑着說道:“他是那年的十二號被放在門口的,又沒有名字,我們都叫他小十二。”
“什麽原因?”
陸淵一邊問,一邊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喬,發現他正在專注的“盯”着不遠處的一個盲人孩子發呆。
阿姨連連嘆氣,帶着他們去看了小十二之前的床,至今還沒有孩子住,而阿姨撩開被褥,露出裸露的床腳,至今上頭還能看到一塊深色的污漬。
阿姨說:“小十二就是在這兒撞了腦袋,送去醫院,沒搶救過來。”
陸淵問:“他是自己摔倒的?”
阿姨盯着那污漬看了很久,半晌,卻忽然把他們拉到一邊,輕聲道:“對外只能說自己摔倒的,但是,我帶了那孩子那麽久,他雖然不聰明,但卻很聽話,我實在是不忍心……”
小喬皺起眉,他已經在阿姨的未來裏讀到了只言片語,忍不住說道:“他是被……害死的?”
陸淵一驚,卻見阿姨紅着眼睛點了點頭:“不算是害死,但是,要不是其他幾個大孩子捉弄他,欺負他,小十二也不會笨到自己摔倒……他走了之後,我曾經一氣之下想報警把那幾個大孩子都捉了,但是他們的智商也就只有五六歲,他們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害死了小十二,院長說,這件事既然沒辦法解決,還不如不說。”
“但是……你其實還是告訴了別人對不對?”
陸淵想了想,忽然皺起眉:“你能告訴我們,就也能告訴別人……你之前是不是還告訴過別人小皮球的真正死因?”
“我……”
阿姨像是沒想到她突然這麽問,她怔怔地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點下了頭。
“小皮球已經死了,去年就死了……帶小皮球的護工把小皮球的真實死因告訴了劉安川,他因此沒有再給福利院捐款。”
上了車,陸淵夾着電話和蔣昭明共享最新的進展:“但是,雖然小皮球已經死了,劉安川還是放不下這個事情,從他之前在看守所的态度就能看出來,小皮球确實是他的共犯,但卻不是真正的小皮球。”
“什麽意思?”
蔣昭明還沒有聽明白,這時電話那頭又傳來一個平靜的聲音:“我剛剛和店裏做飯的阿姨确認過了,老劉是從去年開始給沙坪區的流浪漢送食物的,而韓麗被殺的橋洞平時也有流浪漢居住……對于老劉來說,真正的小皮球雖然已經死了,但是,他卻還可以幫助其他的小皮球度過難關。”
蔣昭明思索片刻,很快反應了過來:“所以說,事發時橋洞底下真的有第二個人!可能就是接受過劉安川幫助的某個流浪漢,劉安川是他的恩人,所以,他也有可能幫助劉安川殺人。”
“而劉安川因為小皮球的死十分自責,他已經在潛移默化中将對兒子的愧疚移情到了別人身上,為了幫這個他心目中的‘兒子’頂罪,他寧可自己扮作兇手,甚至不惜要現場劫持人質,也要讓警方以為兇手只有他一個人。”
陸淵此時已經完整地串聯起了所有的線索,她一腳踩下油門:“嫌疑人可能是和小皮球一樣的智力低下人員,之前一直在沙坪河旁的橋洞居住,在案發後才離開,小蔣,你在附近的流浪漢群居地問一問線索,我馬上去一趟救助站,看看有沒有符合的人員。”
挂了電話,陸淵已經開車直奔高架,而小喬安靜了一會兒,忽然說道:“那天老劉劫持我,其實他根本不可能逃掉,我也知道他不想殺我,他的手一直在抖。”
“但也是你自己說的,他一開始可是想要放火的。”
陸淵至今還是覺得奇怪,小喬當時只憑腳步聲就判斷出劉安川有殺意,她冷笑道:“人真的奇怪,總想着用犯罪來掩蓋犯罪,有些人一開始只是想要偷個東西,被發現了之後就選了殺人,結果把自己的未來全都搭了進去。”
“那可能也是因為,他們并不知道未來很多變吧?”
小喬看着窗外無數掠過的白影,這些未來就像是一股青煙一樣,随時可以飄散再重組,而小喬知道,每一次重組,都只是因為一個念頭。
最終他們的未來如何,只取決于變成行動的那個念頭,即便是小喬,即便可以看見所有可能,他也無從判斷他們的命運去往何處。
他說:“很多人都不知道,未來其實每一秒都在改變,一念之間就可以有兩種完全不一樣的未來,或許一種是生,另一種就是死。”
“你這話說的,就好像這些人還有救一樣。”
陸淵眼前再次浮現出那個少年拿着刀的背影,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抓緊了方向盤,嘴角爬上冷笑:“未來是自己選的沒錯,但是有些人永遠不會做正确的選擇,無論他們擁有什麽樣的選擇,他們最終都會抛棄自己的未來。”
車子下了高架,不多時,救助站就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裏。
而這時小蔣的電話也來了:“淵姐,我剛剛帶着幾個人去問了,附近的流浪漢說橋洞底下原來是有一個人經常住的,還說他腦子有點不好使,常對着路過的人傻笑,叫人家爸爸媽媽,他們都叫他柱子。”
“這個人現在哪兒去了?在救助站?”
“他們也不知道,只說柱子因為弱智經常吃不上飯,最後還是附近的瞎子老板給他帶飯,然後他們還說最近幾次看到瞎子老板過來,身邊還有個女人。”
“女人,你是說韓麗?”
“不确定,他們都說自從出事之後就沒見過柱子了,然後因為擔心警察找他們麻煩,這些人在出事之後幾天也都出去避風頭,最近才開始陸陸續續地回來。”
頓了頓,蔣昭明的聲音沉了下去:“還有一件事,在柱子消失之前,有人看到他很寶貝地在河裏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淵姐,我覺得我們可能要找到另外一半耳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