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到羅辛斯
回到羅辛斯
“‘我的老師,我不久就要做父親了。現在,我已經開始承擔成人的任務了。’愛彌兒如此對他的老師說。”
伴随着埃德蒙挑選的選段閱讀的最後一句,安妮的鋼琴曲也緩緩尾聲,最後以一個優美的和弦結束了這次演奏。
不少與會者自發地鼓起了掌,為他們兩人精彩的演奏和閱讀。
“她的鋼琴很棒!雖然這首琴曲技巧上并不難完成,但她的演奏穩定性非常好,安定從容,不慌不忙。”一位與會的音樂教授這樣評價到。“想必她一定掌握了許多更難的演奏技巧,卻在大家都否定她的時候也不着急展示,非常踏實,從容。”
埃德蒙向安妮紳士地伸出了手,安妮把手交給他,兩人一起向大家行了個退場禮,引得大家幾乎要高呼安可。
有了這個破冰的演出,一些參會者們也紛紛向安妮抛出友誼的橄榄枝——誰能拒絕一位琴聲如此美妙的淑女呢?
沙龍裏,大家也相互交流着政治、文化、法律等社會話題。有別于在大學校園裏的謹慎,天才們願意在這裏高談闊論,對世事的針砭時弊,讓思想進行碰撞,也将思維衍生到各個學科各個角落,無論是地理上的還是心靈上的。
偶爾有學術意見相左的年輕學者們,比如這次從普魯士柏林特意參會的謝林和黑格爾先生,與一些劍橋本地的哲學流派人物,他們相互争論地激烈了,侯爵夫人便會走過去技巧性地平息他們的争吵,也讓他們的談話引入其他人來發表意見,總體趨于和諧。
安妮大多數時候還是聽着他們說話,大概是她真的非常羞于在如此多人的公衆場合表達自己的思想和意見,如果可以的話,她大概寧願用文字寫成論文或者書信的形式,也實在不想在這邊與人空口辯論,雖然她明白,辯論是哲學逃不開的技能。
“所以,我真的不太适合去研究哲學。因為嘴笨。”安妮可憐兮兮地跟瑪麗吐槽了一下自己。
身後的黑格爾先生不知怎麽的就聽到了,拉了拉身邊友人謝林的手臂,“看來,你視為對手的德布爾小姐似乎并沒有深入探索哲學世界的志向啊!”
謝林一向能言善辯,立刻走過去,“德布爾小姐,恕我冒昧。您不能因為論辯技巧不夠,而放棄對哲學喜愛。”
安妮抿了抿嘴,“謝謝你們,謝林先生,黑格爾先生。”她說道,“我從不認為自己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也不認為自己有什麽過人的長處。唯一比較拿得出手的大概只是對于我尊敬的人的要求,我都盡量地持續地去執行。”
她靜靜地看着眼前的兩位對哲學世界有着天才和濃厚興趣的先生,贊美到,“我讀過謝林先生發表的《先驗唯心論體系》,也從康德老師那裏讀到了黑格爾先生尚未出版的《精神現象學》初稿。雖然觀點不同,但康德先生評價兩位先生都是哲學界未來的希望。所以,兩位先生請按照自己的哲學意志堅定地、無畏地走下去……”
安妮覺得,就跟康德先生和她接觸的其他哲學大學者們一樣,他們對世界的求知欲和懷疑欲,是他們點亮人類昏暗歷史中智慧星辰的一顆星星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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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己,這樣既來之則安之的性格,容易對他人的服從,可能是注定無法成為一個哲學家的最真實的原因。
“如果,各位以後有什麽着作出版,記得來找我的印刷工廠啊!我會為你們把思想傳遞到這個世界的各個角落。”安妮聳聳肩,給自己的印刷工廠打出了第一個gg,順便給自己定位了一個哲學思想搬運小女工角色,逗得周圍的幾位哈哈大笑,紛紛覺得這位安妮小姐真是個可愛的人。
埃德蒙不經意地默默注意着安妮,發覺她面對着一群智商碾壓的天才也毫不示弱,反而是漸漸突出了自己的特長,以一種勤勉踏實的态度,博得了許多與會者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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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會過去了幾周,在圖書館遇到埃德蒙先生的頻率似乎高了一些,而埃德蒙先生的主動拜訪似乎也頻繁了些,除了交流一些學院事務,偶爾也會約安妮一起散步閑聊。
甚至還提出,想利用學生會主席職務之便,幫安妮換一間宿舍。這麽說着,埃德蒙覺得大部分學生似乎都會對權勢有一定程度的崇拜。
“不用了,查理先生。”安妮并不知道當初就是這位學生會主席害自己住在了目前破舊的宿舍之中,她只是不想換宿舍搞得太過高調,免得失去來之不易的旁聽機會。
那一刻,埃德蒙還不知道自己或許錯過了什麽,大約等到他發現的時候,他喜愛的女孩已經與心上人終于走在了一起,他再也沒有了插足的機會。
沒有工作的時候,安妮也樂于跟這位學長一起交流一下。
畢竟,這位先生自帶人際交往的友好屬性——只要他想交好的人,連安妮這種輕微自閉兒童也完全禁不起他逗,很快兩人就變成了還不錯的朋友。
另外,安妮倒是還真收到了來自耶拿大學的出版訂單,謝林先生果然是個非常有行動力的人!愉快地去學校郵局裏把訂單轉寄給倫敦的唐恩先生,安妮查詢了了一下,還是沒有表哥的回信。
倒是母親又寄了信過來,希望安妮今年的複活節可以回到羅辛斯莊園。并又提到達西表哥和費茨威廉表哥都會在複活節前過來暫住。
安妮猶豫了一下,還是要面對母親的失望,自己得親口告訴她與表哥解除婚約的事,免得母親與表哥發生争執。
所以,四旬節學期一結束,安妮請詹金森太太過來幫自己收拾好行李,出發回到羅辛斯莊園。
三月的肯特郡,正是草長莺飛的時節,一派生機勃勃。
安妮看着馬車外的景致,才忽然發覺,自己離開家裏去劍橋上學和工作,差不多也快一年了。
馬車緩行了一段停了下來,詹金森太太告訴安妮,遇到了柯林斯牧師和他的新婚太太,他們問候安妮小姐。
安妮不那麽喜歡柯林斯牧師,但也不讨厭他。在她眼裏,牧師本人嚴肅拘謹,挺會說一些恭維贊美的話,安妮聽着他的話,時常覺得他大概是在贊美另一位女士,至少碰巧那位女士也叫安妮而已。
但不可否認他還是具有一定的辦事能力。就以肯特郡教區的治理來說,他至少比前幾任都能幹。
安妮剛一下車,柯林斯牧師便領着他的新婚妻子上前行禮,并贊美道,“我美麗的安妮小姐,幾個月不見,劍橋的時光讓您更富有了書卷氣質。您這樣耀眼的光芒,想來今年進入社交之後,必定能夠使倫敦皇室社交圈流光溢彩。”
聽着這言過其實的贊美,安妮自己都覺得挺臉紅,可千萬不能然柯林斯牧師去倫敦啊!安妮在心中默默地跟自己這麽說。
柯林斯太太看上去是位溫柔賢惠的女子,她技巧性地截住了丈夫的滔滔不絕,微笑着跟安妮打招呼,“安妮小姐您好!常聽威廉和凱瑟琳夫人提起您,都說您是一位高貴優雅的淑女,很久之前就想與您相識呢!今天終于見到您了!”
“柯林斯夫人,很高興認識你!我可以稱呼你為夏洛蒂嗎?”安妮主動與柯林斯太太友好起來。
“當然!安妮小姐,這是我們的榮幸!”柯林斯牧師和夏洛蒂對于安妮的釋出的友好有點受寵若驚,“如果您有空的話,不妨可以來寒舍作客。”
告別了熱情的柯林斯夫婦,安妮終于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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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憐的安妮!你瘦了!”從來沒有這麽長時間讓安妮獨自一人在外生活,凱瑟琳夫人是真的覺得女兒在外面一定是各種受苦了。
凱瑟琳夫人當年也算是倫敦社交圈的鐵娘子了,嫁給肯特郡的望族德布爾家。
她作為伯爵小姐,自帶夫人的頭銜,這麽多年來精心經營羅辛斯山莊,同時治理肯特郡,事必躬親,處理郡中鄉紳和佃戶的事務,無論是貧窮救濟還是疾病治療,抑或是産業糾紛,都處理得井井有條,是郡裏的實際控制者和執法者。
柯林斯牧師算是她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擔任教區牧師的職位。
安妮是她與路易斯爵士唯一的女兒,也是羅辛斯莊園的唯一繼承人。
安妮聽着凱瑟琳夫人的滔滔絮語,感受到了久違的家庭的溫暖與煩惱,安撫地向母親敘述了自己在劍橋的生活。
雖然不是一帆風順,倒也确實交往了許多有趣的朋友,增長了見識。
雖然往來書信都有提及,但聽到女兒親口說出來,凱瑟琳夫人還是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成就感。
母女兩閑聊着學校的趣事見聞,又說起聖誕節期間倫敦的證券交易所,凱瑟琳夫人贊揚了安妮的眼光。
“唐恩先生在倫敦顧了一位很有信譽的紳士幫忙經營紡織工廠并處理日常文書工作。據說現在紡織廠的生意是以前的好幾倍呢!”
凱瑟琳夫人對于自己的女兒自然是驕傲地不得了。“唐恩先生還贊揚了你的紡織工廠設立了給女工們的教育和醫療福利,非常具有遠見!”
第一次聽到母親誇耀自己才藝以外的事,安妮有點不知所措,頓了頓,非常開心地倒進了母親懷裏,撒嬌地說,“那當然,女兒今後的嫁妝産業,自然得好好經營啦!”
“說起這個,這次邀請你的兩位表哥來羅辛斯,就是為了你和費茨威廉·達西的婚約。”
安妮聽着這個,身體忽然僵了僵,猶豫地說“媽媽,其實我與表哥的婚約……”
只是,還未等她說完,侍女來報告,說柯林斯牧師和他的客人已經到了。
凱瑟琳夫人和安妮只好暫停了話題。
原來前日,聽說柯林斯牧師和他新婚夫人家裏的親戚光臨了肯特郡,德布爾夫人便邀請他們過來羅辛斯午餐。
于是,安妮換好衣服下樓時,就見到了柯林斯夫婦,夏洛蒂的父親盧卡斯爵士,妹妹瑪利亞·盧卡斯,以及牧師的表妹伊麗莎白·貝內特小姐。
看着這位臉上就已經寫着聰明二字的貝內特家二小姐,安妮想起了曾經夢裏那位未來的達西夫人,真是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