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留宿
留宿
六月初，正值入夏時節，白日裏已經有了幾分曬人暑意，在太陽下待上片刻些就會出一身悶汗。偶爾拂過一陣風，也是時涼時溫的，半點不解熱意。也只有早晚會稍微涼爽一些。
一年四季裏，十一最不喜歡的就是夏天。小姑娘喜潔，想去戶外玩又讨厭一身汗糊糊的感覺。二來她遺傳了聞昭的苦夏體質，初夏時還好，每每一到三伏天，就會很明顯的胃口下降不思飲食，整天都恹恹的沒什麽精神，還格外嗜睡貪覺。
往年的夏天，沈夫人都會帶她去布列塔尼避暑，待到正式入秋降溫才離開。而滬城的夏天，基本上就是從入夏開始熱到中秋前後才會結束。
不過回國後的第一個夏天要怎麽過這種問題自然有大人們去操心，小姑娘現在最關心的是，能不能吃到她親愛的姜姜給她準備的雪梨荔枝冰碗。
能吃到冰冰涼涼的、甜滋滋的雪糕和涼飲，大概是十一為數不多的在夏天可以期待的事了。
“現在不可以。”姜熠從冰箱裏拿出提前處理好的蝦仁，拒絕了小姑娘的請求，“這會吃了冰點待會就吃不下飯了，先吃點別的。”
然後十一手裏就多了幾顆圓溜溜的聖女果。
小姑娘氣鼓鼓地啃起了聖女果。
參觀完公寓的聞昭跟着溜達進廚房，看着滿滿當當擺滿了流理臺的菜和肉，随口問了句這是要做什麽啊，感覺很豐盛的樣子。
“雞翅包飯，白玉蝦仁豆腐，椒鹽土豆，還有清炒空心菜。”邊說着，姜熠邊戴上手套把解凍好的雞翅拿到手裏剔骨，“不算豐盛，比較簡單。”
“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小聞總看着他娴熟去骨的動作，也有些躍躍欲試。
“把土豆削皮，切圓片。”姜熠倒也沒準備和他講客氣。
十分鐘後，姜熠看着砧板上被切的大小不一、長短各異、每一塊造型都非常獨特的土豆，陷入了沉默。
才發現自己廚藝天賦點為零的小聞總輕咳一聲，“這，還能用嗎？”
“能啊，只是椒鹽土豆改成可樂土豆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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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熠客客氣氣的把他給請出了廚房，“小聞總，你出去坐着等吃飯就行。”
小聞總站在廚房門邊，有點不服氣，“你嫌棄我？”
“沒有。”姜熠一口否決。
做什麽事都沒輸過的小聞總一下就起了勝負心，決定回去就請個大廚過來教自己做飯，回頭狠狠驚豔一把姜熠的味覺。
晚上六點，正式開飯。
小姑娘熟練地爬上自己的兒童座椅坐好，眼巴巴地看着一桌子美食咽口水，“姜姜可以吃了嗎？”
“姜老師，可以開餐了嗎？”
兩道聲音是同時響起的，姜熠端着三杯鮮榨玉米汁從廚房出來，看着那一大一小齊刷刷擡頭期待的看着他，莫名有點好笑。
“開動吧，你們這是沒吃晚飯嗎？”
“吃了呀，但是這都過去好幾個小時了早就餓了。”十一先咬了口土豆餅，好吃的眯起了眼，“還是最喜歡姜姜的手藝啊，好想念這個味道。”
姜熠看了眼聞昭，見他面色如常，才道：“聞總特意為你請的月薪五位數的做飯阿姨，做出來的不至于比我差吧？”
“那又不一樣，阿姨做的也不錯啦。”十一笑眯眯地搖搖頭，“姜姜做的才有家的味道啊。”
姜熠給她夾了一筷子空心菜要小姑娘別光吃肉不吃蔬菜，掃到聞昭碗裏已經空了一小半的白米飯，眉目微舒，“看來今晚的菜還比較對聞總胃口？”
“不止是對胃口。”聞昭擡眸看了他一眼，眸色溫軟，“我大概有點明白十一剛剛的形容了。”
家的味道。
就在這間不大的飯廳內，在暖色調的燈下，和家人圍坐在一起，就着幾個家常菜，共品最難得也最珍貴的人間煙火氣。
味覺上嘗到這幾道菜是驚豔的，一同落入胃裏的卻還有另一種暖融融的滋味，是叫人放松的、舒惬的，讓你從身到心都跟着溫暖熨帖起來，連帶着靈魂都得到了舒緩。
“怪不得那麽多人說，結婚的意義就在于忙碌一天回家後有一桌子熱騰騰的飯菜等着自己。”小聞總輕嘆口氣，“大概有點明白他們期盼的是什麽了。”
“不用操持動手的人當然會希望看到這樣的畫面。”姜熠的語氣很平靜，“但是對于日複一日做飯的那個人來說，最後只會感到厭倦和疲憊。”
“那倒是，不過和我結婚沒有這樣的煩惱。家裏有做飯阿姨，偶爾下廚只是家人間的情/趣而已。”小聞總半點不介意他的态度，笑語盈盈的，“我怎麽舍得讓拿過世界冠軍的手整天泡在廚房裏接觸油煙呢。”
不好怎麽接這話，小姜同學選擇沉默吃菜。
十一是沒察覺到兩個大人間的暗流湧動的，她一直忙着埋頭幹飯，但飯桌上突然一陣安靜，她還是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小姑娘擡頭看了他們一眼，随意找了個話題：“姜姜，你退役後打算做什麽啊？”
聞昭夾菜的手微頓了下，說實話，他也有點好奇這個問題。
如果沒有安排的話...
“去讀書。”吃的差不多了，他率先放下筷子，“增加一下個人文化水平。”
他高三上了一半跑去打電競，但是辦的是休學不是退學，高考還是參加了的。而且還考了個不錯的成績，且因為有競賽分加持，最後報上了比較向往的大學，目前是休學狀态而已。
聞昭還以為他是想出國留學，随口道：“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他端起玉米汁喝了口，語氣散漫，“不出意外的話，今年九月份，滬理工報道。”
這倒是讓聞昭有些意外，“看來你當年高考成績不錯啊。”
“還行吧。”
還行到什麽程度呢，也就是玩兒似的參加競賽，結果拿了個省級一等獎而已。
十一比較好奇：“那姜姜學的什麽專業呀？”
“數學與應用數學。”
“這是滬理工的王牌專業之一吧，你眼光不錯嘛。為的是以後方便就業？”聞昭已經盤算起姜熠畢業後的就業方向了。
“......高中的時候數學成績最好而已。”
也行吧。
小聞總往窗外不經意一瞥，忽然意識到什麽，“這就是你在南水灣購置房産的原因？”
南水灣兩條街之外，就是滬城理工大學的北校區，步行十分鐘，地鐵兩分鐘。
“你早就想好了，退役後要回去讀書？”
“恩。”他從打職業第一年的時候就想好了這件事，退役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大學讀完。
抛開所有不談，只做四年大學生姜熠。
“那也不錯。”聞昭端起玉米汁，示意十一也一起來，“這裏一起舉個杯，就當預祝姜老師大學生活愉快。”
十一有模有樣的捧起玻璃杯，笑眼彎彎，“姜姜，要開心噢。”
玻璃杯相碰發出輕響，姜熠的眉眼稍稍柔和下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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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飯後聞昭也沒急着離開，他抱着筆電看文件，而姜熠則陪着十一玩3*3的數獨填空，一家三口圍坐在客廳不大的圓幾前，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氛圍談不上溫馨，倒也算平和。
只是臨近九點的時候，外頭突然變天，月朗星稀的夜空迅速積壓上一層厚厚的烏雲，草木在忽起的大風裏被吹得嘩嘩作響，天邊隐約傳來幾聲沉悶雷響，一切都預示着不久後就有一場暴雨将至。
卷入屋內的氣流裹挾着暴雨前特有的潮潤，手肘一個沒壓住，圓幾上的紙張就直接被這股氣流掀拂落地。姜熠讓十一去揀散落了一地的紙張，他起身去陽臺上收衣服。
前腳剛收完衣服關好窗，後腳豆大雨點就跟着噼裏啪啦的砸了下來，且有愈下愈大的趨勢。
“天氣預報剛剛推送的的黃色暴雨預警，且伴有雷擊閃電和強風，不建議市民晚間出行。”聞昭的話音剛落，外頭就劃過一道閃電。他聳了下肩，唇角勾起的弧度顯得柔軟而無害，“我倒是無所謂，你舍得讓你女兒在這種危險天氣裏...”
“我有說不讓你留嗎？”姜熠直接打斷他的話，把收下的衣服往主卧床上一扔，輕落落地瞥了聞昭一眼，“書房有個折疊床，麻煩聞總湊合一晚，不然你就只能睡沙發了。”
聞昭：“......我以為你會趨于紳士風度把主卧禮讓出來給我住。”
“我不習慣和人分享我的床，借住也不太行。”姜熠語氣淡淡，“而且我認床，今天把床讓給你睡，我就要失眠了。”
你個Alpha怎麽比我還嬌氣？
既沒有潔癖也不認床的小聞總忍不住在心裏暗暗嘀咕了句，其實他半點都不介意睡書房，只是想試試姜熠的态度。
十一倒是很開心，今晚可以留下來睡意味着她又可以聽到姜熠給他講睡前故事，明天早上還能吃到姜熠做的早餐。這兩件小事就可以讓小姑娘高興一整晚了。
只是有件事讓姜熠有些犯難。
這個天氣，叫兒童洗浴阿姨再過來給十一洗澡是不現實了。姜熠一向是覺得性別不同就得注意避諱，和年齡無關，這個時候一個女嬰在他面前換尿不濕他也會閉眼轉身的。而面對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女兒，就更應該注意分寸了。
這點上聞昭和他觀念一致。十一住他那裏的時候，他也是專門請了一個年輕的omega女性兒童洗護師每天到點上門給十一洗澡。
姜熠捏了捏眉心，有些頭疼，思來想去還是直接問了：“十一，洗澡的步驟，你都清楚嗎？”
“姜姜是想讓我自己洗澡吧？”小姑娘看着他頭疼的樣子就有些忍笑不住，“沒關系啦，我可以自己洗的，阿姨都有教過我怎麽清洗自己。洗完澡我也可以自己擦水穿衣服，只是我沒一個人洗過，我洗澡的時候姜姜搬個凳子坐浴室門口陪陪我好嗎，我怕滑到摔跤。”
怎麽能這麽乖這麽善解人意。
姜熠不知道多少次生出這樣的感慨，他伸手揉揉小姑娘的頭，“好，我在浴室門口陪你。現在去拿件睡衣，準備洗澡了。”
“好。”小姑娘甜甜的應了聲，熟門熟路的跑到自己的房間翻找睡衣去了。
聞昭在一邊圍觀看完一大一小的互動，對姜熠攤攤手，“姜老師，我呢？我在你這可沒有換洗的衣服。”
小姜老師從衣帽間裏翻出套沒穿過的睡衣丢給他。
“下水洗過，但是沒穿過。”姜熠邊給小姑娘紮丸子頭防止待會洗澡時弄濕，邊道：“沒有聞總的真絲睡衣貴，湊合一晚。”
“誰跟你說我穿真絲睡衣了。”小聞總抱着衣服，輕哼了聲，“這是刻板印象。”
姜熠懶得和他争辯這個，直接跳過這個話題，“你去主浴洗吧，盥洗臺左側櫃裏有幹淨的毛巾和浴巾，洗漱用品在右側櫃。”
“有護膚品嗎？”聞昭自覺作為一個omega，談不上把自己捯饬的精致，但是對皮膚最基本的一個護理保養還是要有的。
“沒有，只有十一用的兒童面霜。”
行吧，小聞總對這個答案并不意外，他嘆了口氣，想那就厚着臉皮蹭用一下小姑娘的兒童面霜了。
......
聞昭洗完澡出來後，姜熠已經在鋪書房的床了，穿着一身粉白睡裙的小姑娘在一邊時不時幫忙掖掖枕套壓壓被角，小幫手當的非常稱職。
“你去洗澡吧，我陪會十一。”這話說完後，聞昭自己先覺出不對勁來。
其實也是不對勁，就是......很怪，這話過于家常，親昵到叫人生出一種錯覺。仿佛他們真的是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小夫妻，而不是有名無實的交易夥伴。
姜熠大概也察覺出這點怪異來，含糊地恩了一聲，拿着衣服進了浴室。
這算什麽回事啊......
久違的，小聞總也感到面皮子有些發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