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師兄,吃飯啦(二)
師兄,吃飯啦(二)
樓上的圍欄邊,倚着一個人。
僅僅從穿着上來看,就能認出是個富貴人家出來的少爺。一身錦緞長袍,白玉發冠,手裏一柄折扇随手搖着,臉上是溫柔如水的笑容。
“纨绔子弟。”蘇郁低聲評價道。
臺上的公子微微颔首:“謬贊。”
那男子忽地收起折扇,縱身施起輕功,從二樓直躍下來,穩穩落在了臺上。
臺下一陣唏噓之聲,蘇郁略訝異地補了一句:“是個武功不錯的纨绔子弟。”
穆追遠盯着臺上,默不作聲。
蘇郁看向他:“你說掌櫃夫人的情夫會不會是…?”
“嗯。”
“??”蘇郁看了看臺上,再看了看穆追遠,“你說這個頭牌?”
穆追遠沉重地點點頭。
那男子打量了一下頭牌,向他走了幾步。
頭牌不動聲色地後退。
那男子刷地打開折扇,一面搖着一面笑道:“不知公子可願今晚…為在下徹夜撫琴?”
頭牌皺眉,卻不回答。臺下的老鸨見此情形,慌忙上前解圍:“這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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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擡手,不讓老鸨開口,接着便上前幾步,用折扇挑了挑頭牌的下巴:“這可不是你能說了算的。”
臺下的衆人見他如此,雖然有些憤憤不平,但礙于之前見他武功不俗,并不敢上前阻止。蘇郁打量了一下情勢,擡眼睨着穆追遠:“倒了你這位常客解救頭牌公子的時候了。”
穆追遠的臉頰抽搐了一下:“這個梗你要說到什麽時候?”
臺下的人見上頭劍拔弩張,都退後了幾步等着看戲,然而意外的是,頭牌忽地一笑,擡手将那男子的折扇握住:“恭敬不如從命。”
形勢突然扭轉,沒了武打戲看,頭牌也随那男子上樓去了,臺上空空如也,下頭的觀衆也就一哄而散。
“你怎麽确定…他是掌櫃夫人的…?”蘇郁随便找了個茶桌坐下,問道。
“昨晚我見到了啊。”
“說起來。”蘇郁看向他,“你昨晚來這裏,怎麽今晚才回去,一個白天幹嘛了?”
穆追遠眨了眨眼:“今晚沒啥事了估計,咱們……”
蘇郁伸出手指着他鼻子:“別轉移話題。”
穆追遠嘆了口氣,擡手把他的手指給收進去:“我還能幹嘛啊,呆在這監視了他一整天。”
“我還試圖從別人口中套出他的來歷和身份,但都失敗了。”
“這個人仿佛像憑空出現的一樣,太可疑了。咱們做殺手這行的,最怕的就是身世不明的人……”
穆追遠說到這裏,忽然頓住,喃喃道:“也難怪老胡突然讓我們收手。”
“你的意思是,不是有誰威脅老胡,而是他來頭太大?”蘇郁反問道。
穆追遠點點頭。
蘇郁并不贊同:“來頭大的人難道會做什麽小掌櫃夫人的情夫??”
穆追遠思索了一下,似乎也覺得這件事暫時無解,默然不語。
蘇郁嘆了口氣,随處看了看。
“來都來了,幹脆玩玩?”
穆追遠正準備打哈欠的下巴猛然頓住。
“那怎麽行!!”義正言辭。
蘇郁嗤笑一聲:“走吧。”
穆追遠很自覺地跟上,沒有半分留戀。
蘇郁在這個新世界裏,什麽都很得意。
武功ok,師弟們聽話,跟穆追遠竹馬竹馬朝夕相見,關系必然也是水到渠成。
唯一不太對的是,總覺得他在這個世界裏,太過滑頭了?
把這人放在煙花之地裏,蘇郁就覺得非常不放心,加快步伐就想把他帶離誘惑源頭。
然而兩人并沒能走出鳴翠樓的大門。
“殺人了啊啊啊啊!!”幾聲嚎叫穿透了整個鳴翠樓,二三層樓的人紛紛從房間裏探出頭來查看情況,大門處立刻多了不少帶着刀劍的人守住出口。
兩人還沒反應過來,鳴翠樓中的客人與小倌就都聚集在了一樓,捕快的動作很快,沒出多久就魚貫而入,把樓上的涉案人員給押了下來。
“是他?”蘇郁驚道。
居然是那位頭牌。
此時他散着一頭黑發,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看起來像是飽受了驚吓。
“死的是剛剛那個男的?”蘇郁看向穆追遠,“太巧了吧?”
就在跟頭牌在一起的時候被害,太巧了。
就在他們猜測頭牌的特殊來歷時,這人死了,太巧了。
此時人群前的捕快将頭牌拷出,忽然惡狠狠地高聲問道:“你剛剛說有人指使,可在這樓中?”
人群頓時陷入騷亂。
“肅靜!!”捕快怒吼。
鳴翠樓寂靜下來,頭牌的目光在衆人面前一一掃過。
頭牌帶着捕快一步步走進人群中。
他蒼白着臉,柔弱不堪的身體帶着鐐铐,幾乎不堪重負。
蘇郁見他這幅我見猶憐的樣子,在心底為他默默心疼一秒。
然而下一秒,他就後悔了。
因為頭牌纖細白皙的手指,正微微顫抖但精準無比地指着蘇郁的臉,接着是一聲擲地有聲的指控。
“是他!”
幾乎就在一瞬間,穆追遠就迅速反應了過來。
蘇郁被周遭投來的目光閃得頭腦發蒙,電光火石間感受到穆追遠的拉扯,一句“幹什麽”都沒能說出來,就被拉着從窗戶一躍而出。
“跑什麽?”蘇郁有些抓狂,在耳邊呼呼的風聲裏吼道,“這不等于默許了嗎!逃逸!”
穆追遠顯然也很暴躁,腳下生風:“不跑就能脫罪了嗎!做你的黃粱大夢!”
穆追遠就算別的不說,輕功是沒人敢說句不好的,此時蘇郁被他帶着全速逃逸,一張嘴就是一肚子冷風,只好閉口不言,腦子飛快轉動。
如果他來這裏真的只是喝花酒的,那冷靜點跟衙門好好解釋,或許還真能順利脫罪,再收獲一波抓錯人的撫慰。
但是他們是來查某件的确可能拿不到臺面上說的事。
穆追遠直跑出了城外三十裏,才停下了步子。
蘇郁彎了腰大口喘氣,半天說不出話來,穆追遠無言地看着他,半晌評價道:“你這個體力,趕緊把老大的位子讓賢算了。”
“我就算讓,”蘇郁喘了兩下,“你也不是賢。”
穆追遠笑了笑,四周查看了一下:“追不上來了,就衙門的那幫廢物。”
蘇郁差不多緩了過來,直起身子道:“你要對衙門諷刺到什麽時候。”
“到這幫廢物都回去種田的那天。”穆追遠應了一句,拉過蘇郁,躲到小道邊的樹林裏,“找個空曠點的地方。”
蘇郁跟在他後面走了一陣,開口道:“我不會明天就成了天字第一通緝犯了吧?”
“難說。”穆追遠四處打量着,“老胡肯定瞞了我們不少東西。”
蘇郁想起胡不歸,感到一陣心痛:“我錯了,我該聽他的話閉門不出的。”
穆追遠聽到他這麽說,回頭瞥了他一眼:“你怎麽這麽慫,還閉門不出,你大小姐嗎?”
蘇郁眯了眯眼:“你才是有問題吧?你這一副恨不能有今晚這遭事的樣子?”
穆追遠沒回答他,而是彎腰理了理身前的一片雜草枯枝,露出一個山洞來。
“就算閉門不出,麻煩也肯定會找上門來。”穆追遠說完這句,一貓腰鑽進了山洞中。
蘇郁愣了愣,才低頭跟了進去。
山洞雖然很窄,不過最深處倒是還算空曠,當然最重要的,是足夠幹燥。
穆追遠查看了山洞內的情況,又折了出去,但很快就抱着一堆樹枝幹草回來。
“這裏足夠通風嗎?”蘇郁有些擔心。
“你過來這洞口,嗖嗖的穿堂風了。”穆追遠麻利地做好了篝火。
蘇郁盯着跳躍的火光:“你說他們會不會找我們七殺堂的麻煩?”
“誰敢?”穆追遠皺了皺眉,“雖然我們不怎麽涉足江湖事,但好歹算是有勢力的,官府最不愛牽扯草莽,不會随随便便跟七殺堂結仇。”
他擡眼看了看蘇郁:“把我倆追到窮途末路還是很有可能的。”
蘇郁一張臉都擰了起來:“那我不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嗎?”
穆追遠沒說話,神情有些凝滞,看出來是在出神。
“喂?”蘇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晃到第五個來回的時候,穆追遠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蘇郁掙紮了一下,卻沒掙脫開。
穆追遠保持着這個姿勢發了半分鐘呆,才回過神來,松開了他。
蘇郁坐回原位,盯着穆追遠的臉,不由戒備了起來。
自從剛剛出了這件意外,這個人就總有哪裏怪怪的。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對着閃動的篝火足足各懷心事沉默了快一個鐘頭。
打破這段漫長的沉默的,是一陣急促的狗吠聲。
“是鍋貼。”
蘇郁能認出老幺養的那只大黃狗的叫聲。
鍋貼對七個師兄弟都非常熟悉,能找到這裏絲毫不奇怪。
“它要是被抓了,倒真是投靠敵軍的第一把好手。”穆追遠無奈地吐槽了一句,拉住蘇郁不讓他妄動,直到鍋貼叫得實在是锲而不舍,只好起身出去。
“鍋貼???”蘇郁啞着嗓子蹲下來,見鍋貼脖子上的鏈子已經被扯斷,只剩下一截拖在身後,而它原本金黃色的皮毛已滿是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