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師兄,吃飯啦(四)
師兄,吃飯啦(四)
蘇郁是被濕漉漉的舌頭舔醒的。
他慢慢地恢複力氣,睜開眼睛,把鍋貼的大腦袋推了出去。
蘇郁驚訝地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竟然還在之前那個山洞裏。
如果不是山洞中還各處坐着零零散散的幾個師弟的話,他都要懷疑自己腦海裏那場沖天大火是一場夢而已了。
師弟們個個滿臉黑塵,衣服也難見完整,顯然是從火場裏撿了命出來。
見到蘇郁醒來,師弟們都露出了瞬間的歡喜,雖然這種喜悅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大家就又恢複了一臉的愁雲慘淡。
蘇郁起身,撫慰地摸着鍋貼激動的狗腦袋,從零零落落的幾個人臉上一一看過去。
人都是齊的,除了穆追遠。
雖然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不過當他真的确認了事實之後,還是感到從心底的一陣酸澀。
“他去英勇就義了?”蘇郁冷道,“想出什麽萬全之策了?”
老三擡頭看了他一眼,神色複雜無比。
“老大。”他叫了一聲。
“我們被老胡出賣了。”
蘇郁心頭一緊,他并沒有料到這一點。
“你憑什麽這麽說?你有什麽證據?”蘇郁有些激動地擡高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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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這個世界已經順暢地度過将近兩年。
他來的時候,七殺堂剛經歷一場大劫,兄弟們或多或少都遭了創傷,所以蘇郁對從前的事記憶不清,并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懷疑。
所以說,胡不歸是跟他一起來到七殺堂的,雖然他來歷不清,也像蘇郁一樣對從前的事一問三不知,但是兩年下來,他并沒做任何對不起七殺堂的事。
“我們逃出去的時候,看到胡不歸跟衙門的人站在一起。”老三繼續道,“所以二師兄為什麽會自投羅網而不是跟我們一起先暫時退避,恐怕是......”
老三沒再繼續說下去,不過蘇郁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難怪穆追遠似乎這幾天一直有異常,也不肯對他說明。
這麽想來,在他跟穆追遠一道前往鳴翠樓之前,穆追遠獨自去查探鳴翠樓的時候,很有可能就是跟胡不歸交涉的時候。
蘇郁感到隐隐的頭痛,因為他對眼下的情況一時間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他會被關在哪?”蘇郁猶豫道,雖然他也知道答案。
“清王府。”
蘇郁一愣。
老五的回答出乎他意料,因為他以為會是類似衙門大牢這種地方。
“這件事跟清王有什麽關系?”
在整件事裏,蘇郁都沒想過清王會在其中扮演任何一個角色。
“我不知道,只是咱們七殺堂的眼線查探出來的。”老五回道。
蘇郁的思緒飛快地轉動起來。
既然那天頭牌所指的人是自己,那還是得他自己能解決這件堪稱滅門之禍的事。
他站起身,老三老四也立刻站起來,眼神不安。
蘇郁淡淡掃了他們一眼,幾人便都低下頭,了然地微微退了一步。
蘇郁滿意地舒口氣。
看電視劇的時候,這種時候總少不得一堆你謙我讓,生離死別似的情感大戲。
不過還好,他們都清楚形勢,知道該怎麽做。
蘇郁從懷中拿出一塊地圖,一把鑰匙,交給老三。
“有了這個,七殺堂就不會在江湖上滅跡。”
老三默默接過去,沒有擡頭,只有肩膀在微微地抽動。
蘇郁沒再說什麽,低身摸了摸鍋貼的腦袋,便快步走出了山洞。
洞外的陽光略有些刺眼,照得他一陣頭痛。
說實話,這件事也算是他遇過的最頭疼的劇情,他甚至一點主角光環都沒有,對所有的事都一無所知。
城內的戒嚴已經取消,京城又恢複了往日的喧嚣熱鬧。
街頭巷尾,前夜那場大火,自然成了說不夠的茶餘談資。
他默默低了頭,快步穿越人群,盡量不多生事端,直接行至清王府門口。
按理說,穆追遠估計是打算棄車保帥,自己羊入虎口,換蘇郁的周全。
不過蘇郁自己知道,他是不需要被保全的。
距離大門還有三十多步的時候,他看到有三個家仆模樣的人簇擁着一位青衣男子從偏門一閃而過,微微一愣。
倒不是那人本身讓他覺得疑惑,而是他腰上懸的一塊玉玦讓他覺得有些熟悉。
似乎在哪裏見過,但卻又記不得到底在哪裏見過。
苦思不得結果,蘇郁只好暫時放下這件事,上前叫門。
守衛自然是有着守衛該有的驕傲蠻橫,而且即使聽到蘇郁說出了自己的身份,也無動于衷。
進不去大門的蘇郁感到一陣迷茫,原本他以為自己是這樁事的關鍵點,畢竟那天鳴翠樓頭牌指認的人是他。
可是眼下的架勢,倒真像穆追遠只要受了降,這件事就有了了斷一樣。
難道......那天頭牌指認的人就是穆老二?只是指偏了或者他自己看錯了?
“什麽人?”
蘇郁還在快速思索對策的時候,一個聲音從門後傳來。
這聲調慵懶冷淡,很配聲音的主人。
唯獨不配的,是這音色,居然是喑啞粗糙如耄耋老人。
蘇郁擡眼看過去,忍不住為他惋惜一秒。
就是方才一閃而過的青衣男子,可謂是君子如玉,如琢如磨。
就是這個嗓音......用搞笑點的說法來看,就跟在演雙簧似的。
蘇郁吐槽了一秒,守衛就已經把他的身世報了出來。
聽完守衛的回禀,那男子手中搖着的折扇微微一停。
“找人?”
似乎也是對自己的嗓音不自信,或者說厭惡,這人說話可謂是惜字如金。
不過就算只有兩個字,蘇郁也明白他所指為何。
他在腦子裏組織了一大段語言,想表達一下想一命換一命,我不如地獄誰入地獄,別殺我師弟來殺我之類的中心思想。
他張了張口,第一個字只吐了半個音,就被生生打斷。
“死了。”
蘇郁眨了眨眼,耳朵裏回響了三遍這兩個字。
接着緩緩呆愣住。
“死了?”
青衣男子擡起手。
他的手像他這個人一樣,白皙修長。
他指向東面。
“問斬。”
蘇郁的心猛地一疼。
“你在開玩笑吧?”蘇郁愣了十秒鐘,才找回了自己的說話能力。
“前夜抓捕,今日問斬?這按的是哪條律法?”
青衣男子看着他,沒有說話。
半晌他如玉的面龐才有了變化。
他笑了起來,溫軟如玉。
邪惡如蠍。
蘇郁向後退了幾步,才慢慢反應過來,飛奔向東市。
男子的神情并不像作假,即使蘇郁很希望他只是騙自己玩的。
但其實事情的重點并不在此。
而是如果這一切的主使人是想從七殺堂那獲得什麽的話,根本不可能如此迅捷地将穆追遠問斬。
而在蘇郁找上門的時候,自然會将他一并扣押,以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所以眼下的情況,二話不說将穆追遠東市問斬,也沒有再找蘇郁或者其他人的麻煩,只能指向一個結局。
那個人想要的,只是穆追遠這條命而已。
他得罪了什麽人?
蘇郁一面向東市飛跑,一面心驚。
雖然他們是做殺手的,但都不會惹上權大勢大的人,一般做的也算伸張正義的事情,他什麽時候得罪了能在天子腳下違背律法要他命的人?
急奔到東市的時候,人群已經聚集了起來。
蘇郁一直搞不明白,殺人砍頭,有什麽好圍觀的。
他遠遠地站在人群後面。
電視劇是假的,這點他很清楚。所以劫法場,也是不現實的。
即使他輕功了得,但是法場四周戒備森嚴,他不太可能以一敵百。
而且他也知道,能讓穆追遠心甘情願自投羅網一次,就能讓他再投第二次。
他看清了絞架下的人。
那張臉他看了太久了。從他進入這個系統的一開始,就已經面對這張臉,算起來都不知道多少年了。
所以說,他并不怕生離死別。
但是他怕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