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師兄,吃飯啦(五)
師兄,吃飯啦(五)
鍋貼最近很迷茫。
它在這個山洞裏呆了快五天了,洞裏的氣氛一天比一天沉重。
到了今天,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死寂。
老三摸了摸鍋貼的頭,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蘇郁,似乎想說什麽,但張了張嘴,又沒說出來。
老五從洞外回來,手裏拿着幾塊燒餅,跟老三交換了一下眼神。
老幺已經把眼淚都哭幹,躲在老六的懷裏,眼神空洞。
老五默然上前,将手中的餅小心地遞到蘇郁的眼前。
“師兄......”
“你有沒有見過一塊玉佩?”
老五一愣,這是自從蘇郁在找了三次清王府,都被拒之門外以後的這兩三天來,說的第一句話。
而話一出口,連蘇郁自己都呆愣了一下,因為他的嗓音,已經啞得不像話。
老三聽到他出聲,也趕忙從一旁拿過一袋水,起身遞給他。
“什麽玉佩?”老五被他沒來頭的一問弄得一頭霧水。
蘇郁回想了一下那塊挂在青衣男子腰間的玉玦。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那塊玉玦越來越熟悉,熟悉到可怕。
Advertisement
兩年前,蘇郁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七殺堂遭過一次劫。
那時候七殺堂還沒有搬到京城來,還在幾十裏外的一個山間。
相比之下,蘇郁更喜歡那裏的景致,依山傍水,十分清幽。
直到他們接了一個單子,惹上了苗疆一個大家族。
苗疆的家族,多半會制蠱,當時他們師兄弟全都中了招。
蘇郁記得那時候他已經別蠱蟲弄得意識模糊,只隐約記得是穆追遠去盜來了解藥,救了他們所有人。
盜解藥的過程一定異常艱辛,因為後來蘇郁每次提起此事,都被穆追遠非常明确地拒絕了。
蘇郁按着額頭,把兩年裏發生的很多事一一理了一遍。
他在腦中的千頭萬緒中,似乎找到了那一絲有用的線索。
他猛然站起身來,把身旁的老三老五吓了一跳。
“師兄你去......”
“老三跟我一起過來,其他人別動。”
蘇郁甩下這句話,記憶裏的那絲靈光更為清晰起來。
他見過那塊玉玦,不止是那天在青衣男子腰間見過。
“師兄!”老三快步追出來,強硬地把手裏的水塞到蘇郁手裏,“大半夜的你要去幹嘛?”
老三很明顯十分緊張,畢竟自從老二出事後,蘇郁就沒有正常過。
“陪我去找個東西。”
老三愣了愣,朝蘇郁前進的方向看了看。
“你要去拿......”
他原本是想說二師兄的遺物的,可是半天這後半句話也沒能說出來。
“不是。”蘇郁答道。
“......”老三現在有些怕蘇郁渾身的低氣壓,所以即使想問,也沒敢問出口。
兩人回到了兩年來最熟悉的地方。
而此時,這裏已經是誰也認不出來的一片廢墟。
老三眼裏漸漸泛起淚光,苦笑道:“我們這幾年真是沒有順過。”
蘇郁卻無暇傷春悲秋,雖然現在這片火後的廢墟已經很難再辨認出從前的樣子,但是蘇郁還是慢慢地辨認出了穆追遠的房間應該在的位置。
此時老三才恍然反應過來:“你要找那塊玉佩?”
蘇郁沒有回答他。
他想起來在過去兩年的某一天,他在替穆追遠找某樣東西的時候,無意翻出過一塊跟他那天所見一模一樣的玉玦。
他之所以對這塊玉佩記憶深刻,是因為那塊玉玦的制式十分獨特,似乎不像中原所有之物。
滿眼看去,整片七殺堂的房屋都只剩烏黑雜亂的廢墟而已,從中尋找一件玉玦無異于大海撈針。
老三深知哪怕找個一夜,也估計不會有什麽結果,不過看蘇郁堅定的樣子,也不敢說出來打擊他,只好乖巧地聽他的話低頭瘋狂挖。
蘇郁只挖了半分鐘,就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蠢。
又不是玩苦情戲,來這深夜徒手挖遺物嗎?
再者就算挖到了又能怎樣,既然清王的目的就是要了穆追遠那條狗命,就算查出什麽跟青衣男子有什麽關聯,也換不回那人的命來。
他頹然坐在這片廢墟之上。
這塊廢墟從前的樣子,是一個小巧的四合院,住着他們幾個師兄弟。
夏天的時候他們會在小院子裏乘涼,打鬧,出了什麽事就互相推鍋,在修羅場的時候互相使壞不想接活。
他想起穆追遠經常對于自己明明年紀最大,但是屈居蘇郁之下而不滿。
他會經常抱怨,都怪蘇郁搶先入了七殺堂,果然什麽事,都是越早的越占便宜。
蘇郁覺得他可能真得很奉行這句話,所以這回他搶了先。
越早死的人,難道能在奈何橋那裏得到加肉的大份孟婆湯嗎?
老三看蘇郁停了手上的動作,蜷縮在廢墟上頭,埋着頭不知在想什麽。
他直起身,猶豫自己要不要上前安撫他。
他擡眼看向蘇郁,目光中卻闖進了另外一個不和諧的人影。
“師兄!”他喊了一句,飛身上前。
蘇郁的反應比他要快,微微一斜身,便躲開了劍鋒。
蘇郁轉過身看向偷襲的人,即使夜色深沉,他也能認出這人白皙如玉的面龐和精致無比的五官。
“勉強。”
如今蘇郁已經适應了這張絕美面龐下嘔啞嘲哳的嗓音,以及他惜字如金的說話方式。
把“勉強”這兩個字腦補一下,也許指得是他的武功勉強過得去。
蘇郁本來應當回敬他幾句的,不過他此時并沒有這樣的興致。
“你在這幹什麽。”
其實不用問他也能大概猜到,估計是自己想幹什麽,他就想幹什麽。
那人沒說話,而是摘下腰間的玉玦,又指了指腳下。
“我的。”
蘇郁愣了愣,等明白過來這句話的意思時,突然感到一陣脫力。
倒不是因為別的,不是因為穆追遠果然跟眼前此人有什麽從前的交情,也不是确定了他的死是因為跟這人結了仇。
而是穆追遠居然沒有提過眼前這個人。
他跟穆老二幾輩子的交情,這麽重要的一個人,都給了同款玉佩的一個人,他居然從來沒聽見過?
蘇郁腦子裏迅速蹦出了“偷情”這兩個字,想了想又覺得似乎不太妥。
畢竟他們這兩年來,也沒多麽越界過。
如果一起洗澡不算的話。
如果睡一張床不算的話。
他腦子裏越是滑過這一幕幕,越是感覺胸口一陣陣酸痛。
“所以呢?”蘇郁勉強擠出來一個氣勢不能輸的笑容,“你們什麽關系?”
那人笑了笑。
蘇郁不得不承認這真是算得男子裏絕世的美人。
如果他不開口的話。
“同死。”
“......”蘇郁承認,這回他實在腦補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了。
緩緩灑下來的月色讓那人白得過分的臉現出一絲詭異。
那人的眼神越發空洞,就像一個人偶,一張絕世的皮囊下卻空空如也。
他的唇角現出不自然的弧度,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而後蘇郁看見了他唇角滲出的殷紅。
蘇郁此時的腦內只有大寫的三個問號。
“他這是......”老三驚愕地張大了嘴。
直到那副軀體像被抽了骨骼一樣狠狠跌落在地,蘇郁才反應過來,猛然上前,低下身查看那人的情況。
七竅流血,面色灰白,起碼在蘇郁看來,已無回天之術。
“師兄.......”老三看向蘇郁,已經被這情景驚得話都說不利索。
蘇郁站起身來,愣了半刻。
“走吧。”
這兩個字,他覺得自己說得十分艱難。
像是用盡全身力氣說的話。
他的第六感讓他相信,這青衣男子跟穆追遠有一段他們自己才知道的故事,不會是仇恨,因為他們分別保留了一模一樣的玉玦這麽久。
那會是什麽交情呢?讓他們互相惦念對方,又來一出共赴黃泉?
而穆追遠真的是被胡不歸出賣了才甘願赴死的嗎?說不定是因為那青衣男子,才一聲不吭地就去死了呢?
不管是什麽交情,都跟蘇郁無關。
一切都只是他一廂情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