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景叔叔你在哪裏
景叔叔你在哪裏
啪!
厚重的英語書飛到裴宋陽桌上,像水漂似的,差點砸中他的手臂。
“你帶沒帶眼啊?不能小心點?”
原寧張口罵道,沒想到他的書飛過來,直接挨着他的腦袋低空飛過,砸到了後面的人。
“草草草草!”
後桌的陳以祥抱着胸口邊罵邊仰頭裝死。
原寧拿走自己的書,又忍不住笑鬧着一腳踹到陳以祥腿上,兩個人鬧成一團。
裴宋陽一會兒收拾書本,一會兒急忙探頭查看兩個舍友的安危,簡直手忙腳亂。
始作俑者的徐志強哈哈大笑,跑過來一骨碌趴到原寧桌上,拽着裴宋陽問:“哎,小少爺,你今天怎麽還穿校服?”
昨天晚上裴宋陽到宿舍遲,原寧和陳以祥都已經鋪好自己的床,洗衣服的洗衣服玩游戲的玩游戲,裴宋陽的到來讓兩個人驚奇不已。
主要是那三套衣服外加最新款的手機實在太驚人了,一般的學生不會買,哪怕家裏有錢大人也不會同意購買。
裴宋陽看上去乖乖巧巧一身初中校服,沒想到行頭這麽大,當即原寧和陳以祥就圍上裴宋陽問個不停。
不過三個人都十五六歲的年紀,裴宋陽略略解釋後,原寧和陳以祥就只剩對手機的好奇了,一個勁兒想體驗一把游戲的高清流暢度,反而是徐志強自昨日得知裴宋陽的身世後糾纏不清。
裴宋陽怕多說多錯,就說:“我不是什麽小少爺,學校校服還沒發,發了就穿……”
“切!”徐志強打斷他的話,滿臉不屑,“你怎麽總這樣,遮遮掩掩,好像生怕別人跟你借錢,誰還不知道啊。”
他直起腰,翻着白眼走了。
原寧剛剛沒來得及說話,轉頭就啐了他後背一口:“什麽玩意兒,有錢關你屁事!”
正巧上課鈴響,老師進班。
轉身想吵架的徐志強灰溜溜跑回座位,裴宋陽也拉住原寧坐好認真聽課。
但梁子就這麽結下來了,徐志強看不慣裴宋陽,連帶着看不慣原寧和陳以祥,原寧天生看不慣徐志強,經常拉着陳以祥給徐志強難堪。
初中裴宋陽忙着學習打零工,很少和同學交際,面對這種情況,他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只能盡量幫原寧和陳以祥擋住徐志強的“暗箭,卻又被原寧說他爛好人。
開學短短一星期,裴宋陽心力交瘁。
周五,即将迎來開學後的第一個周末。
原寧早早收拾好書包帶到班級,打算一放學就回家;陳以祥也不逞多讓,他東西多,幹脆把包丢到宿管室,放學拿了就跑。
兩個人心急如焚地想回家,一轉頭發現裴宋陽不緊不慢,連包都沒收拾。
原寧心直口快:“你不回家?”
裴宋陽想到景蔭說的周五見,猶豫道:“回的。”
“那你不收拾東西?回家不積極,思想有問題,知不知道?”
陳以祥插嘴道:“你等着,月考之後我看你想不想回家。”
原寧:“滾滾滾!”
兩個人鬥起嘴,先前的話題丢到一邊,裴宋陽在一旁笑呵呵地圍觀,心裏多少幾分羨慕。
他原先回家也不叫回家,而是到他姨家隔壁一條街的餐館打零工,幫忙晚上大排檔期間端飯端菜,度過客流量最大的四個小時,然後回他姨家睡幾個小時覺,第二天一早再回去幫忙打下手,周末兩天賺個百來塊錢,他的生活費都是這麽攢下來的。
雖然他姨家能提供的也就是客廳走道的一張八十公分的床,但有總比沒有好。
他現在深刻懷疑,他姨已經把這張床也給拆了。因為上海中就和他姨吵過一次架,後來為住校又是一大頓吵,當時他姨就發狠他要是不聽話就別進她家門。
裴宋陽雖然很有骨氣地跑了出來,但想到周末他沒地方可去,就不可避免地産生點兒焦慮。
至于景蔭,則是裴宋陽焦慮的另外一大原因。
雖然之前聊得很好,而且裴宋陽與這位景叔叔一見如故,但到底沒有什麽血緣關系,分別的這一周,裴宋陽沒有收到他任何消息。時不時的他總懷疑自己做了個夢,除了衣服和手機,這位景叔叔沒有在他的生活裏留下任何痕跡。
這種焦慮就像一把鋒利的小刀,一塊一塊輕而易舉地切割着裴宋陽如橡皮般的心。
很快一下午時間就過去了,熟悉的音樂響起後,全班都躍動起來,值日生飛快跑去搶掃把,其他人則一股腦兒架起桌椅。
裴宋陽拿着盆慢吞吞去接水,路上正好遇上徐志強,他現在俨然一副班長的架勢,拿着塊抹布,吆三喝四,看到裴宋陽當即毫不客氣地嘲諷道:“怎麽?小少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連盆水都端不動?”
裴宋陽不想搭理他,自顧自走到水池邊上,擰開水龍頭接好水就要走。
沒想到徐志強沒打算放過他,當他路過時,故意擡高手肘撞上盆地,一盆水飛起,淋了裴宋陽半-身,從胸口一直濕到褲子。
“哈哈哈,力氣這麽小的嗎,真不愧是少爺,在我們這麽平民班級太對不起自己了吧!還得親自打水擦桌子呢!”
裴宋陽氣的發暈,他不惹事,不是怕事,當即揪住徐志強的衣領子,怒道:“你鬧夠了沒有!嘴這麽幾句讓你開心嗎?你的人生多失敗才念念不忘別人的家事?”
“草,老子就是看不慣你,怎麽地!有錢了不起?有錢還不是和我們一起上同一個學校同個班級!”
裴宋陽一拳打上徐志強的鼻子,将他打了個趔趄,緊接着擡腿踢他裆,要不是周圍同學拉得快,裴宋陽那一下子夠徐志強受的。
兩個人被路過的老師拽開,一起拎到辦公室挨了頓訓不說,裴宋陽先動手打人還得憋着氣給徐志強道歉,另外附贈八百字檢讨。
等事情結束後,裴宋陽回到宿舍,整個宿舍樓幾乎都空了,他一個人坐在床邊,特別想哭。
一直到晚上,宿管大爺巡樓。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響徹走廊,宿舍裏燈沒開,烏漆嘛黑的,這聲響聽着特別滲人。
裴宋陽摸索出手機,打開通訊錄,裏面只有景蔭一人。
他看了又看,還是丢下,掏出自己的那款老人機,撥通以前打零工的餐館電話。
餐館這會兒正忙,電話響了好幾聲才接通。
裴宋陽小聲問道:“許叔你那裏還需要幫手嗎?”
“啊?小陽?你不是上學去了嗎?”電話裏傳來一陣嘈雜,七嘴八舌地報着菜名,什麽酸菜魚、大盤雞……通訊暫停了一段時間,才被人重新拿起,那位許叔道,“我先忙,小陽,叔這會兒太忙了,等下給你回電話。”
嘟、嘟、嘟……
電話挂斷。
裴宋陽愣了半天才放下電話,轉而重新拿起那款市面流行的最新款手機,幾乎是咬着牙、硬着頭皮撥通了那條唯一的通訊號碼。
這一通電話比上一通電話等待的還要漫長,漫長到裴宋陽都以為不會接通,沒想到最後一聲提示音,電話接通了,那把如醇酒般悅耳醉人的嗓音響起:“喂?”
裴宋陽精神一震,竊喜地叫了聲:“景叔叔……”
電話那頭沉默了大約有一兩秒,這一兩秒差點又讓裴宋陽把心提到嗓子眼。
而後,他聽見電話裏一陣文件摔開的聲響,景蔭的從容優雅變成疑惑懊惱:“小陽?今天周五了是不是?我都給忙忘了,你現在在學校?我讓人去接你。”
裴宋陽都能腦補出他扶額的表情,心髒突然悸動。裴宋陽穩住聲音,說道:“嗯,我在學校,不過不用勞煩司機的,我可以自己坐車過去……”
他用力握緊手機,聲音洩露出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景叔叔,你在哪兒?”
晚上八點,司機将裴宋陽接到了景深大廈。
這座大廈是海城的标志性建築,坐落在市中心,裴宋陽經常坐公交路過,沒想到這棟樓能和景蔭扯上關系。
整棟大廈燈火通明,裴宋陽被司機帶上頂層的一間小接待室,倒了杯水給他:“先坐一坐,景先生還在開會。”
這位司機不是上次裴宋陽見過的那位,不過西裝革履看上去像商務人員。
裴宋陽猜他可能是公司裏的司機,連忙站起來雙手接過水,說:“謝謝,辛苦了。”
司機笑了:“不辛苦,你玩玩手機,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好。”
裴宋陽送他到門口,司機讓他趕緊進去坐,看到接待室冷冷清清,又說:“等會兒我讓人送點零食上來。”
裴宋陽受寵若驚,局促地說:“不用不用……”
“不用客氣,要是招待不好你,景先生等會兒要發脾氣的。”
裴宋陽想想景蔭那張臉,一個星期不見,居然沒有任何模糊,他想象不出來那張臉板下來訓人的樣子,而且景蔭本身氣場就很足,好像也不需要板臉吓人。
司機見他搖頭不信,說:“你以後就知道……”話音未落,他一頓,轉而尴尬笑道,“去坐着吧,我先去忙。”
“好。”
裴宋陽目送他離開後,才轉身回接待室。
到這裏後,他懸了半天的心終于放下。
接待室裏沙發茶幾飲水機一應俱全,看到飲水機旁邊有臺咖啡機,裴宋陽好奇地擺弄了會兒,才坐到沙發上構思檢讨。
這是他長這麽大的第一份檢讨,雖然查手機查了許多範本,真正寫起來卻總是無從下手。
大概因為心靜,時間過得不知不覺。
走廊裏一陣穩健的腳步聲傳來,景蔭打開門,大踏步進來:“小陽?”
來人身高腿長,影子拉長在光可鑒人的地磚上面。
裴宋陽有那麽個瞬間特別慌,心跳節奏亂的錯位。
他的檢讨還沒寫完。
筆和本子嗖的一下,被他藏到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