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一秒,兩秒。
廳上只餘火鍋咕嘟冒泡的聲音。
這還是婚後,明荔第一次感到如芒在背。
她不怪宋瑾硯。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多,平時吃飯也是董阿姨做的多,他還常在外應酬。
這種細枝末節的事情,實在很難一清二楚。
當着衆人的面,明荔直接将兩碗醬料都推給宋瑾硯,“我全都不愛吃,你吃吧。”
對面的宋成睿面色平靜:“你十年來吃的都是這種。”
“人的口味都是會變的。”明荔平淡地說。
這話意有所指,宋成睿沉默。
一陣安靜中。
宋瑾硯接過兩碗醬料,很淡地笑了一下,說:“謝謝提醒,往後有我,就不勞你關心嬸嬸了。”
三分話術,十分威力。
宋成睿眼睜睜看着宋瑾硯繼續調醬汁,用着和他相似的手法,放于明荔面前。
似乎怕他在意,後者悄悄打量他,些許小心,些許讨好,快速接過醬汁,“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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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的那碗,被放在一旁,沒有一人去碰。
宋成睿低頭,握緊手中的筷子。
桌上這一來二去的情景被主位的宋建業盡收眼底,他表情微妙地放下筷子,突然開口:“成睿啊,聽說你也有意西城那個項目?”
像是往平靜的湖面砸進一顆石子。
宋成睿還沒和說話,宋紹章猛地擡起頭,笑容缥缈:“爸,能者多勞,成睿正年輕,參與未必不是一種鍛煉。”
宋建業喝了一口酒,“我又沒說不好,你急什麽。”
他半開玩笑地說:“要說鍛煉,澳洲那邊不更鍛煉人?”
許蘭音急急變了色:“這哪行啊,阿睿再漂幾年,這還怎麽成家?”
宋紹章一個眼刀就橫過去,低斥:“說什麽呢?”又笑看向宋建業:“成睿也不是吃不得苦的人,去哪還不是爸您一句話的事情。”
宋建業擺擺手:“蘭音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當初和夭夭的婚約啊,是我和明老頭沒有定好人選,現在這事兒也揭過去了,後面的你們再看着挑吧。”
宋紹章不語,完全捉摸不透老爺子這模棱兩可的态度。
“您說的是。”見丈夫不說話,許蘭音只能接過,“我和紹章正有此意呢。”
“看來是有人選?”蔣蔓突然開口。
說話間,明荔耐人尋味地笑了一聲,“讓我猜猜,不會是——”
她頓了頓:“阿妍吧?”
餐桌靜谧兩秒。
還在籌劃的事情,突然被明荔毫不客氣地捅出來,許蘭音面色難看。
明荔低頭把玩着勺子,語氣憂愁:“這可太亂了呀。往後阿妍是随成睿叫我一聲嬸嬸,還是成睿随她喊我姐姐呢?”
許蘭音咬牙微笑:“這不是還沒有确定呢。”
“夭夭說得對,不合适。”宋建業直接發話,“換一家。”
這件還未成規模的想法,直接便在三言兩語間胎死腹中,許蘭音面色白了白:“爸,怎麽就不合适,阿妍和…”
宋紹章看她一眼,徑直接過話頭:“爸,明嵩那邊一直是和輝騰合作的多,阿妍若是能嫁給成睿,确實是有必要的。”
“這有什麽難的?”宋建業挑眉,“你若是覺得不方便,讓瑾硯去和明嵩談。”
宋紹章臉色青了青,勉強笑道:“那倒也不用這麽麻煩。”
宋瑾硯将燙好的羊肉夾進明荔的碗中,順勢接話:“倒也不麻煩。”
宋紹章牙都快咬碎了。
一片靜谧中。
始終低着頭的宋成睿擡高聲音:“爺爺,我暫時不想考慮這件事。”
宋建業挑眉:“哦?”
“我想先專注事業。”
又是這句話。
明荔被逗樂了,噗嗤一笑。
笑聲動聽,卻也突兀。
宋瑾硯壓低眉梢,看過來。蔣蔓也問:“想到什麽有趣的事了?”
明荔姿态悠閑地喝了口熱茶,“哦,沒什麽。”
“就是想起這句話,以前好像也經常聽到。”
就差直說:我點你呢,宋成睿。
宋建業突然大笑出聲。他看着明荔,心說果然還得是這丫頭合心意。
一頓飯吃得跌宕起伏。
飯後倒也不好直接提離開,雖說沒有什麽好談的,但作為一家人,還是得圍坐着相親相愛。
宋紹章站在窗邊,抽了一支煙。許蘭音面色憂愁,低聲說:“怎麽辦?老爺子被那丫頭挑唆的,這阿妍可怎麽辦?”
宋紹章也正煩着,“還不是你多嘴!老頭那話擺明就是在試探,也就你沉不住氣。”
許蘭音啞然,“我也是擔心啊,成睿要真去澳洲,我們可怎麽辦?”
“不會。”宋紹章掐滅煙蒂,目露狠戾:“我不會讓宋瑾硯拿到項目的。”
聽到這話,許蘭音并沒有絲毫放松,反更緊張起來。
對于家中那個面善心狠的小叔,她算是領教過多次,絲毫不敢放輕戒心。
還想再說什麽,宋紹章的手機已經響起,打斷了這場對話。
今日老爺子興致倒是頗高,讓傭人拿了棋盤出來,“瑾硯,過來陪我下一局。”
明荔看了眼被點到的宋瑾硯,驚異:“他?!”
“怎麽?”
明荔不屑:“您和他還不如和我下呢,他一臭棋簍子,有什麽好下的。”
在場幾人都朝她看了一眼。
唯有她身後的宋瑾硯笑而不語。
宋建業樂了,“那行,你過來陪我。”
“來了。”明荔起身坐在老人家對面。
宋瑾硯緊随其後,坐在她身側,連坐的最遠的宋成睿,也來到了外圍,坐在離明荔不遠不近的位置,看着棋盤。
他一坐過來,明荔躍躍欲試的笑容漸散,恍然想起什麽。
她的棋藝,全是宋成睿一手教出來的。
明荔沉默,手上的棋突然不知該怎麽落下。
“怎麽,怕了?”宋建業笑眯眯說。
“才不怕。”她逞強。
明荔心不在焉地下棋。
随便走幾招,宋建業便看出她的路子出自誰。
明荔已經不在意輸贏,甚至怕宋瑾硯看出什麽,想要快些結束。
直到她一晃神,另一側傳來一聲,宋成睿說:“并,走右邊。”
明荔摩挲手指,聽到身後傳來很淡的一聲笑。
當着衆人的面,宋瑾硯朝她湊近。
明荔眼睫輕動,後頸泛起一片酥麻。手中的黑子被摸去,宋瑾硯不偏不倚地往左走了一步,“走這。”
眼看着自己針對宋成睿這種棋術下的套,輕而易舉被破解,宋建業不滿地敲棋盤,“哎,作弊了啊!”
明荔甚至還沒看出什麽名堂,瞪了瞪宋瑾硯:“你別亂走啊。”
宋建業笑着摩挲下巴。
又走了幾步。
明荔才豁然開朗,驚于宋瑾硯走得玄妙的那一步,忍不住質問:“你會下棋?”
後者:“我也沒說我不會。”
“那你和外公…?”
宋瑾硯無辜挑眉。
明荔瞪大眼睛,終于了然。這個心機老狐貍,将她和外公都耍得團團轉。
她忍不住用穿着毛絨拖鞋的腳,踩了他一下。
動作很隐秘。
卻被一旁的蔣蔓看到,她捂唇,笑着搖搖頭。
明荔繼續低頭下棋。她這點技術在老爺子面前可是不夠看的,被虐了幾盤後,明荔惱羞成怒,扯了扯宋瑾硯的衣袖,“你來!”
宋瑾硯笑着從後攬過她,“我來教你。”
明荔努努嘴,“誰要你教。”
話是這麽說,盯棋盤卻比誰都認真。
突然,坐在旁側的宋成睿起身,擡步離開。
也沒人注意。
明荔跟着又看了兩盤後,起身去了洗手間。
從洗手間出來後,她餘光瞥向庭院前的落地窗,突然站定。
室內暖黃的燈光下,可以看見窗外飄起的雪花。
京城的初雪,到來了。
明荔忍不住打開門,去到後院,用手捧起雪花。
眼前出現一道黑影。
接着是打火機“啪嗒”的聲響,黑影點火,點了一支煙。
明荔愣了下,手指握緊,轉身想要離開。
“躲什麽。”宋成睿淡淡說,“就這麽怕他看到?”
明荔腳步頓了頓,“誰怕了?我只是不想和你呆一塊兒。”
宋成睿手指夾着煙,也不抽,就這麽盯着虛空,“你就這麽恨我?”
他身上的氣質不似之前淡漠,倒顯出一種從內而外散發出的陰郁。
明荔皺了皺眉。說恨也不恰當,這和喜歡是同樣程度的情緒詞。
對于宋成睿,她更希望能做到心如止水。
而如今,她已經逐漸接近這個程度:“我才沒那麽多力氣恨你。”
宋成睿突然咳嗽一聲:“葉玟,宋瑾硯最近和這個人走得近。”
明荔離開的動作再次停頓。
“看來你知道這個人。”宋成睿意外地說。
“這個女人和他是高中同學,大學也在同專業。葉家從政,當初只差一步,宋瑾硯就和她定親了。”
“後來葉家出了事,所以親事作罷。高中到大學,葉玟和他相伴走了七年,這樣的感情他也能說放就放。甚至這次在你之前,宋瑾硯和阮家定親的程序也走了一半。”
“別這麽看我。”注意到女孩警惕黑眸中隐藏的不安,宋成睿緩和語氣:“我只是想提醒你,宋瑾硯随時會因利益作出最合适的選擇。”
宋成睿走近兩步,“你在他面前就和白紙一般。而他的呢?你知道多少?”
他放低聲音,盯着她眼睛,溫和地說:“我不告訴你,誰還能告訴你?”
庭院的冷風呼嘯着往脖頸鑽,明荔打了個寒顫,猛地往後退一步。
她無法和上次一樣大聲反駁。
至少有關葉玟的這件事,除了王若若那一知半解的訊息,她确實毫不知情。
宋成睿聲音被風吹得模糊沙啞。他的面龐也看得不甚清晰,突然說:“夭夭,前十年,我努力表現得不那麽在意你。”
明荔恍惚的思緒被他打斷,“你在說什麽?”
宋成睿盯着她,眼中是她看不懂的偏執和痛意:“但我一直愛你。”
聽畢,明荔甚至笑了出來。一股徹底的荒謬從心底湧上:“你是說,你是故意這樣對我的?”
宋成睿臉色半隐在暗色中。
他沒有否認。
明荔的手在顫抖,她已經許久沒有這麽生氣過了。
所以,宋成睿全都知道。
她的掙紮,痛苦,難堪。
他是故意的。
宋成睿觀察她的神色,忽而笑出聲,說:“夭夭,你還在意我的。”
明荔揚起手,想對着他的臉扇去一個巴掌。
“夭夭,來打我。”他不閃不避,甚至仍然在笑:“我寧願你恨我,也不要你無視我。”
突然,明荔擡起的手被人從後握住。來人放下她的手,自己則一拳砸了過去。
明荔吓了一跳。
不知他聽到多少,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的臉色,滿是讓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宋瑾硯拎着宋成睿的衣領,柔聲說:“既然找打,我不介意替我太太代勞。”
關于前夫哥的屬性,後面會慢慢揭曉。但不洗白,他确實渣~
已經在慢慢鋪墊後面的修羅場了。其實宋叔叔瘋起來也帶感(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