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漁人碼頭]

[漁人碼頭]

阿J沒看清阿漁的正臉,但錄音筆錄下了聲音,以及她在墓碑前說的那些話。

寂靜的室內,錄音播放完畢。

轉椅上的男人轉過身來,盯着桌面,沉默半分鐘。

“老大,她确實是向莓。你是不是……有點失望?”

“我也以為會這樣。”他擡手,吸一口煙,“……但恰恰相反。”

發現彼此是一類人的時候,竟瞬間松口氣,感到莫名其妙的滿意,哪怕事實是自己被欺瞞。

“向生,還有一件事。”

“講。”

“之前你吩咐要查的卓奇……同你合夥做事的古老板是親戚,卓奇正是他的外甥。另外,卓奇的表姐即将同你的一位朋友結婚。”

向七煦跷起腿,“意思是,這個人還碰不得?給點警告都不行?”

“其實,只是校友而已,假如他的追求對向莓小姐沒影響,何必在意那種人……”阿J說着,嘴角沒憋住暗笑——很樂意看大佬為情所困,尤其是看人即将面臨立場困境的好戲。

向七煦皺眉,“我怎麽懂有沒有影響。”

“向生現在該考慮的,或許是确定立場。你同向莓說不好是競争關系。如果向莓與向泷勾結,那對你十分不利……”阿J正色。

向七煦起身,走到落地窗邊,視線下垂,想了片刻,“沒錯。她是向莓。”

說完,他拿起外套,“我現在就去弄清楚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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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下午,漁人碼頭附近,阿漁走在歸家路上。

她有種隐約漸強的感覺,昨夜墓園裏的人是向七煦手下的。

而當她看到前方停在路邊的一輛車時,更是确定內心猜疑。

這次他沒讓她上車。

他走了下來,在臨海的公路圍欄邊站定,兩人對立。

風起,她的裙角搭上他的大衣。

向七煦問:“去哪裏?”

本來要去見周律師……她轉移視線,手指不自覺摸着魚骨辮,猶豫道:“下午三點,約朋友飲茶。”

“你騙我兩次,”他冷笑,微微低頭,“你認為,你在我這裏還有多少信任?”貼近,附耳,“……嗯?莓莓小姐。”

莓莓二字,醇厚低沉的嗓音,夾帶淡淡煙草味,氛圍猶如香煙配紅酒杯的夜場,令她迷失。她一個激靈,後退,驚望他的眼。

“我們坦誠相見吧。”他說。

阿漁愣住,脫口而出一句:“憑什麽?”

他側過身,面向海灣,“那時候,你去東南亞尋親生父親,是不是……其實打算抛棄澳門的一切,抛棄你那個阿媽,永遠地離開?”

她沉着聲音:“是……但你知道,我失敗了。”

尋親是一場賭,她賭輸。

他的語氣變柔和些,不再像剛才那樣冷淡:“你明白我同向泷之間是什麽局面。我希望你是局外人。”

“但我絕不可能是局外人。”

她微擡下巴,也側過身,同他并肩望海,“幹爹一生堅持慈善事業,遺産怎麽能盡給那種敗類奪去?向泷無惡不作、貪婪無度,我要奪走本就不屬于他的一切,拿回屬于我的東西。”

“奪走之後?”

“捐出去啊。”

他嗤笑一聲。

阿漁清清嗓子,視線閃避,“放心,你那部分依舊是你的,同我無關,我只拿另外的。”

“好大的口氣,向小姐,你有沒有見過血?”

阿漁眯起眼,冷笑,“你們道上就是這樣的?像電影裏,動不動殺人如麻,毫無人性。”

“不要誤解我。我不曾殺人如麻,事實上,還未殺過人。”

說的竟然不是“不殺”,而是“還未”。

她甜甜一笑,抱起雙臂,“假如,我既不站在向泷那邊,也不站在你這邊?”

他側過臉來,夕陽餘晖落在半張臉上,卻沒有映暖神情。他微眯眼,懶聲道:“以前,我養過一只驕傲的貓,它從不竄到我的腳下黏着我,也不喝冰箱裏剩下的牛奶,很吸引我的目光。但它的驕傲又很特別,如果找不到新鮮牛奶,就會回來接受剩下的,不會選擇餓死。這是一只有智慧的貓,我相信,你不比寵物差。”

“不要将女人比喻成寵物,這一點,還沒有女人教過向生你嗎?”

“你準備怎麽教我?”

對于向七煦來說,上門讨好的嬌媚紅玫瑰嗅多,突然聞到有毒的龍舌蘭,竟感覺到一種新鮮而有引力的刺激,仿佛什麽受虐症狀發作。

這樣近的距離,這樣深切的凝視,令阿漁想到那夜的一個吻,頓感不自在,別開臉,“向生是在找樂子,還是對我認真?我感覺……我們命運不同。”

“我的感覺卻相反。”

說話間,那邊司機下了車,大步走過來,站在兩米外低聲提醒道:“向生,已經到時間,我們該去……辦事了。”

向七煦點點頭,撤回視線。

他伸手進大衣兜,摸索什麽。

“你好歹稱我一聲師哥,敢不敢同我賭一把?”他攤開手,又像上次那樣,往空中抛一枚硬幣,“如果是正面,我們統一立場,反面,你自由選擇。我不幹擾你任何決定和行動。”

“除非我先猜。”

瞬間,在他眼底籠上一層淡淡的黯然,“……好。”

阿漁立刻說:“反面。”

“你贏。”他松開手,眼睛一直盯着她,甚至未看一下手心,便知結果。

“不過……我發現好多人都有這種毛病——”他收起硬幣,抓住她溫軟的手,将硬幣塞到她掌心,“人們總想用一枚硬幣去抛出答案,卻很少用一枚硬幣去改變這答案。”

阿漁低頭,才發現那并不是一枚普通的硬幣,而是定制的文玩金幣。

精工、純金,夕陽下熠熠生輝。

她見他轉身走,忽然慌亂,在原地手足無措,喊住他——“喂……”

他回頭,掃一眼她的手心,“那是你贏的賭注。”

“等等……”阿漁又喊住她。

“我坦白講……現在,要站到你的對立面,于我而言有點難。”她捏着裙角,盯着地面。

海潮卷起鹹鹹的氣味。

他一怔,“那,要不要同我站在一邊?只會對你有利。”

車從前方開過來了。

阿J在副駕上低聲喊:“向生,時間比較緊,K先生表示只見你這一次,我們最好抓住這個機會……”

向七煦走過來,伸手,擡起她的臉,令她不得不直視他雙眼,“告訴我答案,現在。”

“……”

“我只問這一次,你要不要同我站在一邊?”

“說——”他目光篤定。

“我……”她雙眼迷離。

“要不要?”

風太大,阿漁在飛揚的碎發間盯緊他的雙眸。她仰起臉,猶豫着點點頭——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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