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海上月光

海上月光

阿漁受夠,來陪他,他卻一晚上不是打電話便是抽煙。打電話是因忙着安排妥當事情,而抽煙——他平時也抽,怎麽都不比今晚,兩小時七八支。

她聞得慣煙味,只是他今晚太過分。她就靠枕頭坐着,不出聲,冷眼看他,直到他感覺不自在。

他挂掉最後一通電話,“怎麽?”

她冷笑,“向生不是叫我過來陪你?原來陪你辦公?陪你吸煙?”

他一愣,看看煙灰缸,“不想我抽煙?那我……”

“不煩你吸煙,但煩吸這麽多。”

他立刻扔了煙頭,翻身湊過來,灼熱呼吸壓在頸邊:“不吸了,煙哪有你美。”

夾過煙的手指,殘留淡淡煙草味,他用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臉,吻上來,貪婪奪取她坦露的心思。煙灰缸裏,餘熱還在,燙壞了夜,卻難以溫暖一個吻裏漂浮的心事。

今晚窗外廣袤的海水上,月光有着泛黃色澤,不再如過去那般白透皎潔,周圍罩着模模糊糊的柔霧,預示着不太美妙的天氣。

但愛的感覺是美妙的。

吊燈滅,陷入蓬松蠶絲被中,阿漁在床頭燈下半睜眼,瞥見男人熨得平整的襯衫領口。他平日總是那樣衣裝整潔的樣子,梳大背頭,穿黑大衣好似名模衣杆子,一副随時上電影熒幕的氣質。這令她想起阿J所述他的往事——當年也是書香門第貴少,十幾歲無憂無慮少年一個,誰知招致一場滅門之災……

一個曾對她背過濟慈英文詩的人,本不該過早在銅臭商場上成長的。

“等一下。”阿漁喊。

兩人額頭漸有濕濡的細汗。向七煦略感頭痛,聲音顯得克制忍耐:“小姐,你有沒搞錯,這時候叫停。”

話雖如此,他仍是頓住,雙臂撐在她耳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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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漁仰望他的眼,“等你我按計劃解決完向泷,我跟你去東南亞。”

世界寂靜到只剩窗外海潮聲。

對視過後,他垂眸,貼耳說:“好,我帶你走。”

阿漁倔強而認真地補充道:“不,不是你帶我走,是我跟你走。你要珍惜這一刻,這是我生命中絕少數智商為零的時刻。說不定等天亮,我就不會做出承諾了。”

夜風起,窗臺邊攤開着一本紛翻的詩集。讀什麽詩歌,世間男女只想用雙唇寫詩歌。情願就這樣彼此永不止息、天昏地暗地纏繞下去。至死方休。

情到濃時,患得患失。

再明智強大者,都會不自覺設想一個搖搖欲墜的明天。

誰可避免?

此刻人什麽也算不上,只是一艘濡濕的紙船,或是沉船,被雨敲打、随風搖曳,浮在海上,沉在海底。如同一只魚環游着一座孤島。

彼此毫無保留,在月色下的藍光之海尋覓、浮蕩,探索最深、最藍。

更深,更藍。

微弱的曦光從海上鑽出來,片刻又被烏雲遮掩。

清晨退潮,沙灘上溜來幾個小孩趕海,大概是附近度假村的孩子,正在撿貝殼和三點蟹。

阿漁睡在陌生房間裏,隐約聽到一點動靜便醒。她輕動作下床,光着腳丫,走到窗邊去看,見中年女管家已趕到沙灘上,大聲驅逐那些野孩子。

她站在窗簾後,朝管家揮揮手,示意噤聲不要管。

孩子們繼續找貝殼。沙灘上的足印都被浪花帶走。

窗簾輕微的拉動搖晃了光束,男人在朦胧睡意中聽見耳邊有窸窸窣窣的響動,同時,臉上有陰影在晃。他下意識翻起警覺,睜眼,一手習慣性摸向枕邊放槍的抽屜——

回頭才見,側躺在旁邊的人裸着身,單手撐着頭,指間把玩一朵玫瑰花。

剛才,便是那鮮紅花瓣在他臉上輕拂挑玩,癢癢的。

她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晨曦軟軟的,在瑩潤的肌膚上蒙着柔光。

“拿防賊目光看我做什麽?”

他揉揉額頭,扔了槍。

阿漁知道他夜裏有夢,沒睡好,卻仍是繼續奚落他:“玫瑰和槍一起出現在這裏,有點奇怪。”

向七煦轉過臉,盯着她逆光的頭發絲,伸手卷起來把玩,莫名其妙說道:“要是能在一座孤島上的小房子裏度過餘生,同向小姐一起生活,聊天,夜夜滾床單……感覺那會是很不錯的一生。”

阿漁微笑,輕拍一下他的臉,“向生裝深情的能力真是一流。哪個年輕女孩聽了不願意為你去死?”

向七煦:“……”

他頭疼。

阿漁躺下,盯着天花板喃喃道:“我淩晨做了一個噩夢,夢見出事了,但不記得是什麽事。你我兩人打賭,你猜我手裏有一張船票,想要跟你走;我猜你手裏有兩張船票,願意帶我走。我們都把愛情押在對方身上,但我們都押錯了。”

“既然稱為噩夢,我就不會讓它成真。我會安全地回來。”他收斂眸中笑意,起身,撈起床邊西裝,對她囑咐道,“你留在家中,不要外出走動,免得向泷暗中找人對付你。”

阿漁随意揮揮手,“放心,我是有一點身手的,在加拿大的學校還是游泳社社長來的,體力不差,你別看我這個身板……”

“體力不差?”他翻身壓住人,閉眼嗅一下發香,“……我來試試看。”

阿漁推開他,下樓吃早餐去了。

餐桌上,阿漁叉起一塊西多士,嘗一口,搖搖頭。

旁邊人也嘗一口,“有問題?”

“有一個老仆陪我很多年,可惜我幾月前已經遣她回大陸養老,不然我還可以每天吃到合口味早餐。最近每份早餐都難以下咽,胃口一點都不好。”

“那我要另請廚師。”

但兩人吃早餐終究比一人吃更有胃口。桌上,阿漁專心地吃,他則撐頭專心地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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