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陸地
陸地
“不要抱怨,去面對。你是荷官,也會玩牌的,你明白擅賭的人就是懂得做選擇的人——每一時刻,摸出怎樣一張牌,做出怎樣的分析,下怎樣的注,都是選擇。你還沒有陷入絕境,只是需要做選擇而已,并不難,想清楚下一步怎麽走,不要後悔就好。在這裏把淚水哭幹都沒有用的。”
“嗚嗚嗚……”
Julia只管哭,二十出頭年紀,經歷未夠,聽不懂這些話。
“好啦好啦,這樣,我答應你陪你去舞會玩,好不好?”勸慰者已經放棄。幾小時前Julia一直賴着要她一起溜出去玩,現在她只好答應。
“那好吧。”女孩抹了淚,下床。
路過酒吧區,可聽到靜吧裏在播葉倩文的《春風秋雨》:
——就算兜兜轉轉仿佛永遠等待
——始終相信總會等到情深者
——并在彼此當中找到愛海
聽到這樣深情的歌聲時,兩人恰好在拐角暗處瞄見偷情的一男一女。
男人和女人擠在過道樓梯處喘息。一人側身,壓着另一人在欄杆上——之所以說是“偷”的情,是因他們一看就并非情侶,多半是已婚中年大老板和已婚少婦。
好勁啊。
Julia抹着濕噠噠的淚眼,貓着腰,還想繼續“看熱鬧”,便被身旁人拎住衣領走掉:“有什麽可看的?那不過是個很普通的動作,世上所有男人都會做。男人一入夜就只想那樣将女人壓在身下,這個動作,有時候不是為了愛一個人,只是為了發洩。”
Julia嘆氣,又笑她古怪老成,現場直播都不看。
不過也正常,像她這樣的女人是少見的,會把一袋子錢摔到男人臉上,罵一句滾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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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lia一直不明白,她為什麽對所有男人都這樣抱有偏見,難道,對男人這樣悲觀,是因為需要逼着自己不因寂寞去找尋新的愛情?畢竟,她看起來特別像過去受過情傷的女人……
金碧輝煌的大廳裏,人們像是在香槟與弦樂中游走的花朵,光鮮亮麗,談笑風生。但常年看來看去,上流社會也就總是那麽些花樣,略有些無聊。
剛才在長廊上,Tana莫名感覺心神不寧,脈搏突突地跳,總覺得附近有個熟悉的人影掠過了。
但她環顧四周,什麽也不見。
是眼花了嗎?
她站定,燈火闌珊處,看不到那個一閃即逝的人影。
Julia說她一定是餓到眼花,便叫她找位置坐下,說幫她找些美食過來。
誰料……
若非這個夜晚從宿舍溜出來,她永遠也不知這一刻會在何時到來——
當她整理好心緒,坐下,理完頭發,就看見人潮中的一張臉。
夜晚的海上很冷,男人穿着黑色大衣,入席坐下,同角落沙發上的幾位男士低聲交談。黑色帽檐遮住他半張臉,讓人很難捕捉到他露出全臉的時刻,加上他舉止低調,不太引人注意。
半張臉,下颌線那麽明顯。
偶爾,把頭擡起一點,她就清清楚楚看見他的側臉。
她本以為又是幻覺,正要站起來看仔細些,來來往往的乘客從她面前經過,擋得密不透風。
她一眨眼,看那人又換了位置。她心急,立刻奔過去。
——視野越來越清晰了。
血液上湧,所有感官都在昭告着一個事實。
那是一張儒雅幹淨的面孔。
比過往清瘦些,過而立之年,氣質更為內斂,少了曾經的精明狡詐意味,目光掃視過的地方,輕輕的,淡淡的,如一片風平浪靜的海。
他的視線不經意對過來了。
阿漁頓住腳步。
這一刻,胸腔內翻湧着強烈的顫動。整個大廳的燈光都焚燒起來。音樂的鼓點在耳畔敲響,心髒一同震顫。假如,此時誰能擁有一雙她的眼睛,就會看到,史詩般恢弘的舊電影鏡頭,如何用超長慢鏡捕捉到某個人的眉眼。
……是他嗎?
會是他嗎……
可假如真是他,他怎麽會在一雙越過七年時光的雙眼對過來時,無動于衷,甚至輕飄飄挪開了視線?是不認識,還是已忘記?
而假如不是他,她的心,又怎麽會聽見一片海的呼嘯……
男人已同身旁人交談完畢,起身告辭,徑直往大廳外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阿漁覺得他走得有點快。
她提起裙裾,追上去。
郵輪下午就在新港口停駐,這次停留時間将比較久,明天才發船。
今夜海邊有奇景,不少人都下船或是趴在船舷邊看熱鬧。現在正是人潮最擁擠時,即便順流而下也充滿阻難。
她追着那個人影而去,踩着高跟鞋跑起來,擠入流動的人海,一直往前。
過安檢時有踩踏事故,一片混亂,天賜時機,她毫無阻攔就跑出去。
不知不覺,她跑上了廊橋,跑上了階梯,跑過了長長的船與陸地的距離,那片她最為熟悉的海就這樣被抛在了身後。七年,她踏上陸地了。
浮游生物頻繁出現的時節,近期海灘總有“藍眼淚”現象——夜裏,海水中的微生物在浪潮拍湧中呈現出藍色熒光。整個海岸線都被勾勒出藍色的曲線,曲線時時變換,像是千萬幅油畫暈染了沙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