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朝霞

朝霞

“千大山~”我背着書包沖進教室,“我媽昨晚又帶回來一只兔子!”

“它是黃色的哎!你知道嗎,它那個眼睛特別大!拳頭那麽小一團,和一個玩偶一樣,還不愛動,我一直以為它是死物。”我放下書包,興高采烈地和她比劃。

“兔子說我謝謝你。”千山笑道。

“我媽叫它小黃,我說小黃叫得不順口,就改成小小黃了,小小黃特聰明,我周天把它放出去玩,我一叫就回來了。诶,對了,你這次心理測試是誰寫的啊?我媽說我會亂寫,把我和我哥的統一填了一下就交上去了。”

……

現在是一個月黑風高……啊呸,一個路燈高照的夜晚,我和老媽正在散步。

“上次開家長會,開到一半,我就被你之前的英語老師叫出去了,問我是不是重男輕女,為什麽你的測試有問題,你哥的卻沒有。我哪裏知道啊,兩個我都填的一模一樣,你們學校的那個測試是不是有病啊!”她如此抱怨。

“呃……可能是因為有前科吧……”我幹巴巴地解釋。

“你真賤,給我弄了這麽多麻煩出來。”

我熟練地拉起嘴角,這是透明人必會的項目之一。

其實我也是這樣覺得的,我明明可以僞裝成一個正常人,卻偏要卸下這層面具,妄想所有人都能知道那些發生在我身上的事,能夠理解我……

這又怎麽可能呢?最後朝我奔來的只有千山。

但有她足矣。

……

最近語文老師說,現在每周都要寫一篇小作文,這次的題目是……《我想/不想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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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要寫什麽,但我又有好多故事可以寫。

如果讓曾經那個沒心眼的落木寫,她或許會興致勃勃地說,“啊,好難選擇噢,我覺得現在挺好的,夏天可以搖着蒲扇坐在木凳上吃冰棍,冬天還有新衣服穿……但是我也很向往未來啊,我也許會成為插畫師,畫特別好看的畫,我還可以做好多有趣的事,對了,媽媽給我買了一雙特別好看的鞋,就是尺碼大了好多,過幾年就能穿了……

我沉浸在回憶裏,丶一卻翻着白眼:“最煩這些僞命題了,無論選擇是還是否,都無法阻止時間前進的步伐,寫這些有用嗎?一點用都沒有,還不如早死早超生。”

她在腦海中絮絮叨叨着,渾然沒有注意到我提起筆,在紙上寫了一行字:我想長大。

一個晚托時間,我寫了一篇四五頁的作文,邊寫邊猶豫,這與我“家醜不可外揚”的觀念是不合的,但……這又是一個又一個真實發生在我身上的故事……

“我感覺那裏有一群瘋子,撕扯着我的頭發,抓撓着我的手臂,想把我也拉入深淵……”

我又夢到了思諾。

“髒死了,趕緊把它丢下去,你怎麽沒在它死的時候就把它扔下去,現在還浪費了一個盒子……”老媽站在菜地裏,指着低了菜地六七八米的河岸。

我像一個提線木偶般,捧着盒子,思諾靜靜地躺在裏面,不似平時那般好動了。

我标準地做着走路的姿勢,在菜地邊緣停住。

我舉起手,在放手的那刻猶豫了,但僅僅猶豫了一秒,又被那看不見的絲線撥回了正軌。

河岸邊潮水上漲,木盒子被摔地七零八碎,思諾……我看不到她。

她應該逃出木盒,乘風去看新奇的世界了吧。

河岸有蛇,要注意安全啊。

場景又轉換了。

我扶着欄杆下樓,看到地上有一團白色。

這時我又忘記思諾了,只是發瘋似的沖過去,跪在地上捧着她,嘴裏不住地說着對不起,哭了個天昏地暗。

思諾,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我夢到你三次了。

……

又是一個雨天。

天陰沉沉的,路上的水像小溪一樣往下流,我的鞋沒怎麽濕,到了班級很快就幹了。

舅媽在上課的時候給我和落柏送鞋子來了。

我聽到落柏罵了一句“神經病”。

在上課時間讓我們出去換鞋的确不妥。

“以後不用把鞋子帶來了。”我極力勸說。

“好啊!我把鞋子給了兩個白眼狼!”她瞪眼道。

放學回家,她又拐彎抹角地罵我倆是白眼狼。

我真的無語……

……

雨後初晴,陽光燦爛,巷子裏的大貓小貓土狗都在“逛該”,貓咪奶牛可謂是校園明星,被學生們逮到就是一陣狂rua。

今天我去等千山的時候被斑點狗跟蹤了,由于沒有吃的,我向它保證明天此時此地我一定會帶吃的給它。

午托班的人早就和我混熟了,不知道我的真名,學着千大山一口一個“老木”。

午托班的阿姨見我天天來等千山上學,笑着說我倆感情真好。

可不是嘛!這可是“生死之交”!

……

下課。

“千大山~”我笑眯眯地攤開草稿本,“你知道嗎,我會用左手寫字了。”

千山湊過來,看我用左手握住筆,一筆一畫地在本子上寫下了兩個字:千山。

“……”千山無語了一會兒,道,“你為什麽不寫你自己的名字,偏要寫我的?”

“因為你的筆畫少嘛。”我笑嘻嘻地轉着筆,“我是不是很厲害?”

“嗯你很厲害。”她無奈地說。

……

作文事件暴露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上面那行“我要逃出去”變得刺眼。

天知道是以什麽方式逃出去,我倒是希望我能活着逃出去。

我聳聳肩,冷眼看着聊天框裏那行“怎麽回事!我今天下午被語文老師叫過去談話!”

煩死了,哪有這麽多為什麽,這就是你們教出來的乖孩子啊。

我這心理疾病倒也有落柏一份“功勞”。

“班上有關你的三分之二的黃謠都是我傳出去的哦。”那天放學路上,他得意洋洋地笑着說。

我腳步停下,扭頭直直地盯着他。

萬一把他打傷了,回家又得被罵一個小時了。丶一勸我。

我聽罷,強行扭出一個笑容:“哦。”

随後把頭轉了回去,顧自走着路,路面坑坑窪窪,剛下完雨,地上有些濕。

的确如此啊。我這樣想。

大人們似乎是向來偏向他的。

還記得思諾嗎?她是我考了年段第二得到的禮物。雖說是禮物,但我早就把她當做人看待了。

我不許她受到一點欺負,可落柏像擺弄玩具一樣擺弄她。

我打過了,罵過了,我甚至去告訴老媽,可得來的是什麽?

輕飄飄的一句:“我沒辦法管他,你自己去管。”

偏的心似乎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有一次落柏又打我了,我受不了就踹他一腳,爺爺就虎着臉過來說:“你把他踹壞了你就得一輩子養着他,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別打他,怎麽就不聽!介家諾秧。”他罵了一句方言,逐字逐句解釋吧,就是“這個壞孩子”。

我死死地瞪着他們。

我不明白反抗為什麽會被罵,為什麽落柏總是被偏心的一方。

我不明白。

他把我心愛的本子剪了,好,我把它再重新粘上,不麻煩你們;他不知道作業,沒有筆,好,我依你們的意,幫他;他被你們慣壞了,在班上造黃謠,好,我知道你不想看到親愛的兒子的真面目,好啊,我使勁忍,我裝乖啊,這不就是你們想看到的乖巧的女兒嗎?

可是……你們為什麽要笑我行走的姿勢可笑,像大猩猩,還在我面前笑嘻嘻地模仿;為什麽要在兔子領回來的那一天,笑着對我說:“要是兔子死了,你可別像之前倉鼠死了那樣哭啊。”,從而把我已經結疤的傷再次狠狠地撕開來;我不是壓着我原本狂燥的性情裝乖嗎?又為什麽要說我賤呢?……

我深深吸一口氣,把煩悶的情緒壓下去。

作文本上的批語大意是告訴我未來很漫長,很光明,不要自殺之類的。

老媽卻是拉下了臉,想說什麽,又什麽都沒說。

我和落柏在聊重男輕女的話題。

“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他驚訝地問我。

“怎麽不可能?”我靠着欄杆,“現實裏都有,只不過你沒發現而已。”

……

今天,數學老師又雙叒把我叫出去談話了。

她看了我的作文……

Oh no !My god!!!

“你是不是覺得你媽媽偏心你哥哥?”

我低頭不敢答。

“這是正常的,你看,我這五個指頭裏,我最喜歡食指,因為它最有用,但我不能因為最喜歡這個指頭,而不要其它指頭,不然我怎麽做事嘞?對吧……這個畫冊送你……”聊到最後,她突然說。

“啊?老師,我我我不要……”我擺着手道。

“給你你就收下。”她将畫冊塞給我,轉身潇灑地走了。

……

今日太陽高照,晴空萬裏。

白二跳到我腿上,她最近懷孕了,總愛咬我長袖,而且已經把衣服咬出兩三個孔了。

我也不在意,靠在椅背上沐浴着陽光。

“落木!”爺爺又叫我了。

“嗯?”我抱着她坐起身,輕拍她後背示意她回窩,她用鼻子不滿地點點我的手臂,輕巧地跳回去了。

“把那桶拿過來!”他喊着。

“哪個桶?”我站起來問。

“小桶!”

地上有兩個小桶,我也不知道他要的是哪個,就拎了一個離我最近的過去了。

“跟你說了是小桶!”他暴燥地說,“讀了這麽多書還是這麽笨,讀了一點都沒有用!成績還這麽差,幹脆別讀了!”

“沒有啊,她學習不是挺好的?”他的朋友勸着。

“狗屁!”他還在罵。

我冷着臉把另一個桶拿來,上樓洗臉洗手了。

白二掉毛掉得厲害,要是不把身上沾的白毛洗幹淨,大人又會讓我別去碰她了。

我擦着額頭上的水。

“你哭了?”擡頭,是老媽笑着問我。

“沒有。”我板着臉說。

美夢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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