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天涯哭此時
天涯哭此時
蘇元誠一直以為在流砂城裏,曼邱是罵人的好手。現在他覺得,在季璃面前,曼邱基本和咿呀學語的小兒沒兩樣。
他目瞪口呆的站在一旁,手足無措,臉頰被季璃吐出的污言穢語羞得通紅。
“你。。。。你。。。”蘇謙左手按住胸口,右手顫抖着指向季璃,他已喘不過氣來。
路過的辛夫人也傻了。她本想幫蘇謙說幾句,沒想到季璃以一敵二,火力全開,連一向潑辣的她也完全不是對手。
蘇炀搓起小手,愣愣地看着姐姐。他還不能完全理解季璃在說啥,只是喃喃地學了幾句,但很快被辛夫人發現。
“看什麽看!”辛夫人勒令蘇炀捂住耳朵,趕緊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于常和久恭早已偷偷爬上屋頂。他們坐着一邊喝酒,一邊看戲,表情十分惬意。
“你說二公子明知道小姐罵人的本事,他為啥還上趕着去挨罵呢?”于常推推久恭。
“他犯賤呗!”久恭抹了抹嘴巴,竟還握起拳頭輕聲給季璃加油,“罵得好小姐!多罵罵他!”
雖然他們兩人當面對蘇謙還算尊敬,但私底下實在看不上他。
跟着蘇芠的時候,蘇謙就搞了不少小動作,想把他們調到自己手下,兩人死活不願意。在蘇芠讓他們去保護小姐後,因為蘇謙看不順眼季璃,才沒再來糾纏,兩人總算躲過一劫。
“你們吵夠了沒有!”
明明是蘇謙挑起的事端,可看到蘇奕,他仿佛見到了救星。“父親,父親你快來管管她,你看她這張嘴!不幹不淨像什麽樣子!”
見蘇奕來了,于常和久恭趕緊互相打個眼色,慢慢趴倒匍匐,以防被發現。
蘇奕微皺眉頭,無奈地撇了季璃一眼,“這都哪學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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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蘇謙還沒得意上,蘇奕已踢了他一腳,“好端端的,阿璃罵你幹嘛?是不是你說了什麽亂七八糟的話?”
蘇謙驚得背上冷汗直冒,要是自己罵阿月的事抖出來,那就不是挨罵這麽簡單了。“我。。。我看她把因諾汗的腦袋還回去了,我氣不過,就罵了她幾句。。。”
蘇奕氣不打一處來,他狠狠拍了兩下蘇謙的後腦勺,“想幹嘛!你到底想幹嘛!”
力道之大,連屋頂上的于常和久恭都聽得清清楚楚,兩人忍不住捂緊嘴巴,五官都笑成了一團。
“我。。。我沒想幹嘛。。。”蘇謙滿眼迷茫,他不明白父親幹嘛揍自己。
蘇奕不解氣,又戳了幾下他的太陽穴,“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們!”
蘇謙不敢再說話。
“是我讓阿璃還回去的,你有意見?”蘇奕好不容易平複心情。
“父親!你。。。你不早說,”蘇謙小聲嘀咕,“你早說不就沒這事了。”
“你還怪到我頭上來了?”蘇奕指着蘇謙,恨不得再給他一巴掌。
“不是,不是。。。我沒這個意思。。。”蘇謙吓得後退幾步。
“父親,您別生氣了。。。”季璃見蘇奕臉色不太好,趕緊上前幫父親拍了幾下胸。
“你就不問我為什麽這麽做嗎?”蘇奕忍下不耐,決定再給蘇謙一次機會。
“這有什麽為什麽,父親這麽做,自然有您的道理,我。。。我聽您的就是了。”蘇謙的回答顯然不是蘇奕想聽到的。
“滾!”看着兒子忙不疊地溜走,蘇奕閉上眼睛。
不争氣的東西!既不虛心求教,又魯莽沖動,羽部決不能交到你的手裏。
蘇奕握緊女兒的手,“阿璃。。。阿璃,你一定要。。。”話還沒說完,他已暈了過去。
“父親!”季璃尖叫起來,拼命扶住他,元誠沖了上來。于常和久恭也急忙跳下屋頂。
蘇奕從來沒在床上躺那麽久。他不想讓人撂下口舌,生病的這段時間,諸多事情都交給蘇謙,季璃和元誠分頭處理。
“父親。。。”季璃輕拍蘇奕的背,将枕頭墊高些,讓他盡量躺的舒服點。
“你和幾部的交道都打的差不多了吧?”蘇奕咳嗽幾下,“說說看,感覺怎麽樣?”
季璃思索了會,“除了多利噶汗,其他都不足為懼。”
“臭丫頭!”蘇奕忍不住笑罵,“口氣倒不小!”他有點慶幸這是自己的女兒,要生在別部,只怕以後也是個難纏的對手。
“你說的不錯,多利噶汗若是将中立的幾部糾集起來,到時也是一股不小的勢力啊,”蘇奕握住女兒的手,“你能讓他成為我們的朋友嗎?”
這件事恐怕他已經無法完成了。
“他野心不小,不能指望他成為像固倫和魯部那樣的朋友,”季璃搖搖頭。
“倒也不必過于勉強,”蘇奕的臉逐漸嚴肅起來,“來日我們和骨利思那幾部必有一戰。你千萬記住,我們可以不和多利噶汗做朋友,但絕對不能和他成為敵人。”
“好。”
“你覺得亞頃部如何?”蘇奕話鋒一轉。
亞頃部和我們世代聯姻,就像親人一樣,季璃不明白父親為什麽突然提起他們。
“親人?”蘇奕苦笑了下,“他們支持的一直都是蘇牧的後人,不是我們。”
元誠嗎?季璃想起曼邱之前的話。“父親。。。只要能維持兩部的友誼,誰當長老有那麽重要嗎?我們是一家人,何必計較這些呢?”
蘇奕沒想到季璃的格局那麽大,顯得他好像有點小氣。他沉默了會,“我還是想讓你接任長老之位。”
不成為長老,如何統領羽部?無法統領羽部,談何實現預言?阿璃和元誠感情不錯,讓她坐這個位置,想必亞頃部不會有太大的反對。唯一麻煩的是蘇謙。
蘇奕已打定主意。若蘇謙老老實實接受也就罷了,要是胡攪蠻纏,就打發他去澤地。再把廣遇接回來好好養病,這些年實在太辛苦他了。
“你的玉佩呢?”
啊?季璃低下頭,胸前空空蕩蕩。她剛從城外回來,還沒來得及戴上。
蘇奕嘆了口氣,“去把玉佩拿來吧。”
環形的赤心玉一片鮮紅,小巧玲珑,細潤無暇。蘇奕放在掌心握了許久,直到玉佩都溫熱了才依依不舍地松開。
“你知道嗎?其實你母親。。。”他猶豫很久,最終還是說了出來,“是個秘術師。”
季璃的心跳得厲害。
孤棠死前的話阿衍都一五一十告訴過她。秘術師無法生育,所以她先天不足,活不過三十歲。娘親會進夢裏看她,給她留了保護她的玉佩,季璃早就猜到自己的母親是秘術師了。父親又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呢?
“我早就知道了。。。”蘇奕的手指輕輕摩挲着赤心玉。他眯起眼,好像在回憶很久以前的事,“你娘那個傻瓜。。。還以為自己瞞得很好。”
和涅槃城,明州不同,蒼漠對秘術師沒有任何好感,秘術師也很少踏足荒漠。普通人和秘術師在一起,更是禁忌中的禁忌。
蘇奕不敢告訴任何人阿月的真實身份,只能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暗中抹掉阿月偶爾露出的馬腳。
“父親,你為什麽。。。為什麽不告訴母親呢?”
“告訴她幹嘛?蒼漠對秘術師的态度你也知道。”蘇奕睜開眼,“告訴她,她就會胡思亂想,不如不說。”
蒙在鼓裏的阿月總是笑得那麽開心,蘇奕不想讓這樣的笑容離開。
“咳咳,你要保管好,”他将玉佩還給女兒,“我想一個人去看看芠兒。。。回來就跟大家說,把羽部交給你,我也好安心養病。”
“我陪你一塊去。”
“我和芠兒說悄悄話,”蘇奕擺擺手,“你湊什麽熱鬧?”
季璃挽起父親的手搖晃,“我站遠一點,不聽就是了。”
“哎呀胡鬧什麽!”
“你讓我去嘛去嘛!”父親這樣的身體,她可不放心。
“好了好了。。。”蘇奕招架不住女兒的撒嬌,“你去牽馬吧。”
季璃蹦蹦跳跳地跑出門,等她回來時,蘇奕早已不在房間。她就這樣錯過了和父親的最後一面。
“長老說一個人出去走走。”
“那。。。馬還在這呢!”季璃愣住了。
“長老換了匹馬,我們攔不住。。。”
“蠢貨!”季璃氣得甩了那人一個耳光,“父親的身體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怎麽能讓他一個人出城!”她着急地往蘇芠的墓前趕去。
蘇奕喝了很多酒。
“芠兒。。。對不起。。。對不起。。。”他捂住臉,眼淚從指縫間不斷流出。
為什麽上天要帶走兒子,而不是他這條老命呢?蘇奕狠狠捶打胸口,他的心都要碎了。回應他痛苦呼喊的,只有嗚嗚吹過的風聲。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蘇奕才昏昏沉沉的爬上馬。他的頭漸漸低垂,呼吸越來越沉重。馬兒還在歡快的颠簸,馬上的身影晃晃悠悠。
只聽“撲”的一聲,蘇奕終于滑落下來。他摔在地上瞪大眼睛,天空中有兩只鳥一前一後的飛過。“芠兒。。。我來陪你。。。”他舒了口氣,緩緩閉上眼睛,再也沒有醒來。
蘇奕猝死的消息在蒼漠迅速傳開。
他沒有留下遺言,人們紛紛猜測羽部長老之位由誰來繼承。一時之間,暗潮洶湧,多方勢力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