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疑是故人來
疑是故人來
密密麻麻的樹木高聳入雲，霧氣濃淡不一，悠然飄蕩。在枝葉的層層遮蔽下，刺入密林的陽光越來越少。有風吹過，樹浪搖曳，發出陣陣聲響。
季璃豎起耳朵，偌大的密林，此刻聽不到任何鳥叫。她不由得伸手握住胸前的赤心玉，好在玉佩并沒有什麽變化。
她舒了口氣，慢慢往密林深處緩慢騎行。馬蹄輕輕踏過地面，有泥土開始往上松動，一路跟随。
寬大的樹葉不得不讓季璃偏頭躲過，偶爾下挂的蔓條也只能擡手拾起，她似乎迷路了。
就在停下來思索時，隐約有奇怪的聲音。她下意識的看向赤心玉，和平時并無兩樣。季璃拉了拉缰繩，準備繼續往前走。
無數細小的枝藤突然從泥土中冒出，沿着馬蹄迅速交替往上纏繞。黑馬嘶叫幾聲，絆倒在地。
季璃被狠狠地摔下。她忍痛爬起，提刀上前想砍斷枝藤。卻見枝藤已将馬匹緊緊裹住，藤上的尖厲早已刺穿馬的皮膚。馬瘋狂掙紮，泥土四濺。
季璃只好往後退開。她眼睜睜地看着枝藤由綠色慢慢變成了紅色。馬的動靜開始弱下來，它已逐漸失去力氣。
喝飽的枝藤收攏尖刺，再次鑽入了泥土之中。可能是嫌棄季璃的血量不夠，它們對她沒有興趣。難怪赤心玉沒有變化。
黑馬卧倒在地，四肢僵硬地抖了幾下後，再也無法動彈。細小的血滴從身上無數的小窟窿中不斷流出，淌入泥土，很快消失地無影無蹤。
季璃顫抖着走過去。她跪下來，輕輕撫摸馬的屍體。這馬陪伴她很久了。
夜幕降臨。遠處傳來幾聲斷斷續續的鳥叫。密林越發昏暗。季璃敏捷地爬上樹。想不到有一天，和墨奎學的小伎倆竟在這裏派上了用場。
她不敢在地面睡覺，只能在樹幹上打起盹。這裏的樹木比澤地的更高，枝幹也更粗壯，睡起來自然也更舒服。
微弱的光線穿透重疊的密葉。失去馬的季璃獨自在林中行走。
赤心玉發出預警。季璃皺眉靠近樹幹，兩眼緊盯着地上。但這次的危險來自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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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大嘴從樹幹中張開，碩長的舌頭緊接着竄出，準确卷向季璃的脖子。
猝不及防的攻擊讓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重重的拉向樹幹。只聽“砰”的一聲，撞擊讓不少枝葉洋洋灑灑的掉落。
頭暈眼花的季璃拼命喘氣。她把刀舉過頭頂，往樹上的嘴裏猛戳。腥臭的黑色液體從腦袋上方噴湧而出，季璃緊閉雙眼和嘴唇，不斷揮舞手臂。
舌頭逐漸放松。她扯開頸間的束縛，連滾幾圈翻了出去。幸好這些不是毒液，只是又黏又稠，頗為惡心。她花了好久才清理幹淨。
密林內險象環生，密林外風波不斷。
固倫汗跟和魯汗兩人正愁眉苦臉。他們實在不想和蘇謙打交道，可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也由不得他們的意願了。
“你說，到底該怎麽辦？”和魯汗捅捅固倫汗，“到底要不要去羽部呢？”
“眼下雖說只有蘇謙一人，可元誠說不定還會回來。”固倫汗想了半天，還是覺得主動上門不妥。“對了，還有那個小姑娘呢。要是我們現在先去投了蘇謙，萬一後面他們發生什麽變動，我們就沒好果子吃咯！”
“可是。。。可是你也知道，蘇謙這個人。。。”和魯汗擺擺手，“要是我們什麽表示都沒有，他肯定會記上一筆！”
固倫汗起身走了幾圈，“不如這樣吧。我們人就不過去了，找個由頭先送點東西，就當平時的走動，大家意思一下，再看看他們後面的情況。”
“那也好，既然要送，也不能做得太明顯，”和魯汗反正不差這點錢，“順便也給亞頃部帶一份。”
兩人商量定，便分頭開始着手禮單。
蘇謙宣布要娶非亞頃部女子後，整個羽部都炸開鍋。
“當年蘇牧從涅槃城遠道而來，人生地不熟，是亞頃部的收留和幫助，才有今日的羽部。你這麽做，豈不是違背當初的盟約！”“你娶別的女人進來，到時他們兩部若有沖突，你站在哪邊？”“婚姻大事如此兒戲！簡直是異想天開！”
長輩們苦口婆心地勸說，蘇謙卻油鹽不進，“你們這些話留着給亞頃長老說去！到底是誰不想遵守約定？”
他的語氣逐漸激動，“聽清楚了，現在是亞頃部不想和我們聯姻。要是不信，你們去問問亞頃長老！如果有人能勸他把人嫁進來，我保證，絕對不碰別人！你們有誰去說？”他起身質問衆人，“誰去說！”
衆人一時都只能閉嘴。流砂城哪個不知道亞頃長老看上的是元誠，沒人敢去碰這個釘子。
見大家不說話，蘇謙的口氣也軟了下來，“就算娶其他部的，總歸是從咱們的朋友裏挑人，你們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既然是朋友，那只能從固倫跟和魯部裏選了。好在他們和亞頃部關系也還可以，這麽一想，雖然沒有明确支持的人，但也沒什麽太大的反對聲。
該怎麽開口呢？蘇謙正煩惱間，兩部的禮物已經送到。真是天助我也！他的面色不禁得意萬分。
羽部和亞頃部的聯盟即将迎來巨大的變化，對此一無所知的季璃還在密林轉悠。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已經在這了，娘親，你在哪裏呢？季璃在夢中一遍遍追逐女人。
赤心玉發出耀眼的光芒。大地開始震顫，季璃被驚醒。樹幹搖搖欲墜，她險些掉落下去，急忙翻身點了幾腳，輕盈地跳到旁邊的枝幹上。
月光被遮得嚴嚴實實。季璃弓起身子，像一只小貓警覺得打探四周。樹木間并無異常。
她低頭往下看。黑暗中，對上一雙猩紅的巨大眼珠。什麽東西？
眼珠已開始轉動。陷入其中的樹木都傾斜着下沉。樹上的季璃東歪西倒。她勉強抱住樹幹，尋找縫隙，在樹間跳躍躲避。
眼珠的範圍不停擴散開，綠色被整片整片的吞噬。偶爾驚起休憩的鳥兒，撲騰着從倒下的樹木中逃離。
季璃的速度不算慢，但眼珠追得更快。“啪嗒”，慌亂間她錯腳踩斷一條樹枝，直往下墜去。
要命！季璃拔出匕首狠狠紮進樹幹，她懸在半空動彈不得。
樹漸漸歪斜。就在她發愁之際，胸前的繩索突然裂開，赤心玉滑落了。
當玉佩碰到眼珠的那一刻，紅色不再轉動，樹木也停止了下沉。赤心玉随着眼珠沒入泥土中，所有的一切都安靜如初。
季璃連忙跳下來。她扒拉開土想挖出玉佩，但什麽也沒找到。眼淚滴在手上，一起埋葬到土裏。
馬丢了，現在連赤心玉也丢了，季璃已經好久沒有睡過安穩覺。她不敢睡的太沉，時不時驚醒，唯恐又有什麽意外。
她漫無目的地在林間穿梭，就在停下來歇口氣時，枝幹冒出毛茸茸的異物，纏上腳踝。她拿刀胡亂砍一通，好不容易把腳解放出來，踩着的枝幹卻忽然消失。
季璃眼睜睜看着泥土中的漩渦離自己越來越近。有人伸出一只手，摟住她的腰。
“別怕，”男人的聲音和夢中的娘親一樣溫柔。見到鬼了！季璃腦海中閃過奇怪的念頭。
不過這個想法很快就被打消。她倚在男人的胸前，聽到了他的心跳，是個活人。季璃的臉悄悄刷紅。第一次被陌生男人抱在懷裏，這讓她很不自在。
星星點點的火焰閃爍着撲向漩渦。不知道該說是火燃盡漩渦，還是漩渦吞下火，地面恢複了平靜。
“沒事了，”男人将季璃放下來。他似乎已和黑暗融為一體。
季璃眉間一動，黑色？莫非是秘術師？
在蒼漠，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人們總是對他們指指點點，還經常拿他們吓唬小孩。
不過季璃并不害怕，畢竟他剛才還救過她。她只是有些好奇，想看看傳言中的秘術師到底長什麽樣子。
兩人沉默會，季璃突然撩起男人的長袍。裏面還是黑色，沒有想象中的白骨。她擡手去掀帽檐，男人輕握住她的手腕。
“小姐。。。”男人欲言又止。這樣的行為的确有些失禮。
“好吧，”季璃嘟起嘴小聲埋怨，“大男人看個臉還害羞？”
男人也不和她争辯。他理好黑袍，恭敬地拱手，“奉師尊之命，接迎小姐。”
真是邪門，秘術師怎麽知道我來這裏？
“你是。。。”
“在下曲卿。”
曲卿？十三鐵騎中的曲卿嗎？還活着？季璃激動得睜大眼睛，眼中的星辰閃出希望的光，他是涅槃城的秘術師！是自己人！
等。。。等一下，他說師尊。。。那不就是？
“家師無面君。”
季璃吃驚地捂住嘴巴。她不僅找到了十三鐵騎，甚至還能見到無面君。真該聽娘的話，早點到密林來才對！
這是季璃和“武定九功臣”曲卿的初次見面。
很久以後的論功行賞，由于是秘術師，曲卿死活不肯接受。最後蘇炀親自出馬勸說，“就當是紀念和姐姐相識一場吧。”曲卿才接下封號，但把賞賜都退了回去。
地面光影斑駁，季璃終于不再是孤單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