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胃酸上泛的欲望只一時,很快又消失,哽在喉嚨口不上不下。

沈顏看着自動合上的隔音門閉了閉眼,背靠着牆壁喘息,封閉的廊道充斥着煙酒交織的渾濁氣息。

不經意間四顧,繁複镂花的牆紙和金線織就的地毯迫使她斂了斂眉,這種裝潢審美怕是要逼死京美的姑娘.

沈顏心中懊惱,真是不懂當年自己是怎麽老跑來這種場合晃悠的,嫌命長了吧。

她憑着記憶摸到前廳,屈起指節敲了敲木質吧臺,吸引伏案操作的服務生注意,語氣談不上客氣,“叫一下你們主管。”

這家會所是沈氏名下的産業,不出意料應該是由她的大堂哥沈信管理,他慣是會玩的。

沈顏當年離開的時候任性,遷怒之下把沈家的一幹人等删得幹幹淨淨。現在通訊錄裏沈字頭就只沈承白一人,還是那天在醫院被迫加上的。

她說好了要把綠毛打到骨折,怎麽能言而無信。

其實沈顏不怎麽記仇,不過誰讓何曜趕得巧,碰上了女人每個月的那麽幾天呢。

前臺小姐估計是在跟哪個小情郎或是金主爸爸聊天,擡起頭時滿臉不耐。

哪料沈顏的神情比她還要兇上兩分,她一怵,收了脾氣,好聲好氣道:“小姐,主管已經下班了。”

今天下午的演出開場早,現在也才九點不到,夜生活還沒開始,主管居然就下班了。

沈顏不清楚會所的輪班制度,聞言,秀氣的眉毛擰成一團,掩不住的好看。

思量半響,她說道:“那就直接找你們沈總。”

前臺小姐因為她熟稔的語氣微微張嘴,自以為隐晦地上下打量了沈顏一番。

五官深邃,棱角分明,滿身戾氣一下掩去了身材嬌小帶來的柔弱氣場。

她咽了咽口水,想着這該不會是老板的桃花債找上門了吧,仔細一琢磨又覺得不對,沈總對女人還是極有風度的,好聚好散,不至于直接上門砸場子。

“小姐,我們不能越級……”

話未落畢,就聽見轟然聲響,剛才還怒氣沖天的沈顏倏地軟了身子,跪坐在地上,眉頭緊鎖。

黑色的鏡面磚冰涼,她瑟縮了一下,嘗試着撐着一側高腳椅站起來,然而無濟于事。

沈小祖宗這會兒是真的悔青了腸子,心中早已将何曜千刀萬剮,要不是他沒事找事,自己至于這麽狼狽嘛。

前臺小姐因為她的突然跌倒吓了一跳,腦子裏飄過前兩天沸沸揚揚的假摔碰瓷,心理活動極其豐富地以為沈顏是來騙錢的。

秉承着胸大無腦的定律,手上的動作已經比腦子快一步叫了安保。

不一會兒,浩浩蕩蕩的安保隊伍就沖了過來,震得沈顏腦袋發昏。

身體情況沒有絲毫好轉,還要被傻不拉幾的前臺小姐氣,沈顏現在連說兩個字都覺得費力。

沈信雇人的标準這麽膚淺?只看胸前肉?

就在她以為吾命休矣的時候,耳側忽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流裏流氣的語調中隐見華貴。

“都杵在這兒幹什麽呢?沒看見今天有貴客?”

沈顏的嘴角抽了抽,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風流浪子德行,她都不好意思喊出大堂哥三個字。

丢人。

安保隊伍見大老板來了,齊齊往後退了一步,讓出中間的空地。

沈顏疼得有些意識模糊,再沒力氣轉身,壓根聽不清沈信和所謂的貴客說了什麽,磨磨蹭蹭的。

等她擡眸,面前已經籠罩了一條颀長的身影,幹淨漂亮的手指遞在她面前,男人的聲調涼薄,“地上涼。”

聲音輕且淺,卻在沈顏耳朵裏反複回蕩,耳鳴似的嗡嗡作響,揮之不去。

她半仰起的脖子僵住,垂下眸子,不敢再往上直視男人的臉龐。

攢了一晚上的委屈因為這句話洩了個幹淨,淚珠子一串一串的往下落。

烏黑的鏡面磚上積了一小灘水漬,漾起圈圈波紋,雜亂無章。

沈顏反複深呼吸,努力抑制自己狼狽的抽噎,屢次嘗試,屢次失敗。

十六歲離家出走的沈顏也是在這樣一個深冬,穿着單薄的衣服蜷縮在角落,被聲音的主人撿了回去。

他開口也是這三個字,地上涼。

可他的語氣分明比寒夜還要冷上許多。

沈信驚異于男人的動作,眼珠子轉了轉,他怎麽不知道許家這位大公子什麽時候學會憐香惜玉了。

出于好奇,他微微彎腰,湊過臉去瞅地上小姑娘的臉蛋。

沈顏擡起脫力的手擋在面前掩飾自己的狼狽,拖着哭腔倔強道:“看什麽看。”

圍觀的前臺和安保倒吸了一口涼氣,老板脾氣好歸好,可也容不得小丫頭片子這樣蹬鼻子上臉。

本以為沈顏今晚是沒好果子吃了,哪料沈信只愣了一瞬,不怒反笑。沈家祖傳的圓杏眼半眯着,俊臉是更是湊近了兩厘米,語氣輕佻,“我道是哪家的小丫頭這麽猖狂,原來是我老沈家的。”

說着,他伸手一提,輕輕松松就把沈顏從地上扯了起來伏在他胸前。

沈顏對他這拎小雞仔似的的動作不滿,此時卻沒有反抗,悄悄透過他肩膀和腦袋之間的夾縫去觀察許懷初的神情。

只見他從容地收回手,沒有半分尴尬。

這就讓沈顏心裏不平衡,憋屈極了。她還沒來得及吃回頭草,狼狽相就被瞧了個遍,感覺又降低了不少成功率。

“沈總,你今天好像不太方便,我們改日再敘吧。”許懷初的臉上挂着官方的程式化笑容,一個眼神都沒有留給沈顏,卻凍得她顫了兩顫。

沈信也老練地跟他走着套路,“大公子放心,下回我一定選個好地方,保證沒那麽多紛紛擾擾。”

沈顏打着哭嗝掐了一把他的腰,別以為她聽不出來,這是嫌她麻煩呢。

兩人目送許懷初離開後,沈信遣散了圍觀群衆。

“還不都散了?真跟蠟燭似的杵着,一點眼力價都沒有。”

安保隊伍有序四散,留下擔驚受怕的前臺小姐。

“沈、沈總,我不知道這位是、是你的……”她似乎沒找到合适的稱呼,磕磕巴巴說不出口。

沈顏涼涼瞥了她一眼,心嘆:這種員工早該解聘了,該不會是臨時工吧。

“想什麽呢?”沈信刀了前臺一眼,“這是我老沈家的唯一的姑娘。”

說完,他低下頭去哄沈顏,“是吧?小祖宗?”

沈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會兒覺着五髒六腑都是疼的,可能還得加上一個子宮,哪兒還有空搭理沈信的渾話。

她揪緊了沈信的領子,咬着牙道:“再不給我個爐子,咱們就只能祠堂裏見了。”

-

大樓是綜合型建築,頂層是酒店。

沈信給她開了個房間,順便把下班了的女助理喊回來負責小祖宗的生理健康問題。

沈顏捏着鼻子灌了一大杯紅糖姜茶,又隔着層毛衣貼了一排的暖寶寶,這才覺得肚子舒服了些。

沈信看她沒什麽大礙了,開始陰陽怪氣地叫喚,“當牛做馬好些時候,某些人竟然連聲哥哥都沒喊過,還威脅我家法伺候。”

沈顏:???

姜茶是你泡的還是暖貼是你買的?當牛做馬?我怎麽沒看見你四肢着地呢?

不過她也只敢在心中腹诽,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她揚起嘴角,甜甜地喊了句,“大堂哥。”

沈信滿意地點點頭,眼角微眯帶着點危險的意味,“現在挺出息的,出來玩都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這是心疼了。

聞言,沈顏忽地想到罪魁禍首還沒懲治呢,問道:“224人走了沒?”

沈信“嘿”了一聲,“我哪兒知道,哥哥是管這種瑣事的嗎?”

沈顏掄起身側的枕頭就往他身上扔,誰他媽有心情跟你開玩笑,大仇未報呢。

“把裏面的綠毛給我攔下來。”

沈信輕松地接過早已脫力的枕頭,饒有興致地問道:“怎麽?惹着你了?”

沈顏斜觑他一眼,小聲罵了句明知故問。

沈信叫了助理去處理這件事,耳朵靈的跟什麽似的,回頭笑道:“怎麽光長脾氣不長個子,現在是一句都說不得你了是吧。”

沈顏扭頭翻了個白眼,不屑于搭話。

沈信就這麽個德行,你越不想搭理他,他越要湊上來讨嫌。

這會兒已經顧自搬了張椅子坐在床邊,翹着二郎腿道:“跟哥哥說說這幾年在外面怎麽過的,好讓我回去得瑟得瑟。”

沈顏疑惑,皺眉道:“得瑟什麽?”

沈信眨了眨眼,佯裝無辜,“小公主流浪記啊,現在外面的小姑娘家家就喜歡聽這個。”

“你!”沈顏被他一氣,摸過一旁的杯子就準備往他頭上砸。

沈信急忙攔住,“消消氣,消消氣,咱們說點正經的。”

沈顏可不是那種光打雷不下雨的主,指不定就真的一杯子下去頭破血流了呢。

沈顏偏頭輕嗤“你的嘴巴裏還能吐出正經事兒。”

沈信撩了撩自己梳得油光發亮的發型,擺了個自以為帥炸了的姿勢沖着沈顏抛媚眼,“可不是呢,比如說,你和許家大公子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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