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齊燦守着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嗑了大半盤瓜子，這才等到了許懷初。

“嘿嘿，許大指揮不會在這兒迷路了吧。”

許懷初斜觑了他一眼，絲毫不懂他得意的點。徑直走到醉死的沈顏面前，居高臨下望着她。

嘴上的唇膏早被吃了個幹淨，兩頰的紅暈遲遲不散，長發胡亂鋪散在嘴唇上，妩媚妖嬈，撩得人心癢癢。

他還沒來得及動作，沈顏已經迷蒙地睜開眼睛，牽住了他下垂的小指，“你來接我嗎？”

懵懂又膽怯的語氣，讓他醞釀好的怒氣全散了，“嗯。”他躬下身順了順她的頭發。

不過這好像不是沈顏想要的答案，她悶哼一聲，翻了個身背對他。

“你走開！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你實在是太過分了！”

奶裏奶氣的語調，幼稚園的小朋友聽了也要喊一句羞羞臉。

許懷初挑了挑眉，還來勁了？

兩次見面都在這種不三不四的地方，他還沒來得及教訓，沈顏倒是倒打一耙。

“那你就留在這裏吧。”

說着，他轉身就要離開，毫不留戀。

不出所料，熨帖的西裝面料被她揪住，小鹿眼水汪汪的告饒，“你怎麽這樣！”

要不是那小嘴裏仍吐着酒氣，許懷初怕是要懷疑這是她無病呻吟演的一出戲。

“我哪樣？”他半蹲下身和她對視。

“你從來都不挽留我！”她梗着脖子，一點也不怵。

許懷初倏地沉默，醉酒都不忘提這件事，想來怨念是真的很深了。

他沒想過挽留嗎？自然是有的。

當沈顏說出“我配不上你”的時候，他是真的想直接把小姑娘壓在身下教育一通。

身體都沒契合過，怎麽說得出配得上配不上。

但是他不确定，沈顏是因為一時好奇想要嘗試戀愛的滋味才和他在一起，或者只是氣一氣她的父親。

無論是哪種，都不是許懷初想要的。

從許懷初在路邊撿到沈顏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極力克制自己，回絕與她有關的任何事情，強迫自己不對沈顏上心。

小姑娘的游戲，他虛長這麽多歲，總不能先認輸了。

可感情這種事哪裏是自己控制得住的。

沈顏早慧卻不懂事，嚣張任性不知所謂，處處需要人操心，許懷初多少次違背原則都是因她而起。

時冷時熱，若即若離。

許懷初輕笑，無怪沈顏要說他玩弄感情，連他都覺得自己渣。

“你看你看，又說不出話了吧！”

小姑娘的語氣裏帶着勝利者的得意，可只一瞬，眼眶裏就蓄滿了淚水，哼哼唧唧得倔強着不讓它們流下。

沈顏為了維護自己“乖乖女”的形象沒在許懷初面前喝過酒，許懷初也從未見過她醉酒失态的模樣。

他無奈嘆了口氣，托住她的腿彎将整個人抱起，抵着她額頭呓語似道：“知道我不留，你還要走，是不是該打。”

醉鬼沈因為許懷初的強詞奪理答不上話來，“你”了半天也每個下文，眼淚噼裏啪啦地往下落。

許懷初又不是個會哄人的，只能不停地給她抹眼淚。

忽地，沈顏吸了吸鼻子，“那我現在再追你一遍，你會答應嗎？”

許懷初的腳步停下，垂眸看她，眼裏深深淺淺映着五彩斑斓的燈光。

聲音低啞暗沉，“沈顏，你真的不是在裝醉？”

她扁扁嘴，雙手擡起，不規矩地把許懷初的臉頰搓圓捏扁，“我本來就沒有醉啊！是不是宋晴告訴你的！好啊，你一直把我當醉鬼是不是……”

她叽裏咕嚕說個不停，嫣紅的嘴唇開開合合像是魔女的陷阱。

許懷初聽不下去了，一口咬上了她不安分的小嘴，重重地碾磨。

生澀的吻技似乎讓醉鬼沈不太舒服，她掙紮着跳下來，拉下許懷初的腦袋，舌尖一筆一劃描摹他的唇形，然後趁其不備入侵，感受唇齒之間的淡淡雪松氣。

沈顏醉得有點狠了，幾乎是整個人挂在許懷初的脖子上，迫使他彎下腰來配合她的身高。

又是她的主場，許懷初垂眸暗道。

忽然想起兩人第一次接吻時的場景，在市一中最高的科技樓。

二中的老教學樓拆遷，考場不足，每逢市統考，學生很容易被分配到其它學校考場。

沈顏這種成績不上不下的同學，更是常客。

她一貫都是孤零零的去，孤零零的回。校門口泱泱人海，沒有一個是來等她的。

一回演出結束後，她摟着許懷初的腰委屈巴巴地提了這麽件事。

一雙杏眼撲閃撲閃，帶着明亮的潤澤，面上不說，內心是渴望他來接的。

那時候上善剛剛起步，考試結束當天在W市有個非常重要的比賽，由國內殿堂級音樂家擔任評委。

兩地相隔不遠，一個半小時的高鐵，但加上車站和學校間的距離，許懷初不确定他能否及時趕回。

他如實說了，沈顏是帶着失望進的考場。

比賽的進程出乎意料地順利，齊燦的手氣不錯，場次輪空，直接晉級，騰出了個把小時。

團隊提出要慶祝，嘗嘗W市聲名在外的大閘蟹。

許懷初心裏一直記挂着沈顏離開時沮喪的小眼神，拒絕了，匆匆訂了回去的車票。

本來是綽綽有餘的時間，因為中小學放假時間的集中造成了交通堵塞。

他到一中的時候已然不早，校門口等候的家長寥寥無幾。

沈顏告訴過他考場號，但彼時的許懷初并未在意，憑着單薄的印象一間間教室走過去，總算尋到了門背上張貼的考生名單。

準考證是黑白複印件，烏發垂到胸口，白襯衫上系着紅色的大紅蝴蝶結，明眸皓齒，倒是乖巧。

教室留了兩三個值日的同學打掃衛生，看校服是一中的。

許懷初嘗試着問了問，沒抱期望，畢竟以沈顏吊車尾的成績，估計很難在別校的學生中出名。

“你說得是那個看起來軟萌可愛，實際上兇巴巴的女生嗎？”

許懷初因為男生的描述發笑，點了點頭。

沈顏還真是這樣，既能叉着腰盛氣淩人，又會抱大腿軟聲撒嬌。

男生指了指西北側的座位，那裏能眺望到校門口的全景。

“她在那裏坐了好久，然後問了最高的建築，應該是往科技樓去了。”

許懷初擰了擰眉，所有小細節都在此時被放大化。

她說：“英語好難啊，每次考完都生無可戀。”

“文化課成績要是再這麽差下去，我就可以辍學了。”

“放假的時候看到校門口擠擠攘攘的人群我都會很開心，這樣子就可以和同學分別時裝作是有人來接我的。”

許懷初問了去科技樓的路，解開西裝扣子一路狂奔。

教學樓到科技樓的路線很簡單，出門左拐，然後直走到底就是了。

越是這樣，許懷初越是心焦。

原本還抱有沈顏這個小路癡會因為迷路挫敗返回的幻想，這下看來是不太可能了。

他到的不巧，管理人員剛剛扳下電閘，十二層的高度，許懷初一鼓作氣爬了上去。

沈顏坐在半人高的圍欄上，雙腿懸在空中晃蕩。

聽到聲響後緩緩扭頭，歪着脖子打量背光處的人影，驚呼一聲，從欄杆上躍下奔向他的懷裏。

許懷初對她熱情的擁抱無動于衷，垂着眸子，面色冷淡。

她怯怯發問，“你怎麽了？”

他不答，努力按捺心中噴薄欲出的怒氣。

“幹嘛不說話。”沈顏抱着他左右扭動，一貫的撒嬌手段。

遠處山巒披着晚霞，深紅淺紫染着薄金。

許懷初的臉龐被切開，半明半暗，目光晦澀，周身氣質陰沉得吓人，卻不妨礙五官的疏淡好看。

沈顏看得有些出神，連他問了什麽都沒聽清。

“就這麽在意？”

“恩？”

“為什麽爬到這麽高的樓上來。”

沈顏眨了眨眼，沒來得及回答就被他按進了懷裏，許懷初的身上有一股書卷味，淡淡的，很好聞。

“下次不準了。”

他下了死命令，沈顏卻仿若置身于狀态之外，趁着機會拼命揩油，小鼻子一聳一聳的，吸取他身上的味道。

“聽見了沒？”許懷初以為她是滿不在乎，皺着眉重複了一遍。

沈顏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幾圈，這才明白許懷初突如其來的怒意。

她笑意吟吟地擡頭看他，“許許，你是不是擔心了？害怕了？”

許懷初不懂，她怎麽能把死生看作是一場玩笑，眸中的暗湧還未積聚，她就踮着腳點湊了上來。

先是下巴，輕輕淺淺，周圍好像有風聲，又像是蟬鳴，似乎進入了一場幻境。

許懷初因為她的動作一愣，不知作何反應，正巧給了沈顏機會。

她自以為悄無聲息地擡眸瞟了瞟他的眸色，只見張皇，不見怒氣。然後勾上他的脖子，把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沈顏的吻很兇，不知道是珍惜這少有的機會，還是強勢的本性暴露忘了收斂。

許懷初開始是這麽安慰自己，只是想看看她能耍什麽花樣來彌補這次的草率魯莽，後來……就只剩意亂情迷。

時光漫長又短暫，黃昏已謝，月上柳梢。

估摸着是踮腳累了，她總算是氣喘籲籲地松開了許懷初的脖頸，妙目裏眼波流轉，盯着他泛紅的臉頰，欣賞自己的傑作。

在許懷初回過神來前，心虛地癟了癟嘴，手指戳向不遠處的黑色儀器。

“聽說一中有市裏最專業的天文望遠鏡，我就想來看看，可是我不會操作，就只能用肉眼看星星了。”

言語裏不乏委屈，聽起來倒是他的不是了。

回憶被打斷，沈顏突然離開了他的唇瓣，轉而對着耳朵哈着氣，濃郁的酒精味，是他所厭惡的，從她的嘴裏呼出來，反而多了幾分少女的馨香。

“好喜歡你身上的味道。”

許懷初的眼裏一陣暗流湧動，扣緊了她的腰身。

剛想擡回家做些什麽，只覺肩頭一沉，她已經伏在上面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