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許懷初把碗型的保溫盒取出來捧在手上，舀了一勺送到她嘴邊。
剛出鍋的小米粥燙口，沈顏用牙齒含住，不斷吸氣給舌頭緩沖的時間。
條件反射之下，淚珠已經在眼眶裏打轉，委屈都寫在皺巴巴的臉上。
許懷初看了眼她泛紅的眼睑，攪拌着粘稠的粥，低頭吹了吹，“沈顏，守信是一個人最基本的道德。”
沈顏看着他一本正經的模樣，慌亂之下，滾燙的米粒略過舌頭徑直滾過喉嚨落了下去。
“許氏獨創？”
沈顏眨眼，“思修裏可不是這麽說的，當年齊師兄……”
她倏地住嘴。
許懷初握着勺子的手指動了動，轉開了這個話題，“你記不記得你說過什麽？”
他不動聲色放下了保溫盒，用紙巾擦了擦粘到手指上的米粒。
心髒砰砰跳得厲害，連帶着手腕的力氣都控制不住。
“喂一勺就結束了？”沈顏眼巴巴地瞅着滿滿當當的粥碗，完全抓不住重點。
黃澄澄的米粒雖然燙口，滑過食道卻暖洋洋的，好像恢複了點氣力。
對牛彈琴。
許懷初笑了笑，自己真是高估她了。
在外面人模人樣的高冷深沉，合着全是裝出來的，沒心沒肺的性子一點沒變。
“那我自己動手了？”
看似問句，不過她并沒有征求許懷初意見的意思，顧自端起了小碗，給自己舀了一勺。
她用舌尖蹭了蹭勺子裏的米粒，然後猛然縮回，嫣紅小舌懸在貝齒之間晃蕩。
“好燙。”她皺着眉埋怨，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某人聽。
小嘴縮成鳥喙形，往碗面上吹着氣，乘風破浪，在最上面一層沉澱劃開一條溝壑。
許懷初看着她玩得不亦樂乎，微微眯了眯眼，身子靠在了沙發背上。
沈顏已經放棄了勺子，直接用嘴巴貼着碗沿喝粥，借由碗底的掩護偷偷去瞟許懷初的神情。
她現在的心理活動有些複雜，兩個小人在腦海裏打架，激烈程度堪比腸胃裏的絞肉機。
一個說：顏顏，你要矜持一點，穩住！
另一個則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得了吧，臉都丢光了，破罐子破摔吧。
沈顏傾向于選擇後者，相較于扮演矜持乖巧的小姑娘，她現在糊成一團的腦子更适合本色出演。
帶着破釜沉舟的勇氣，沈顏把碗裏的粥水一飲而盡，退到沙發的另一頭，抱着雙腿組織語言。
“我……”
“要是記不清我就先走了。”
許懷初打斷了她的話，逼得她不得不直視自己慘叫之下喊出的話。
“記、記得。”瑩白的腳趾往上翹了翹，氣勢虛得不行。
“記得什麽？”許懷初收拾桌面上的狼藉，不拿正眼瞧她。
沈顏這性子就是不能慣着，你越慣她越來勁。
沈顏抿着嘴，交叉在胸前的雙手默默豎中指，心中已經磨刀向老許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全記得。”
許懷初的眼角微挑，勾了個笑意出來，分外撩人，“那麽說來，你那天是裝醉了。”
“啊？那天？哪天？”沈顏摸不着頭腦。
許懷初轉過頭，盯着她茫然無措的表情仔細打量了一番，确無疑點，這才作罷。
他撇過這個話茬，“那把你記得清清楚楚的那句話再說一遍吧。”
許懷初有意為難一個人的時候，縱然你攪局的本事再大也繞不出去。
沈顏垂下眸，眼觀鼻鼻觀心。好半天才老神在在地說道：“我覺得實際行動比花言巧語更重要。”
許懷初挑眉，“說得挺有道理。”
沈顏心中一喜，自以為已經過了這關。
許懷初卻輕飄飄丢了一句，“小牧童的話能信嗎？”
“恩？”
“狼來了的故事聽過沒？”
“恩……我覺得人性本善，小牧童會改邪歸正的。”
許懷初沒說話，收拾完東西就往門外走，“注意保暖，早點休息。”
沈顏牽着他的衣擺不松手，委屈巴巴地癟着嘴。
“什麽事。”冷淡的語調和她剛才在門口時如出一轍。
小氣鬼，這麽記仇！
沈顏心中做着鬼臉，面上卻分毫不露端倪。
“明天早上能不能不喝小米粥。”
許懷初心笑，只一頓飯就開始蹬鼻子上臉了。
“你想吃什麽就自己做好了，跟我說有什麽用。”
沈顏擡頭，腳丫子往他那邊挪了挪，小聲道：“不會做。”
“點外賣。”
“沒錢。”
幹脆的兩個字戳中了許懷初的點，他僵在原地遲遲不動。
沈顏用腳趾戳了戳他的小腿，小心翼翼問道：“行嗎？”
“那就只有白粥。”
“也行。”
“我就是覺得黃澄澄的顏色看着不太舒服。”
許懷初斜她一眼，老毛病又犯了，吃個飯還得看顏色。
“希望我能盡早看到你的行動。”他毫不留戀地離開，頭也不回。
沈顏盤腿坐在沙發上，氣鼓鼓地看向關上的房門。
一點都不心疼她是個病患！
罵完她又傻呵呵的笑了，四肢裹住抱枕，在沙發上滾來滾去。
心裏美滋滋的還要裝成可憐巴巴的樣子真是不容易。
許懷初對她也不是一點意思都沒有的嘛。
深更半夜的給她送老鴨湯小米粥，雖然看了她痛得在地上打滾嘔吐的醜樣子，但是還是心疼她。
還有他期待的行動，也不知道是便宜了誰。
沈顏拄着下巴，思考怎麽樣踐行自己實施的豪言壯語。
可能是心情好連帶着病情調節也快，第二天一大早起來，沈顏覺得自己胃口好了很多，餓得能吞下一頭牛。
她靜坐家中等待許懷初的愛心早餐，從六點半到八點，足足打坐了一個半小時才聽到門鈴聲。
她迫不及待地沖下床開門，看向許懷初的眼神閃着光，“我的早飯呢？”
“上來吃。”
“哦。”
她不情不願地應聲，跟在許懷初的後面上樓。
“你怎麽這麽晚才吃早飯？”
“我都已經起床好幾個小時了。”
“肚子都餓得癟癟的了，不信你摸。”
她叽叽喳喳吵鬧個不停，要是讓宋晴看到了怕是要大跌眼鏡，咱們說好的冷豔小姐姐？
在進門前，許懷初倏地轉身，“那我摸一下吧。”
沈顏愣了愣，往後退了一步。
內心蓄滿淚水，一直做清清冷冷高高在上的指揮不好嗎？為什麽突然化身臭流氓！
沈顏的嘴巴一向厲害，少有人能說過她。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靠着對對方的心理研究透徹在胡說八道。
就比如剛才的蓄意調侃，就是拿準了許懷初的正經本色。
雖然……出現了意外。
許懷初輕嗤一聲，轉回身按密碼開了門。
“我還聞到了煎雞蛋和烤面包的味道，我可以吃嗎？”她一臉天真地眨眼。
“還有這杯牛奶，是為我準備的嗎？”說着，她已經把嘴巴湊到了牛奶杯面前。
許懷初從廚房出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匆忙放下熱粥，奪過了她面前的牛奶，厲聲道：“你準備一直在衛生間五米之內活動嗎？”
因為動作過于迅猛，八分滿的牛奶灑出來不少，實木桌上白色的奶漬明顯，沈顏唇沿的那部分卻更是撩人。
沈顏一向自诩吃軟不吃硬，無論是老爺子還是宋晴，都深谙她這副德行。只要你敢在她面前吊起嗓門大聲說話，沈顏也絕不和你客氣，非得嗆得你三天不想開口不可。
但是換到許懷初身上……
她是軟硬兼吃。
她被許懷初罵得抿着嘴不敢說話，牛奶貼在嘴唇上，粘膩膩的，她下意識去舔，又快速地收回了舌頭。
“我不知道不能喝。”
知錯就改善莫大焉。她這麽暗示自己，掩飾慫逼的事實。
許懷初睨她一眼，喝掉了杯中的牛奶。
“空腹喝牛奶很浪費的，蛋白質都變成葡萄糖了。”她抓着漏洞不放，紅唇一張一合，霎是惑人。
許懷初忽地湊近了她的臉，沈顏條件反射似的想退，又控制住了自己的肢體，只身體微微後傾，小聲說了句：“我還是個病人。”
許懷初輕笑，霎時山花爛漫，他遞了一張紙巾給她，“擦幹淨。”
沈顏拍拍胸口，呼出一口長氣，“你這話說的跟用過了拍拍屁股走人有什麽區別。”
“你再說一句葷話試試。”許懷初甚至連頭都沒擡，淡淡嘲諷的語氣就足以吓得她規矩了。
沈顏安安分分地吃着早餐，突然聽到了消息提示音的滴響。
正準備拿出手機查看就聽到許懷初涼透了的聲音，“吃飯的時候不準看手機。”
“哦。”她匆忙扒完剩下的兩口粥，還把碗口轉過去給他看，“我吃完了。”
通常情況下，她的手機的媒體音量都是關閉的，只有個別設置了特殊鈴聲，來的都是工作上的要緊事。
突然鬧騰的是一個S市當地的攝影資源分享群。
除夕晚上人民廣場有一場地方跨年晚會，機位不夠，廣招人手，報酬可觀。
沈顏正缺着錢，立馬就發了個舉手的表情。
屏幕上很快跳出了一條好友申請，她把備注默念了一遍，苦兮兮地通過，然後從黑名單裏把人移出來。
【齊煊：我要是不出這招，你就不打算把我加回來了是不是？】
【沈顏：給你一個麽麽噠.jpg】
沈顏發了一個自拍的表情包。
【齊煊：少來這套。】
手指卻誠實地按下了添加表情的按鈕。
【沈顏：（對手指）所以那個消息是真的嗎？】
【齊煊：真的，不過你除夕不和家人吃年夜飯嗎？】
沈顏躍躍欲試的表情倏地低落下來，拇指虛按在鍵盤上遲遲不動。
“別玩了，下去吃藥。”
“哦。”
【沈顏：對。】
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時隐時現，齊煊把輸入欄裏的內容删删補補，最終只發了具體的時間地址以及負責人的聯系方式。
搖頭嘆了一聲沈顏的絕情。
顏顏是真的很矜持了，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別說飯了，人都是想啃就啃 ┑(￣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