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吃醋

吃醋

在附近的綜合購物商城逛了足足一個鐘頭，尹奈奈實在是忍不住了，她伸手扯了扯秦沐的袖子，用小學生跟老師打報告的語氣懇求道：

“我……實在是憋不住了，可不可以……去一趟洗手間？”

聲音宛如蚊子嗡嗡，顴骨上鋪展開一團可愛的紅暈，秦沐怔了怔，瞳孔和眸色肉眼可見地起了變化。

尹奈奈心裏一抽，自己這個要求不過分吧，他怎麽又亢奮了起來？

是不高興了嗎？

可她已經一憋再憋，到極限了。都怪剛才的那杯咖啡，可那也是秦沐主動請的，說是知道她愛喝這個牌子的咖啡，就自顧自地排隊買了，她哪敢不喝。

“我幫你拿包。”他眨了眨眼睛，擡手勾住尹奈奈挎包的肩帶。

尹奈奈受寵若驚地把包塞給他，生怕他反悔似的，忍着尿意轉頭就逃。

逆着人流而行時，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追着她，仿佛舍不得，又像是某種強烈的占有……

躲進洗手間，坐在馬桶上，方方正正的小隔間帶給了她久違的安全感。

門外嘩啦嘩啦的水聲和聒噪的說話聲，更加撫平了她的慌張心緒。辦完事，她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忽然湧起好奇心，調出先前看了一半的克蘇魯科普網頁，眯起眼睛快速讀了起來。

兩分鐘之後，她獲得如下信息：

克蘇魯是一位長得很像巨型章魚的舊日支配者，沉眠于一個叫做拉萊耶的地方，而克蘇魯神話則是一個泛稱，範指那一類生物和神只。

下面還有一個鏈接，點開之後，是一張張令人不适的克系物種圖片，粘稠的，糾結成團的，毫無規則的，亂七八糟的……

不過，無一例外，幾乎全都長着靈活的觸手，就和秦沐一樣。

尹奈奈抹了抹眼睛，把手機摁滅，拖着沉重腳步走出洗手間。

稍稍耽擱還可以，時間久了就存在風險了。她攥着手機，腦海裏滿是剛剛映射到視網膜上的怪物圖鑒。

一個比一個惡心、瘆人，和它們相比，秦沐的觸手似乎還挺幹淨、規整，富有一種詭異的美感……

但是她也不敢保證，他的本體是不是也——

“奈奈！”秦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吓得她手猛地一抖，甩落了手機。

手機向後滑去，不偏不倚正好停在等候于門口的秦沐腳邊。

剛剛尹奈奈心事重重，根本就沒注意到他已經挪動到了洗手間門外，跟其他等候女友的男士默契地站成一排，肩膀挎着她的棋盤格綠皮包，臉上洋溢着一種孩子氣的自得。

他在其中，完全鶴立雞群，只要奈奈稍稍用餘光掃一下，就可以輕易認出來。

秦沐彎腰撿起手機，走近幾步，遞給滿臉惶色地轉過身來的尹奈奈。

或許是奈奈太緊張，接過手機時，拇指不偏不倚虛按在了解鎖鍵上，指紋識別前所未有地迅速，很快就暴露出了她剛剛浏覽過忘記退出的那個充斥着克系怪物的頁面。

完了。她感到絕望，因為秦沐已經好奇地垂下目光，緊緊盯着她的屏幕。

一秒，兩秒，尹奈奈感覺心髒快要停止跳動了，她屏着呼吸，告訴自己馬上關掉手機，可她的手并沒有腦神經那樣勇敢，一動也不敢動，仿佛頒獎臺上舉着獎杯的禮儀小姐。

“好醜。”第三秒，秦沐嫌棄地說了一句，挪開視線，“你喜歡這種嗎，奈奈？”

尹奈奈終于被解除了“定身咒”，縮回握着手機的那只手，瘋狂搖頭。

別開玩笑了，她可沒那麽重口，秦沐這種她都應付不過來，圖片裏那樣的，她不還得原地升天。

“不過克蘇魯長得倒還挺有創意的。”她小聲嘟囔了一句，有點饞鐵板鱿魚了。

秦沐難得地蹙起眉頭，把嘴一撇，語氣裏充滿了鄙夷和不悅：

“那種又綠又肥的家夥有什麽好的？不僅長得一點美感也沒有，一條快艇都能把它撞暈，簡直是恥辱。”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竭力貶低，不過尹奈奈覺得，若不是自己剛剛的那句碎碎念，他應該不至于這樣酸氣四溢。

難道他……吃醋了？

她急忙搖搖頭。不可能，別自作多情了，這單純就是一只狼看見自己豢養的儲備糧對另一只狼表現出興趣時，迸發而出的極度不痛快罷了。

他們接下來又逛了服裝區，奈奈小心地退出網頁，并把手機塞進包裏，拉上拉鏈，以免再勾起他的不悅。

不過，她對他的感覺，稍稍起了些變化。

似乎沒以前那樣畏懼了。

他剛剛展現出來的酸唧唧的樣子，活脫脫就是一個有情感波動的普通人類，這讓他一下子就和藹可親了起來。

當然，只是相對的。他身上源源不斷冒出的違和感，還是很難以被忽視的。

比如，他會好奇地轉動服裝模特的胳膊，目不轉睛地盯着兒童玩樂區的跑跑卡丁車，那眼神專注而銳利，吓得一輛車上的孩子哇哇大哭起來，撞上了迎面而來的另一個哇哇大哭的孩子。

尹奈奈想起了他似乎會精神攻擊，連忙勇敢地扯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向自己，以轉移他對孩子們的“威吓”。

剛剛他扭掉了一個時裝模特的手腕，尹奈奈對着興師問罪的售貨員好一陣道歉，可始作俑者卻昂着頭漫不經心地四處環顧，仿佛沒意識到自己有錯，氣得她心裏一陣發堵。

這怎麽跟帶着一個毫無生活常識的三歲孩子逛街似的……

話說他剛剛盯着卡丁車看，該不會是想玩了吧？

尹奈奈越來越覺得，他似乎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很了解，但這種了解只是紙上談兵式的，就好像有人把所有知識一股腦倒進他的腦袋裏，使得他擁有龐大的儲備，可就是很少實際應用過。

話說，他行走于人群中多久了？怎麽看都像是一個生澀的新手……

她越想越混亂，索性不想了。

忽然，秦沐在男裝區停住腳步，霍地一轉身，尹奈奈差點就一頭栽進了他的衣服裏。

他很嚴肅地指了指她的包，一側眉頭向上挑起：“ 奈奈，你把那個綠胖子的搜索記錄清除掉好不好，我不喜歡你的手機裏留着那東西，想想就憋氣！ ”

尹奈奈簡直震驚了。他這已經不是“ 吃醋 ”的程度了吧──

想歸想，她還是乖乖地删除了搜索記錄，并展示給他看。

不過，他并沒有仔細地驗查，好像對她十分信任的樣子。

“ 吶，奈奈，幫我挑一件新衣服好嗎，我不想總穿這一身了。”

他忽然綻開一抹純粹無暇的微笑，指着旁邊的展示區，說道。

就好像陽光驅散濃雲，金色的淡光一點點填充每一個角落。

“ 按你的喜好來就行。 ”他又笑着補充道，“ 我想要變成你喜歡的樣子。”

在這一刻，尹奈奈短暫地忘記了舞動的觸手和上面的嘴巴，她的心頭驀地被燙了一下。

如果有一個男人能毫不油膩，完全真誠地說出這樣一句話，那麽，哪怕他是怪物，又有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