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絕望
絕望
尹奈奈實在無心手頭的工作,可什麽也不幹又容易焦慮,只好埋起頭繼續敲打鍵盤,讓一串串數字驅散內心的不安。
偌大的辦公套間裏,回蕩着鍵盤清脆的叩擊聲。然而随着夜幕降臨,機械重複的輸入已經無法撫平她波瀾起伏的心境了。
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這種感覺不是因焦躁而起,而是女人天生的第六感。
大約在六點左右,她走到窗前,向下俯瞰,已經有工作人員陸續下班了,街道上車流湧動,車燈、霓虹燈還有街燈一起裝點着暗淡的夜晚,天邊一輪血橘色圓月初見輪廓,像是一只巨大怪獸,默默窺視着整個城市。
她感覺到一陣不詳,摩挲着胳膊離開窗邊回到桌旁,掏出手機,發了個微信給學長,卻一直沒有得到回應。
她越來越焦慮。
焦慮的不是學長,而是——
秦沐的名字,毫無征兆地蹦進了她的腦海。
明明整件事情都和他無關,可為什麽随着時間流逝,她竟莫名開始擔心起他來了?
她深深吸了幾口氣,閉上眼睛揉着太陽穴,試圖像做受力分析圖或者解方程那樣,将整個事件從頭捋一遍。
一些無足重輕的小細節,忽然清晰無比地跳了出來,在她眼前張牙舞爪,似乎在責怪她之前為什麽沒有注意到它們。
那是因為時間急迫,外加要跟駱烜宇斡旋,她并沒有機會想太多,只是希望盡快幫助學長脫離苦海,但此刻靜下心來,她越來越覺得,學長沒有完全和她說實話。
他一向是個邏輯通順,十分講道理的人。以前組織活動,他會條分縷析地将計劃講給同學們,甚至還有點強迫症,哪裏有一點含糊都會锲而不舍地追查清楚,确保每一個環節萬無一失。
人的性格,尤其是少年時代形成的性格,是一生都難以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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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次,面對着比學生會工作重大、危險不知多少倍的事情,他竟然設計了一個完全稱不上計劃的計劃,每一個步驟都很幼稚,且漏洞百出,有點像小孩過家家,雖然她并不懷疑它會成功。
就算涉及到了怪物和外星生物,但計劃仍應該是邏輯通順的,并不會因此而罩上一層魔幻。她先前就是被這層魔幻色彩蒙蔽了理智,将很多漏洞都視為理所當然。
忽然,她感受到了一陣波動。那是一種很難被捕捉到的空氣的震動,伴随着壓抑和悚然,若不是之前曾經體驗過,她也不會有所察覺。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呢?她抱着腦袋痛苦回想——
對了,是在醫院那次,秦沐被他的所謂雙胞胎兄弟奪舍的時候……
雙胞胎兄弟?
她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不安地在屋內踱步。
這種感覺不會錯,那個人現在就在這個樓裏,且發出了很強大的能量波動——
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越想心越亂,越想越害怕,倏忽之間視線掃到了牆上的畫,猛地頓住了。
也許,他的那個兄弟,就是駱烜宇——
一旦産生了這個猜測,很多細節便自動填補歸位,開始佐證它的合理性。
是啊,若非那樣,駱烜宇這種地位的人為何會對平平無奇的自己感興趣?她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不行,不能呆在這棟樓裏了!她慌亂地穿上外衣,抓起包,正欲開門,那股波動卻戛然而止,就好像電視機被按了關閉鍵。
突兀,幹脆。接着,一切恢複正常,空氣中彌漫着的壓抑也瞬間潰散。
她伸向門把的手頓住,猶豫了半分鐘,還是選擇奪門而出。
出乎她預料的是,辦公室附近徘徊着好幾個派頭十足的人,看上去似乎是公司的中高層,每一個人臉上都挂着焦慮和疑惑。
見她臉色灰白地從裏面沖出來,所有目光都霎時彙聚到她身上,吓得她差點左腳絆到右腳,一屁股摔在地毯上。
“啊。”她翕動着嘴唇,覺得自己此刻的形象很像個入室盜竊的小偷。
還好這些人裏,有白天面試過她的那位中年人,他邁上一步,連多餘的表情都沒有做,單刀直入問道:“你有看見駱總或陸秘書嗎?”
她搖頭:“駱總不是去開會了嗎?陸秘書應該和他在一起吧,兩點半之後我就沒再見過他們……”
“駱總今天并沒有任何會議安排。”中年人面色凝重地看着她。
尹奈奈心裏咯噔一聲,駱烜宇有重要的、無法脫身的會議這件事,是學長告訴她的。
這更加證明了他在撒謊。
“打手機也沒人接嗎?”她抓緊帆布包,緊張地問,心髒像是被捏住般呼吸困難。
她隐隐産生了一種猜測。
“是的,我們曾試着聯系他們,但他們的電話一直處于無人接聽狀态,這很反常,不是嗎?”中年人說話的語氣和神态,都與上午有很大不同,像是已将她默認為了未來的同事,腔調也更為家常、随意。
“兩個人的電話都無人接聽……”她喃喃重複道,心裏的那個猜測已經被加粗放大,像匾額一樣懸在她腦中。
“該不會出了什麽事吧?”另一個年輕些的男人說道,“駱總先不說,陸秘書可是連微信都秒回的人,長時間不接電話這種事從來沒發生過。”
“要不報警吧。”
“還是再等等吧,績效考核方案也沒那麽着急,可以過兩天再提交審批。誰都可能遇到緊急事件,或許只是虛驚一場。”中年人以組織大局的口吻說道。
然而他們的對話,尹奈奈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她現在滿腦子都塞滿了恐懼。
從未有過的恐懼。
駱烜宇和陸塵都消失了,他們不會再回來了——
跟學長體內的那個怪物一起,被驅除出了地球。
這就是她的推測,而且很可能也是事實。
但更讓她渾身顫抖,幾乎支撐不住身體的是,秦沐應該也被“送”走了——
這并不是感性的判斷,而是基于事實的簡單類比。
一瞬間,她感覺整顆心都被掏空了,前所未有的悲傷排山倒海而來,她跌跌撞撞地後退,靠着牆壁緩緩滑下,最後癱坐在地上。
“尹小姐,你不要緊吧?”中年人被她的反常舉動吓了一跳,連忙問道。
她沒有應答,而是兀自沉浸在一種麻木的無名痛苦中。
就這樣呆坐了不知多久,她忽然拔地而起,沖向安全出口,沿着樓梯瘋狂地向下跑,幾乎是一口氣跑到了一樓。
心髒仿佛已經死了,或者是她的感覺神經死了,感知不到怦怦狂跳的節奏和緊促的呼吸,她一路狂奔出公司大廈,融入墨色的黑夜。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漫無目的地逆着人流奔跑,像個瘋子般。她的大腦空空,只有那龐大無窮的悲傷在不斷膨脹、膨脹,随時可以将她撐破。
前方驀地閃出一個白色的影子,熟悉的身段和長發讓她驚喜地停下腳步。
“陳夢瑤!”她第一次這麽開心見到她。
她還在,是不是表明,不是所有怪物都消失了?
然而陳夢瑤冰冷憤怒的眼神和狠狠抛過來的一句話,讓她徹底失去了希望。
“看看你們幹的好事吧,大家都被送回了原初的空間,秦沐也一樣。這下,你滿足了吧?”
尹奈奈劇烈地哆嗦了一下,她捂着胸口向後退了幾步,天旋地轉。
忽然,她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尖聲問道:“那、那你為什麽還在?”
陳夢瑤冷笑:“那是因為,我一開始就寄生在被分屍的死人身上,那道傳送咒語将我默認為死亡狀态,所以只有我留了下來。”
尹奈奈發出一聲絕望的呻#吟,撲通一聲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