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沉默了半晌,沈自遇沉聲回答:“退,那就退婚。”
他作為一個皇帝給臣子讓步,臉上難免有些難看。
沈自遇想做名垂青史的仁君,可同樣是一位父親,心中難免有份顧慮。
沈重俊雖是二皇子卻是嫡出,照常理說應當繼承大統的儲君。
可他生性纨绔又偏偏體弱多病,年幼時跟着行軍大病一場,被大夫診斷藥石無醫活不過二十。
現如今沈重俊已經十九,皇後天天以淚洗面,他自己心中也是萬般不舍。
縱然沈重俊性子頑劣,卻是嫡子,沈自遇也是真心的喜愛這個小兒子。
當初他指婚沈重俊和談晚晚,也是帶了私心,朝中大臣都知道二皇子無法繼承大統,如今沈自遇身體日漸衰弱,又膝下空虛只有兩個兒子,太子人選還未定,朝中大臣一再催促立太子之事。
而朝中勢頭又一邊倒向,庶出的大皇子,每天彈劾沈重俊的公文不斷。
沈自遇知道跟自己一起打天下的好兄弟談斌在朝中勢大又沒有反心,便想到若是沈重俊能迎娶談斌的女兒,必定能平衡下朝中局勢,而且看着沈重俊身子日漸好轉,當初那句活不過二十的預言,他也權當不信。
他本以為自己想的很好,一切計劃都在掌控之內,只是沒想到竟然還會出了逃婚這檔子事,還是自己兒子逃婚。
當初做這個決定時,就是委屈了談家,現在他要是再護着自己兒子,就怕是會狠狠傷了自己這位兄弟的心,更何況他還是開國大将軍。
周圍沒有外人,沈自遇給足了談斌面子:“賢弟,你說怎麽辦,咱就怎麽辦,這次是你侄兒的錯,哥哥替他給你賠不是了。”
見沈自遇誠懇給自己賠禮,談斌的怒氣消了大半,雖然心中還是很氣,但也把桌上茶水一飲而盡。
知道沈自遇給足了自己面子,談斌也不是不識趣,提醒他君臣之道:“哥哥是君,我是臣,君豈能跟臣道歉,應當讓二皇子跟我女兒道歉才對,毀了女兒家聲譽,哪能是皇家皇子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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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怕是沒人比沈自遇更了解談斌,他明白自己這兄弟,就是個口是心非嘴硬心軟的性格。
看談斌已經冷靜下來,沈自遇順着臺階下來:“既然賢弟大度不與老二那個逆子計較,那我這個做兄長的,也不能晚晚白受了委屈。”
“來人。”沈自遇喚了聲。
在門外侯着的王仁德聽見,趕忙推門進來聽旨:“奴才在。”
沈自遇:“備厚禮讓二皇子去大将軍府登門道歉,安陽郡主不原諒不得回宮。”
聽這旨意,談斌知道這對沈自遇來說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一旦談家退婚二皇子還登門道歉的事傳到市井,皇家必然會丢了面子。
他一向是站在沈自遇這邊,但如今為了自己女兒,談斌也顧不及那麽多。
二皇子那個性格誰人不知,王仁德為難又不得不領命。
只是他人還沒去,就聽一位清冷婦人聲音響徹大殿。
“等等!”
太監的聲音,緊跟着才趕到:“皇後娘娘駕到。”
皇後陳氏疾步走到沈自遇身邊,握住他的衣袖,語氣堅決:“陛下不可。”
陳皇後也不在意談斌就在傍邊,毫不顧忌的直言:“陛下不能讓俊兒登府道歉。”
沈自遇眉頭一緊,面露不悅:“為何?”
陳皇後直言:“會丢了皇家體面。”
一說到這個,沈自遇就來氣:“他還知道丢了體面,那他逃婚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步,毀了人家姑娘聲譽的時候,你怎麽不想想體面二字。”
每天因為國事,沈自遇就被煩得焦頭爛額,現在又出了這檔子事,連一向溫柔體貼的皇後都來武逆他。
可當他看到,皇後陳氏病容蒼白的臉時,那份不悅被心疼所替代。
他語氣軟了幾分:“慈母多敗兒,你就是太慣着那個逆障了,讓他做出這等醜事。”
早就料到沈自遇會心軟,陳皇後繼續說:“俊兒他身體不好,想必也是考慮到自己身體原因,不願意拖累了晚晚,才會出此下策。”
這話一出口,談斌一時愣住,差點沒反應過來,自己是進宮來讨要說法的,陳皇後這麽一說,到好像是自己女兒被逃婚是件好事,那二皇子還是幫助了自己女兒一樣。
不愧是一國皇後母儀天下,三兩句話又扭轉了當前形式,不但給自己兒子開脫了罪責,還讓兩位父親面上都挂的去。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沈自遇看向談斌:“我已經給賢弟說好,說出去的話,哪有收回來的道理。”
陳皇後也明白,沈自遇是自己面子上過不去,心底裏還是很疼愛沈重俊這個兒子。
她走到談斌面前,跟他打着商量:“大牛,俊兒他....”
換做陳皇後這麽叫他,談斌沒了脾氣,但還是打斷她:“嫂嫂,晚晚也是你看着長大的,這...”
陳皇後打斷他:“這次是俊兒不對,定是要讓他給晚晚賠不是的,這婚也是由将軍府來退。”
她說着自己所想的兩全之法:“但不可讓俊兒登府道歉。”
看到談斌臉色生變,陳皇後向沈自遇解釋着自己的話:“過兩日便是臣妾壽宴,皆時上京城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都可進宮參加,到時我當衆宣布認晚晚做女兒,封她為大軒朝公主,陛下看這辦法是否可行。”
沈自遇膝下只有沈重淵和沈重俊二子,再無別的子嗣,更不要說公主。
當初沈自遇指婚,就是想讓談斌這方實力傾向沈重俊,平衡下朝中一邊倒的局勢。
結果卻被沈重俊逃婚攪了局,現在陳皇後的提議,又能把局勢扳回來,而且談晚晚是談斌獨女,封了公主無疑是更能加深兩家關系,兒女親事雖然黃了,但這樣似乎把關系拉得更近,沈自遇自然願意。
他沒直白說,而是把問題抛給了談斌:“賢弟你看這個提議怎麽樣?”
談斌哪能拒絕,這無疑是給了談家巨大的面子,若是談晚晚真的被冊封了公主,那她便是大軒朝唯一的公主。
“但婚必須是由将軍府退。”這件事關系女兒聲譽,談斌不會做出半點讓步。
看都沒有意見,沈自遇拍板定下:“那就當如此。”
沈自遇:“拟旨,冊封安陽郡主為安陽公主,皇後壽宴時頒诏。”
——
昭和宮內
沈重俊已經在書房抄寫了三天道德經,看着那厚厚的一沓紙,他酸痛的手腕即使再努力強撐,也敵不過那似抖意,讓原本板正的字體扭曲起來。
幸好原主的記憶在逐漸恢複,肢體動作還是可以刻板重複,才能讓根本不會寫毛筆字的沈重俊不至于露了餡。
“還有多少?”沈重俊問旁邊正在研磨的康吉。
熬了一整夜,康吉也跟着一直在研磨沒有休息,他無奈的說:“殿下,現在只抄了三遍道德經,陛下讓您抄完十遍,不然不能離開昭和宮半步。”
“十遍?”沈重俊拍着桌上抄寫的厚厚一沓道德經:“這現在才只有三遍?”
康吉點着頭,既同情二皇子也同情着自己。
沈重俊放下毛筆,揉着自己酸痛的手腕,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若是真的一直抄完了十遍道德經,怕是至少要半月過去了。
他也是沒想到,古人懲罰孩子,竟然跟老師懲罰小學生一樣,動不動就罰抄書。
不過按照外界對這二皇子的态度來說,他按說應該是不會順從,但不知為何,沈重俊感受到的原主思想卻是下意識的接受。
沈重俊下意識感覺,此事定有古怪!
但現在他深處宮中,對外界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大概是原主那位皇帝父親怕他在出去惹是生非,昭和宮外部守了大量禁衛軍。
現在沈重俊別說出去了,就是有人想要進來都不可能。
原主的記憶好像是受到過重創,總是斷斷續續回憶起來,但他總不能一直這麽坐以待斃,穿越回去才是當下最要緊的事,而他現在應該去找談晚晚才對。
不管怎麽樣,他們都是現代人,或許談晚晚那有什麽線索,而且她可能還不知道自己也穿越了。
思量再三,沈重俊還是決定先去找談晚晚要緊。
沈重俊向康吉勾勾手,他立馬很識趣的走過來。
康吉:“殿下,什麽吩咐?”
沈重俊問他:“現在外面什麽情況了?”
以為二皇子什麽時候開始關心起民生了,康吉老實的回答:“上京一切安好,百姓生活富足,就是邊境局勢還不穩定,加上近幾年幹旱,地裏少糧....”
“不是。”沈重俊打斷他:“我是問将軍府那邊怎麽樣了?”
“哦哦,将軍府!”康吉有些震驚于沈重俊忽然對将軍府的關心,仔細一想大概是因為被逃婚的安陽郡主。
他連忙答道:“安陽郡主今日已經醒了,應該沒什麽大礙,殿下放心就好。”
“人醒了,沒什麽大礙吧?”沈重俊立馬精神起來。
康吉:“大将軍之女,殿下盡可放心,陛下已經吩咐了太醫院,随時待命為安陽郡主診治。”
既然談晚晚已經醒了,那現下當務之急,就是要讓她知道,自己也穿越過來,一起商量如何回去才是最緊要的事。
康吉以為二皇子難得走心的關注了安陽郡主傷勢,沒想到接下來他卻說。
想了半天,沈重俊終于想到一個不露出破綻的計策。
沈重俊:“既然安陽郡主已醒,這件事又是我有錯在先,你去跟陛下通報一聲,就說我已經醒悟知錯,願意上将軍府登門道歉,求得安陽公主原諒。”
他以為自己這個計策,已經會被沈自遇答應,沒想到康吉攔住了他。
康吉:“殿下不可,您這段時間還是留在昭和宮不要出去了。”
“為何?”沈重俊還以為康吉會支持自己,沒想到他剛出口就被拒絕了。
康吉摸着後頸,黝黑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為難,猶豫再三還是選擇了告訴他:“今天談大将軍進宮找陛下了,具體發生了說了什麽沒人知道,只聽說将軍臉色鐵青心情極其不好,就連離開都是陛下和皇後娘娘親自出門相送....”
見沈重俊變了臉上,康吉松了口氣,但還是擔心他不死心,又補充了一句:“陛下身邊的大太監跟我說,談大将軍說要把您帶回談府打五十殺威棒,是陛下把您保下來的,所以您最近還是先不要離宮比較好。”、
本來信心滿滿站起身的沈重俊,再次坐回困了他三天的桌前。
他不是沒想過開國大将軍勢大,但卻不知道,當今陛下都會這麽給面子。
現在他唯一能慶幸的就是,自己是穿越到這位皇帝的嫡子身上。
看來想要出宮去将軍府找談晚晚是不現實了,他只能先留在宮裏,私下調查看看能不能找出,他們為何會穿越到這大軒朝的原因。
可他應該怎麽與談晚晚碰頭?
見沈重俊一臉憂愁模樣,康吉提醒他:“殿下您莫不是忘了,再過半月便是皇後娘娘壽宴,屆時安陽郡主必定會進宮拜壽...”
後面的話,康吉不需要在說,沈重俊自然也明白。
那就先這麽決定,等皇後壽宴時,再去找談晚晚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