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大地在劇烈晃動,什麽生物在低聲咆哮着,伴随肉體和皮毛撕裂的動靜。眼前一漆黑,只感覺身體在濕冷的霧中下墜,皮膚被摩擦得發疼。
到底發生什麽了?這裏是哪裏?
維奧拉本能地用牙齒咬口中的軟圌肉,逼圌迫自己醒來後,映入瞳中的景象卻讓她大吃一驚——
變異巨熊的殘骸遍地散落,肉塊和脂肪堆裏還有人類頭顱。骨頭的表皮和血肉幾乎被消化殆盡,只露出黑黢黢的眼眶。食腐的兀鹫和烏鴉圍成一圈,眼睛裏仿佛都蒙了層薄冰,在慘淡的月照下圌陰森森閃爍着。
心有餘悸地站起,維奧拉不由得慶幸自己還活着。可一感覺到右肩連同整個右手還在發麻發脹,她不禁煩悶,走得又快又急,不一會兒索性大步疾跑。
“可惡,你又趁我睡着的時候…”
抱怨聲很快被風吹散,消失在夜幕下的深山裏。
在皮膚上蔓延的喧嚣讓維奧拉無法冷靜,她開始撕右臂的衣袖。“行了,還沒殺夠嗎?”
伴着刺啦一聲,整只袖子被粗暴扯去,露出了膚色蒼白的胳膊——右臂連同部分頸部皮膚遍布藍紫的不規則花紋,像是寄生植物的莖須,從右肩後方的肩胛蔓延出來。
視線掃過,維奧拉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厭惡和迷茫:“你什麽時候才肯離開我的身體?”
她頹然放慢腳步,眼前浮現出一年前的往事。那是個意外。
被食夢獸襲圌擊,身體不慎遭到侵蝕,染上了絕症“夢蝕”。在身體急速惡化前,一名路過的苦行僧在她右肩皮膚下埋入有淨化作用的聖石碎片。險險保住了性命,但還來不及慶幸,身體卻又異變成這樣:植入體內的聖石碎片會驅使她尋找污穢邪惡之物,比如方才那頭食人巨熊,犯過重罪的惡徒也是碎片追逐的目标。她不止一次在陷入沉睡後,肉體被圌操縱,像鬣狗一般四處狩獵。
維奧拉試圖取出該死的碎片,但它已經和身體融為一體,只在肩胛的皮膚上留下了淡粉的疤。就算用鐵鏈拴住四肢,灌下大量的安眠藥劑。右手也會以驚人的力量強拽斷金屬,操縱着昏睡中的身體離開密室。等人徹底醒來的時候已經遲了……
喘着氣,維奧拉總算回到原本的過夜點:長在溪邊的老榕樹,根部有一處大空洞,便是天然的庇護所。她找了些幹燥的木料複燃了快要熄滅的篝火。暖黃的炎光映照在她麥色的頭發上,折射圌出不輸太陽的光澤。
繼承了父親的劍術天分與藍鳶尾般的眼瞳,維奧拉的生活曾經備受同輩人的欣羨。就連父親的弟子、同時也是武器之國阿瓦隆的第二王子,也會因為嫉妒而屢次找她比試,卻屢戰屢敗。
可現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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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奧拉懊惱而悵然看向右手。皮膚上的花紋已經褪色,痛麻感和胸中膨圌脹的殺戮欲也消散了。眼睛不禁轉向故鄉的方向,正是武器之國阿瓦隆。本來馬上就快滿可以參軍的年齡,那樣就再不用偷偷混入軍中參與怪物讨圌伐戰。
“算了,就這樣吧…”維奧拉搖搖頭,追憶往事并不能改變殘酷的現實。
經歷過近一年的煎熬和掙紮,她實在沒信心繼續留在阿瓦隆。現在腳下走的是一條不歸路,目的地是罪過之國波塔利亞。擅自殺人終究不對,無論對方多麽窮兇極惡。再不把她關押起來,或者盡快行刑的話…
維奧拉朝草堆倒下,疲憊地合上眼簾。
木劍與木劍相互撞擊,發出铿锵的脆響。一番交手後,一男一女兩個小孩拉開了距離。
武器之國阿瓦隆長久持續着與怪獸的戰鬥。國民不分男女老少,可以熟練使用兵器的人很多。孩童間從小進行切磋已成習俗。
可這場比試比較特殊,明顯落于下風的男孩是阿瓦隆的第二王子,卡裏巴恩。而他的對手,是他的劍術老師——阿瓦隆騎士長的獨圌生圌女維奧拉。她比他更迅速地平複氣息,一招一式相對穩重老練,看不出大的破綻。
圍觀群衆小聲議論着,對這個結果并不太滿意。
“可是要招招都讓着他,就失去比試的意義了。”布利多恩看完整場切磋,笑着解圍。雖仍是個少年,但身為第一王子的布利多恩卻思慮得長遠。他看向維奧拉的父親,這名因紫中帶紅的發絲而被稱作“紫羅之緋”的騎士長,說:“我希望在未來可以和她并肩戰鬥。雖然冒昧,我感覺她或許會超越現在的你,成為保護阿瓦隆的重要力量。”
維奧拉的父親感到自豪,正準備點頭回應,卻被卡裏巴恩的否定打斷。
“不行,我不要。”
“卡裏巴恩…”布利多恩皺起眉頭,低低叫他的名字。
“我一定不會再輸的!我才是哥哥的左膀右臂,紫羅之緋的第一弟子!”卡裏巴恩不顧大人們的勸慰,摔劍跳下田坎。小小的身子鑽進深金色的麥浪裏,一下子不見蹤影。
布利多恩沒有立即去追他,而是替他向維奧拉道歉。
維奧拉撿起被卡裏巴恩摔下的劍,聳聳肩,說:“本來我懶得管。不過他要是再想搶我爸爸,我照揍不誤。”
布利多恩不免感到尴尬,噤聲了。
“你行啦…”紫羅之緋耳尖微紅,他揉了揉維奧拉的頭。
一旁的農田裏,深金的麥浪翻滾起層疊的浪花,仿佛是融化的太陽。
令人懷念的曾經。
維奧拉緩緩睜開眼睛,面前已沒有了豐收的景色,父親也不在。不遠處,燃盡的篝火升起淡淡的煙氣,塵埃在晨光中起舞。
完全清醒後,她立即确認自己的位置,發現沒有移動後不禁松了口氣。走到溪邊掬水洗臉,一瞥見右手的倒影,稍微好轉的心情就凝固了,昨夜的血腥畫面又在眼前重複出現。她匆匆折回榕樹樹洞,把鬥篷披上。然而罪魁禍首剛被遮個嚴實,埋入過聖石碎片的皮膚就傳來陣陣脹痛。
“你有完沒完?”維奧拉煩躁地跺腳,卻又不得不順從它的驅使。
深入密林,稀薄的晨曦還無法驅散飄蕩的白霧,眼前朦胧一片。
不清晰的視野加重了維奧拉的緊張感。她按住劍柄,靠近氣息愈發不詳的源頭。的确是活物,但絕非人類。
唰!一道黑影竄過身旁一叢灌木,速度極快。好在她常年練劍,目力敏銳,瞧清那該是種動物,體型肥碩。
淩厲的劍氣筆直掠去,沾滿血的枝葉即刻在半空飄飄灑灑。她走近一看,不禁擰眉。地上橫卧着一只被食夢獸侵染、身體變得粗圌壯的山貂。
它口裏還銜着什麽…
維奧拉謹慎地用刀尖挑開山貂雪亮的尖牙,掏出一截人類的斷指。創面處血的顏色還很鮮紅。
這斷指是誰的?他到底被什麽生物襲圌擊了?
思忖間,右肩的脹痛沒有得到緩解,反而更加難受。她索性順着山貂留下的印記一路追去。跑出六七百米後,空氣裏的腥味愈發濃郁。維奧拉發現了一間修建在林中空地的木屋。要麽是守林人的住所,要麽是獵人的休憩地。
此刻,一群滿嘴是血的灰狼在屋外徘徊,向維奧拉發出陣陣低嚎。
不為所懼。她用劍朝地面随意削劃,卻在地上刻出深深的凹痕。狼群識趣的四散跑開。
把視線轉回木屋,只見房門大大敞開,裏邊傳來陣陣骨骼碎裂和野獸的低吼聲。內側的窗戶有還在流淌的血液。
“別吵了,現在就解決。”維奧拉眸光一暗,對右手低語。但剛邁步,她只聽見一聲巨響。木板和磚塊被碾碎的聲音刺圌激耳膜,鋒利的瓦礫和玻璃朝四周爆圌射。
維奧拉後退,躲在粗圌壯的大樹後。
大量建築殘渣從天而降,不停有家具碎片砸在樹上,滿地散落。血肉的腥味在空氣裏劇烈翻湧。維奧拉提起鬥篷領部遮住口鼻,眯着眼從樹後走出來。
一只異常肥碩的蛇形怪獸盤踞在木屋殘骸上。三角形的巨頭、複數的鮮紅眼睛不停閃爍,渾身彌漫着亡靈般的黑氣。漸漸的,它不斷變小,身體直徑從百年老樹那樣的雄壯,變成油桶粗細。
維奧拉見過不少長相和體型都很詭異的怪物,但擁有類似構造的倒是第一次目睹。有可能是普通蟒蛇受到食夢獸過度侵蝕導致的。正因為存在如此複雜可怖的變異可能性,阿瓦隆還有全大陸的人類,不得不與食夢獸及其副産物進行近乎永無止境的抗争。
暫時不知這蛇怪致命的核心在什麽地方,微微弓下圌身體,她象征性問右手:“就這麽上嗎?”
藍紫色的不規則花紋迅速蔓延在皮膚上,後背肩胛散發同色的光。
“我好歹也是你的寄主,悠着點。”維奧拉挑眉嘀咕,感受力量源源不斷從右手溢出。正準備和蛇怪速戰速決,它卻忽的大幅度擺動身體,鞭子似的抽打地面,大地為之震顫。噶吼!!蛇怪嚎着,碩大的頭顱橫沖直撞。
維奧拉敏捷躲避,在它身體表面試探性的劈砍幾刀。沒有實體,仿佛在切割棉花。果斷放棄攻擊身體,她複而一劍朝對方眼睛刺去。
滋啦…刀尖像是被酸液腐蝕一般,開始融化。
是穿刺肉體的實感!維奧拉心裏一喜,借助力量暴漲的右手,轉瞬把餘下的刀刃紮進蛇怪顱內,又在酸性體圌液飛濺到身體前跳離,閃避到十米開外。
蛇怪發出數聲凄厲的嘶吼,粗圌長的尾部橫掃亂舞。霎時狂風呼嘯、樹木被攔腰截斷。同時,維奧拉驚訝地發現右手皮膚上的藍紫色花紋開始淡去,右肩處的躁動也安靜下來。這都意味着她擊殺成功了!
如果換做以前的自己,不會有如此能力和自信單挑這種程度的怪物。頻繁被卷入類似的戰鬥,察覺、狩獵最後擊殺,已經成了跟吃飯喝水一樣普通的事。
“這一點不好,因為你還會驅使我去殺人,即便對方不是什麽好貨色。”維奧拉盯着自己右手的掌心,否定道。
确定蛇怪死透後,她一把火把現場燒個精光。這樣可以防止變異的屍體對周圍的生态環境造成二次侵染。
隐隐的,她從灼焰裏感覺到一股力量。偶爾在卡裏巴恩和布利多恩身上也能感覺得到,那種王族特有的氣息,矜貴而高華。
這怪物莫不是吃了哪裏的王族?維奧拉心裏咯噔一下,冒起冷汗。
她守在一旁等火勢減小直到自然熄滅。在熱氣騰騰的廢墟裏用樹枝探探挑挑。好一陣後,維奧拉果真翻出一枚明顯不是俗物的戒指——做工精細的孔雀花樣的紋路,鑲嵌其中大顆的剔透藍寶石——證明佩戴者身份非富即貴。按照指環大小可以推斷這人是男性。
一時,各種猜想填滿了維奧拉的大腦,但沒有一個是讓她信服的。
戒指的确漂亮,但無法幫自己解除右手帶來的麻煩,總的說它還抵不過一把合手的武器。維奧拉收好戒指,打算去下一個落腳的城鎮當了它。然而計劃得周全,她也如願買到了新的長劍,卻是用的自己的錢。
這才是明智的,典當如此精美的戒指反而容易遭到歹人刁難。維奧拉倒不是怕真被搶劫,只怕自己到時候阻止不住右手。買夠幹糧她就匆匆上路。這種魚龍混雜的陌生城鎮,無法讓人安心久留。
旅途的最後幾天,仿佛是要應驗“要成功必吃苦”的俗話,維奧拉不受控制地被卷入捉拿逃犯、放火燒山逼出怪獸等事件中。忍受着右手的痛麻,她努力掩飾右手上的花紋和肩部隐隐發光的皮膚,和地頭蛇或守備軍周旋着。
從沒有如此的焦灼煩躁,維奧拉迫切地想立即坐牢、甚至立即去死。盡管這很不争氣,到了死後的世界她多半會被父親痛打,但是也只有這樣才能徹底從窘迫裏解脫出來。
昨夜,她不小心睡得太熟讓右手有機可乘。醒來後,維奧拉懊惱地發現自己為了逮住藏在銀行金庫裏的食夢獸,也不知從哪裏找來炸圌藥把銀行大門給炸了,然後就被收押起來接受嚴格的審問。
“再問一次,你是驅魔師?還是聖職者?”
審訊官形象區別于常人——頭側水牛角似的凸起,蝙蝠般的翅膀,下垂的細長尾巴——他是波塔利亞人。
維奧拉冷靜回答他的問題,心裏半是歡喜半是憂慮。
顯然,自己已抵達波塔利亞的國境線,但還遠不是最終目的地。駐紮在這裏的士兵有能力壓制她的很少。如果她無法控制右手,也難有誰可以阻止暴走的自己。想要順利離開,向審訊官否認對金錢的貪婪還不行,必須給出相應的證明,表示自己有能感知食夢獸并獨立擊斃它的能力。
可她壓根兒沒有教會勳章和信物,更不可能把責任推卸給自己的右手。
這時,一個士兵進門向審訊官耳語一番,兩個人便出去了。維奧拉得以放松片刻,郁悶地嘆息:能不能換個人審問?
慢慢的,腳步聲傳入審訊室。維奧拉右肩皮膚忽的刺痛一下,又轉瞬消失。她以為有邪物出現,眼睛猛地睜大。
推門而入的是個波塔利亞成年男性。他翅膀上深紅色的翼膜像是被貓撓過的窗簾,下半部分看上去破破爛爛,格外醒目。
維奧拉眨眨眼,有些困惑。
男人瞧見這個獨身搶劫銀行的少女,臉上還帶着幾分驚魂未定的拘謹。他微擰起英挺的長眉,又很快露出一貫自信的笑,把審訊室當做自己居所似的拉開椅子坐下。
他有着比那位審訊官更健碩高大的體格,眼前的視覺落差讓維奧拉感到些不自在。
“噢,你還沒說自己叫什麽?”他翻看之前審訊官留下的記錄,深綠色的凜然雙眸時而看向少女。
男人無意識散發的壓迫感漸漸溢滿房間。那看似漫不經心的一瞥讓維奧拉不踏實,這人好像要看透自己似的。“…維奧拉。”她沒用假名,不動聲色地觀察對方。
男人滿意點頭,把記錄冊随意甩在桌上,說:“巴斯汀。波塔利亞貪婪一族的主人。”
七大罪的王族!維奧拉心中激動,沒忍住一下站了起來。
“別亂動!”守在一旁的士兵出聲呵斥,上前把維奧拉按倒。
“放手。”巴斯汀不悅地皺起眉,質問:“你在對我的女人做什麽?”
雖被他陡然陰沉的氣場吓到,但更叫人驚愕的是他的話。不僅是維奧拉,壓制她的士兵也怔愣了。
“你沒聽見嗎?從現在開始她就是我的女人。”巴斯汀慢慢站起,深綠的眼裏閃爍着一陣寒光。
士兵臉上露出苦惱又無奈的表情,松手解釋:“巴斯汀殿下,她還很可疑,作為收藏品就太危險了。”
收藏品?維奧拉感覺十分古怪。
“怕什麽,到手的東西就要珍惜,所有罪惡也由我來背負。我有自信可以照顧一切,區區世界都不在話下,更別說一個人了。”
士兵聽了一副頭疼的表情。和巴斯汀對視半晌後,他嘆氣道:“我知道了,還請您格外小心。”
“當然。既然是屬于我的,小心對待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這裏就交給我好了。”
士兵默默轉過身,走出了審訊室。
雖然不太清楚具細,但還是可以理解士兵失落的心情。這個巴斯汀王子和他代表種族的屬性一樣,真是的非常貪婪,但還不算太讨厭。維奧拉安靜地看他。
“繼續,你的國籍?”巴斯汀發現少女的眼神少了幾分戒備後,說話的音調也自然上揚。
“阿瓦隆。”維奧拉坦白道。
“武器之國?那你也該有一身武藝,了不起。”
巴斯汀的确有王族該有的氣勢,但侵略性不強,反而有幾分平近易人。維奧拉不确定是不是他故意裝出來的假象,露出為難的表情:“我雖然會點武術,但女性舞槍弄棒不太雅觀…”
“可不論男女都要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巴斯汀不贊同地搖頭,向維奧拉伸出手,說:“把手給我。”
維奧拉一時不懂巴斯汀到底要做什麽。還是說,自己常年握劍磨出的繭被他發現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要再胡說掩飾,說不定真會被當做搶劫犯吧。雖然自己來波塔利亞就是想被收監,但可不想因為這種事就被定罪,只關押幾個月就放她出去跟放虎歸山沒區別。
維奧拉略微糾結的目光讓巴斯汀困惑,但他又很快恍然道:“是這樣啊,你還不夠信任我。”
這不是廢話嘛,對你有什麽信任的必要嗎?維奧拉不懂他意欲何為。
巴斯汀拔高音調,語氣輕快地說:“但我是相信你的,炸掉銀行大門的目的也只是要擊斃食夢獸吧。你不是貪圖財物的小人。”
維奧拉睜大眼睛,怔然。
“我的監獄裏收藏着許多犯下貪婪之罪的人,打在他們身上的标簽是不适合你的。”
這種不嚴謹的解釋…似乎符合巴斯汀的個性。不得不承認,貪婪一族王子相當有趣。維奧拉沉默片刻,開口:“巴斯汀殿下,我的确是為了擊斃食夢獸才造成這起事故,也并非是貪圖金錢。但我…”
“但什麽?”巴斯汀耐性十足地看着她。
“在這之前,能告訴我這樣的情況具體會被怎麽定罪嗎?”
“什麽怎麽給你定罪,我肯定無罪釋放你啊。”
維奧拉皺起眉,假裝咳嗽道:“咳…巴斯汀殿下。參考阿瓦隆的法律,我至少要被拘留15天,并罰款——”
“都說了是無罪釋放。”巴斯汀直接打斷。
維奧拉搖搖頭,語氣和表情都不輕松,問:“巴斯汀殿下,你說世界的罪惡你也會背負,但也不可能複活死者或者替重犯接受死刑吧?”
巴斯汀和維奧拉對視,說:“我是深愛着這個世界的主圌宰,但也是鐵律的維護者。”
“如果是這樣,就請務必裁決我,立即剝奪生命也無妨。”維奧拉深呼吸一口後,眼瞳深處靜靜搖曳着決絕的火光。“因為…我是一匹随時會失控的怪物。”
“噢,是你啊。可以幫我再提一桶水過來嗎,水泥的粘黏度還不夠。”
“辛苦了,聖職者大人。明明是幫我們除掉食夢獸的恩圌人,卻還要你陪着做這些粗活。”
“請享用,這是剛烘焙好的蜂蜜面包,忙了一上午你一定很累吧。”
建築工匠、銀行職員還有小鎮上的居民都在參與銀行大門的重建。維奧拉因為某些理由也加入其中,并受到當地人的歡迎。一切都是那個巴斯汀王子搞的名堂。 。
“各位,辛苦了。”他帶着一隊士兵走來。
“巴斯汀殿下!”人們停下手頭的工作,熱情地打招呼。
維奧拉趁機在樹蔭下休息。她從民衆口中得知這段國境線歸屬于傲慢一族管理,貪巴斯汀因為公務前來造訪。顯然,就算不在自己的領地,這家夥人氣也意外的高。
巴斯汀發現躲到一旁的維奧拉,撥開人群走近她。“我看過了,你砌磚的動作很熟練,力氣也很大。”
“…家裏又沒多的勞動力。”維奧拉看了看他,身子還是朝旁邊挪去,騰出空位。
“你是獨圌生圌女?”巴斯汀理所當然地坐下,毫不在意維奧拉有些僵硬的表情。
“是的。”
“你的父母呢?”
“媽媽還在,只是爸爸去世了,很早就…”
巴斯汀愣了。
維奧拉語聲微微一頓,苦笑道:“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又不是你導致的。我爸爸是軍人,光榮犧牲了。”
巴斯汀深綠的眼裏閃過一絲不忍。“…了不起。”
“但對于家庭而言,就顯得有些殘忍。”維奧拉聳聳肩。“可惜沒有辦法,人活着總是要戰鬥的,到處都是戰場。而他選擇了一個更合适燃燒自己的場合。”
“那你的選擇呢?”
維奧拉看了他一眼,神色黯然。“在審訊室我就坦白了,放任我留在普通民衆之間實在危險。雖然我暫時還沒對無辜的人動過手,但是我沒有殺人的權利,完全沒有。”
巴斯汀保持沉默,仿佛在思忖什麽。
維奧拉暗暗催促道:“動手吧。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主人嗎?把我‘收藏’到你的監獄裏,再也不要把我放出來。我是認真的。”
巴斯汀回味着維奧拉的請求,忽的低笑起來。
維奧拉聽得心裏咯噔一下。
巴斯汀回道:“我拒絕,然後你卻沒有拒絕我的權利。”
看他眼中閃爍着的光彩,維奧拉暗生不安。
“跟我來。”拉起她的胳膊,巴斯汀直接朝守備軍駐紮的方向走。維奧拉實在摸不透他的心思,臉上夾雜着不解和迷惑之色。
一名年長的哨兵見到他,禮貌敬禮,問:“巴斯汀殿下,有什麽吩咐嗎?”
巴斯汀把手架在維奧拉的胳肢窩,炫耀似的把她提起來。“你覺得這家夥怎麽樣?”
“呃,是聖職者大人啊…你好。”哨兵久聞巴斯汀王子對世間萬物都有一種難以言說卻不難理解的占有欲,心想這孩子也是他一時興起的青睐對象。
此刻維奧拉雙腳懸空,表情僵硬的和哨兵面面相觑。“你、你好。”她結巴着,目光閃躲,心想這樣的問候方式真是糟糕透了。
“哈哈,從現在開始這家夥就是我的近侍官了!”巴斯汀大聲發表自己的決定。
維奧拉和哨兵愕然。
“既然也有人作為見證了,那事不宜遲,現在回我的城堡,給你正式任命。”巴斯汀欣然一笑,複而把維奧拉扛在了肩膀上。
哨兵和維奧拉瞪直了眼睛。
他在開玩笑嗎?維奧拉仰起脖子用眼神詢問哨兵。
哨兵搖搖頭,表示無法作答。
這個笨蛋王子。維奧拉咬住嘴唇,郁悶得要死,但不知為何不能把這股不滿發洩圌出來。倒并不是因為忌憚對方的身份還有摸不清底細的實力。而是,自己好像對他的安排心存期待。
怎麽會這樣?維奧拉捂住臉,任由巴斯汀扛起她興沖沖地走近群衆,無數驚奇的視線齊刷刷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