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6

那一手刀維奧拉用了七成力道,伊拉後頸的皮膚內部殘留不少淤血,紫紅的印記尤為刺目。醫生檢查完畢,頗有些後怕的感慨:如果受力再猛些,伊拉或許會因此傷到神經,高位截癱。

維奧拉胸口一緊,心裏無比愧疚。執事和憤怒一族的幾個長老倒沒多責備她,畢竟伊拉和不走運的犯人最終都沒事。之前也有人試圖打暈他,但殘|暴狀态下的伊拉,直覺靈敏得可怕。

這次要麽是伊拉大意了,要麽就是維奧拉太強。如果是後者,長老們不會放心讓貪婪一族的近侍官留在昏迷不醒的伊拉身邊,他們邀請維奧拉一起去街上逛逛。維奧拉不傻,和這幾只老狐貍周旋一陣,獨自離開了。

在伊拉沒主動找自己前,不要靠近城堡比較好。維奧拉短暫注目高聳的建築,随後頭也不回的鑽進熙熙攘攘的人群。之後一連三天,她都在朝城堡的方向遠望,尋找伊拉的身影,但始終沒有發現那抹溫潤的水藍色。

排除“事不過三”這個不穩定的爆發點,伊拉是個很有教養和責任心的王子,不可能放任外族近侍官在自己的領地上過着自生自滅般的日子。雖然這種生活對維奧拉而言倒是逍遙自在,但免不了要去擔心伊拉的近況。

今天是和他失聯的第四天。

“你說,我去還是不去?”躺在樓頂曬太陽的維奧拉問右手,但其實是無聊的自言自語。

巴斯汀那邊也還沒消息,他姑媽和侄女來了嗎?走了嗎?自己對此一無所知。好像在波塔利亞一下子沒有了歸屬,這裏成了十足陌生的異國。

維奧拉不喜歡這種感覺,她想起自己還在阿瓦隆的時候,因為右手異變,自己只能孤孤單單的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劍盾兄弟出征又凱旋。她始終心|癢癢,又無法上前。

維奧拉煩躁地撓頭,決定今天白天再沒發現伊拉,晚上就偷偷看他去。

入夜,波塔利亞的星空有種別樣的朦胧美,再璀璨的星辰也總像是蒙上了層細紗。

也不知道接下來是不是有什麽重大活動,憤怒一族的人民這兩天都處于一種喜悅又期待的忙碌中。廣場噴泉池裏的高聳雕塑已被裝飾成一棵以假亂真的大樹。翠竹擺在幾輛馬車上等待栽種,泥瓦匠們正在砌磚,看形狀是新的大花壇。

維奧拉駐足看了看,就朝城堡悄悄跑去。

伊拉被自己的母親盯得死緊。王妃知道自己的獨子差點被打昏死過去時,心跳都要吓停了,差點帶外交大臣直奔過去找巴斯汀理論。但大臣進言應該先找那位近侍官問話。王妃掂量掂量貪婪一族在整個波塔利亞的分量,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在窗外,維奧拉死死扣住磚石的縫隙,在十米多高的半空懸吊了快半個鐘頭,體力和精神都在告急。可是那位王妃還沒念叨夠,從即将頒布的屯田制談到蘇泊比亞的時尚設計班,最後又囑咐兒子該娶一位怎樣優秀的公主。

她已經感覺不到身上長手是個什麽滋味了,只感慨天下的媽都一個德行。等伊拉好不容易哄走王妃,維奧拉故意發出貓叫聲,她已經無法憑自己的力量爬到窗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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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嘎。窗門被推開。

維奧拉仰起頭,對面露愕然的伊拉苦笑。“喵…救命…”

伊拉心頭突然一跳,原地杵了一會兒後才伸手把維奧拉撈進房間。

“抱歉,讓我歇一下…”

”趴地上容易着涼的。”伊拉失笑道,蹲下去扶她起來。“你怎麽這會兒來找我,也不擔心失手摔下去?”

“得啦,我要從正門進來,先不說那些長老,王妃該把我骨頭拆了給巴斯汀殿下寄回去的。”

伊拉聽了莞爾一笑,後背又立即冒起冷汗。

維奧拉不清楚他為何變得情緒不安,便岔開話題。“前幾天在教室裏…很抱歉,但我想不到別的方法阻止你。”

伊拉嘆息着:“不,你真是幫大忙了。不論族中長老和我母妃如何看你,我欠你一個人情。”

要是沒有“憤怒”血統,伊拉倒真是個幾乎完美的人。維奧拉感到些遺憾,安慰道:“這種小事情別管啦。再說,我可差點要了你的命。現在還在你面前活蹦亂跳,真得去寺廟燒高香了。”

伊拉眨眨眼,噗嗤失笑:“這裏沒有寺廟,教堂倒是有好幾座。”

“那我就去找神父給我灑點聖水保我多活幾年。”

“聖水也不是這麽用的…你呀。”伊拉被維奧拉逗樂,心裏的愧疚和苦悶漸漸纾解。他在桌上擺齊茶具,擰開茶罐,開始沖泡。

房裏彌漫開溫柔的花茶馨香,沁人心脾。

伊拉對維奧拉說:“這幾天我不能離開城堡,就托親信去找你,可你就像人間蒸發似的不見蹤影。剛開始我很着急,但想想以你的能力,把自己照顧得很好是沒有問題的,也不會擅自離開。”

“在沒有得到巴斯汀殿下的指令前,我都會留在這裏…但好像呆的時間久了反而會引起麻煩,就像這次?”

“哪有那麽容易就被煽動起來,你多慮了。”估算憤怒和貪婪一族之間存在的實力差距,伊拉搖搖頭。

“噢,那就好,我一直擔心着呢。”維奧拉松了口氣,把伊拉遞來的茶一飲而盡。有些燙口,但回味馥郁甘甜。她砸吧砸吧嘴,放下杯子。“時候不早,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伊拉驚訝地見她朝窗戶靠攏。“你又翻窗?”

“走正門會被刁難的。”

“誰敢動你?”難以名狀的火氣從心裏升起,伊拉自己也愣住了。

維奧拉為難地看着伊拉,等他表情緩和些,解釋:“你看,我這是不請自來,還翻窗而入,跟刺客賊人有什麽區別?再說教室那件事兒風|波還沒消停,我們的身份又比較特殊,就不要給有心人留下借題發揮的機會。見你身體痊愈我就放心了,本來也只是想來确認這件事的。”

“你還是…別做這麽危險的事情了。”伊拉擔心地說。窗臺離平地足足十米高。

可維奧拉不把這點高度放在眼裏。“哪天你覺得時候合适了就邀請我走正門吧。”她笑着推開窗戶,夜風吹起她額前的發絲。

這一刻,伊拉似乎明白自己為何有意無意想偏袒拉維了。那雙眼睛的顏色尤其出彩,是波塔利亞人都憧憬的晴空之藍,沒有一絲一毫陰霾,只透出融融的詩意和溫暖。

“對了,伊拉殿下,最後向你打聽個事兒。”維奧拉輕巧地半蹲在窗臺。

“嗯,說吧。”伊拉不再多做挽留,随她去了。

“我來找你的路上看見中央廣場被布置得很漂亮,是準備慶祝什麽節日嗎?”

伊拉點點頭,從桌上拿來一份策劃書。

“七夕…?”維奧拉對封面上的這個詞感到新奇。

卡裏巴恩去大陸東部國家外交訪問歸來,告訴過她這是那些國家的傳統節日,鼓勵年輕男女勇敢表白愛意。通俗的講,也和“情人節”沒區別了。阿瓦隆和波塔利亞是西部國家。而西部國家的“情人節”名叫“愛之日”,大都在初春時節舉辦。

“國外好的習俗活動可以拿來借鑒。希望憤怒一族的‘憤怒’二字終會成為一個象征性稱謂。” 伊拉解釋道。

維奧拉翹|起嘴角,把策劃書還給伊拉。“你會成為一個好國王的。”

像是輕風攜來嫩芽,在耳邊飄過,心中卻蔓延出一片悸動的青蔥。伊拉不知道眼前的窗臺何時空無一人,也忘了俯瞰而下确定對方是否平安落地。

今夜的再會似乎太倉促了。他嘆着氣,卻又忍不住想笑。

晚安…

伊拉吹滅蠟燭,阖眼恬靜入睡。

這是憤怒一族的人民初次舉辦外國的七夕節,大家盡可能還原含蓄的場景和氛圍,衣着和說話都多加斟酌。但最後心想既然是節日,玩得開心就好,就不再多加講究。這種轉變反映到街道裝扮上,便是一種濃烈的混搭風,甚至能看見寫有“喜”的燈籠被玫瑰簇擁着挂上商鋪招牌。

中央廣場入夜變得更為熱鬧,不少外族人也趕來體驗:把寫了祝願的紅綢子綁上彩球,朝噴泉池中的高高樹枝丢去。或者在長條詩箋上寫下願望,連同紙做的裝飾品一起挂在剛種下的翠竹上。

伊拉樂于看見人們臉上的笑容,只是在街上走了一圈也沒見到拉維。他肯定也在哪兒享受“七夕”吧。伊拉看向挽着自己和民衆打招呼的母親,不禁苦笑。

維奧拉自然不會錯過愉快的節日。免費的巧克力吃到肚子撐,她正在街上散步消化。

如果巴斯汀知道她在這邊玩得不亦樂乎,自己卻因為侄女的事而煩惱着……

頓時,維奧拉覺得挺對不住他。刨開時不時耍霸道脾氣,巴斯汀作為上司幾乎挑不出毛病,平易近人又體恤慷慨。給他買些紀|念品吧,雖然他不一定看得上,可自己心意到位了。懷着這樣的想法,維奧拉買了一盒巧克力,再去廣場,打算給巴斯汀寫點祝福話挂翠竹上。

願巴斯汀早日…

維奧拉想象一下本人的反應,他多半會說“還需要許願嗎,我已經是這天下的主人!” 立即劃掉重寫。苦想半天,靈她機一動後寫下:願巴斯汀總能心想事成。

把詩箋挂在翠竹上,維奧拉欣賞似的駐足看了一陣才離開。這時,她瞥見一個捏着長詩箋的小姑娘——彎角、翅膀、尾巴——典型的波塔利亞人。可她相貌又比普通女|童的更為俏|麗,翡翠般的雙眸波光閃爍,有幾分靈動非凡的氣質。

維奧拉見她身邊沒有随行的大人,不免擔心:今夜廣場上人來人往,難保沒有歹人混入其間。這樣漂亮的孩子容易成為人販子的首要目标。

“請問…”維奧拉試着向她搭話。

“你不覺得很無聊嗎?”小女孩脆嫩的聲音裏有幾分晦澀的冷意。她仿佛知道維奧拉在向自己靠近,頭也不轉一下,翠綠的大眼望向在風中起舞的竹葉和詩箋。

維奧拉在她旁邊站定,心頭泛起懷疑。這女孩個子嬌小,年紀也就十歲出頭。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嘲諷表情,實在是浪費了粉雕玉琢的臉。

“只是許願哪能實現理想,這些蟲子興奮個什麽勁兒呢。”女孩兒看了看手裏一片空白的詩箋,冷笑着,把它慢慢撕碎。

維奧拉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問:“你覺得吃飯有意思嗎?”

女孩兒斜過眼,小|嘴一撇。“你打算說教我?”

“嘴長我身上,耳朵長你身上。我可以選擇說,你也可以選擇不聽。”

“嚯~”她偏頭眯眼,饒有興致地抱手。

“不管你嘲不嘲笑,這些願望裏該實現的也會成真,妄想自然永遠也是妄想。”

“有道理,然後呢?”

“沒有然後,就覺得你無聊,我順便有感而發。”維奧拉聳肩,邁腿就走。這麽個早熟陰沉的兒童,販子遇見了指不準會被反咬得滿頭是血。

“你站住。”女孩兒盯着外國少年纖瘦的背影,被激起的惱怒卻轉瞬變成興趣。

很多時候,對一個人感到好奇就是輸的開始。

這女孩兒衣着華麗,多半是哪裏的有錢千金。自己還有不得不顧慮的身份立場,還是別和她扯上關系。想到這裏,維奧拉步子邁得更大了。

女孩兒見對方漸行漸遠,開始被人群淹沒。轉念一想,她倏地露出一抹不符年紀的冷笑,快步追上,一把握緊外國少年的手。

維奧拉一驚,低頭看去。

察覺到對方的掙紮,女孩兒輕巧一笑,很是狡黠。“你要敢甩我,信不信我一哭鬧,就會有十個以上不明真相卻滿腔正義的蠢男人過來揍你?”

維奧拉不得不認栽。

女孩兒得意哼聲,開始觀察少年的手。看上去身板挺瘦小,但掌心的厚繭可說不了謊,是個練家子。

維奧拉被摸得滿心毛躁,臉色由紅轉黑。“這位小姐,你家長沒有告訴過你,男人跟路邊的野狗一樣是不能亂碰的嗎?”

“噢,男人?你下邊的毛長齊了?”

“……”

“開玩笑的。我摸出來了,你是個男人。” 女孩兒松手,依舊緊緊跟随,步子邁得飛快。

維奧拉回味女孩兒惡意的言辭,不自在地甩手,試圖擺脫剛才的觸感。等心裏好受些後,才耐着性子把步伐放慢些。

女孩兒立即留意到這個細節,嘴角高高翹|起,抑制不住的大笑,聲聲如鈴。

維奧拉停下來,連瞅了她幾眼,實在不理解這個古怪的大小姐。

女孩兒笑夠了,拿出絹絲手帕抹去眼角的生理性淚水,神情動作轉瞬變得優雅淑女。

優雅淑女個屁。維奧拉可沒忘記她說過的話。

“遺憾告訴你。”女孩兒擡手,指向不遠處的一隊巡邏兵。“你試圖利用他們甩開我的意圖,已被我識破了。”

維奧拉的表情有一絲崩壞抓狂的跡象。

女孩兒好像在人群裏發現了什麽,眼神忽的一變,立即躲到維奧拉身後,嬌滴滴地開口:“就幫幫我這只可憐的金絲雀吧,好心的先生。”

其實維奧拉的體型起不到什麽遮掩作用。但她竟有了安全感,心頭竄過一絲悸動的電流。仔細一瞧,這少年完全不像圍在自己身邊的那幫護衛——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再隔着襯衣一摸,就發現他看似纖薄的腰板,手|感還挺結實。

“你就不能矜持點?”維奧拉感覺她的手像水蛇似的在腰間游動,連忙制止。

等讨厭的人從視野裏消失,也摸爽了,女孩兒松了口氣,笑靥如花地問:“小哥哥你叫什麽名字呀?”

變臉比翻書還快。維奧拉暗暗咋舌,也佩服自己有和她耗的耐心。“告訴你可以,可我得先把你交給巡邏軍。”

“诶…不要啦。”女孩兒搖晃維奧拉的手。柔弱的眼神,雛鳥般脆嫩的撒嬌足以讓任何男人心軟。

維奧拉似是心動地眨眼,卻一手捂住她的嘴,抱起人就朝巡邏兵走去。

身體驟然懸空,女孩兒不得不摟緊對方,鼻息裏都是不屬于自己的味道,隐隐帶着巧克力的甜蜜。她雙頰緋紅,扭動掙紮。但力量上的懸殊讓聰明的女孩兒立即投降,當然她不會善罷甘休就是。

維奧拉感覺掌心間有什麽溫熱濕|潤的東西滑過,表情為之一僵。

“嘻嘻。”總算能再度發聲的女孩兒得意地笑起來。

維奧拉把被她舔過的手在衣服上胡亂擦了擦。“這位小姐,你不曉得什麽叫病從口入嗎?”

“知道啊,然後呢?”

維奧拉真要被氣吐血了,立即停下腳步,仰頭深呼吸着。

已經12歲了,自己身體有幾斤幾兩她很清楚,可這少年單手抱着自己走這麽一大段路,動作穩當,不見疲憊。而且這麽一張俊臉近在咫尺,不錯不錯。女孩兒忍不住伸手撫摸維奧拉白淨的面頰。“小哥哥,我叫蘇恩。”

維奧拉盯着她看了半晌,沉悶道:“…拉維。”

女孩兒回味一會兒,笑着說:“在古代波塔利亞語裏,拉維是‘邂逅’的意思。”她細嫩的指尖點在維奧拉嘴唇上,星眸熠熠。“今夜這段邂逅真是美麗極了,你也這麽覺得吧?”

明知道對方只是個小丫頭,可維奧拉還是面色一紅。

蘇恩渾若無事地注視維奧拉,好像剛才的煽情話就跟聊今晚廣場上有多熱鬧一樣,只是自然感慨罷。

“你趕緊找你的監護人去吧。”維奧拉自知口頭上不是她對手,繼續邁步朝巡邏軍走去。

“決定了,我要你。”蘇恩也不再掙紮,彎起眉眼,流露出一種自信貪婪的神采。

維奧拉忍不住多看她幾眼。蘇恩這種勢在必得的表情和巴斯汀的有幾分神似。不會是私生子吧?維奧拉心裏湧起一股震驚和尴尬。“行了,蘇恩你別鬧了。”別開臉,她無奈道。

“我認真的,我要你做我的騎士。”蘇恩把她的臉掰正,面對自己。

“…騎士?”維奧拉沒反應過來。

“是的。你跟我走,去我的國家。”

“國家?”

蘇恩在維奧拉耳邊低語,故意朝耳廓哈氣:“我可是尊貴的公主殿下喲。”她用指尖隔着襯衣面料,在維奧拉鎖骨下邊的皮膚上寫字,是一個大國的名字。

惹不起。維奧拉臉色難看起來。但她覺得奇怪,這個國家的人民不存在波塔利亞人的外貌特征,可蘇恩怎麽看都是波塔利亞的小孩。

到底是怎麽回事?

“全大陸的人口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我一直挺中意東洋人一句古話,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既然好不容易遇見了,我是不想放你走的~”

霸道不講道理的人有巴斯汀一個就夠了。維奧拉心一橫,在蘇恩驟然氣惱的要挾裏,直接把她朝巡邏兵懷裏一丢。“這孩子和她父母走散了。”說罷,維奧拉逃似的鑽進人流中。

蘇恩幹瞪眼,巴不得把那少年的腿打瘸,再把他栓起來…

噫,不妥不妥。

蘇恩立即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太偏激。假意咳嗽兩聲,她向巡邏軍提裙行宮廷禮,腦子裏開始構思“捕獵”計劃。

廣場上的人越聚越多,這裏視野開闊,等會放煙花的時候會成為絕佳的觀賞處。

維奧拉小跑到噴泉池邊用冷水澆臉,反複幾次後,心裏的不安和躁動漸漸平息。其實蘇恩知道自己真名叫維奧拉還好,結果說出口的是巴斯汀近侍官的名字。

可別讓蘇恩和巴斯汀碰見,不然就麻煩了。維奧拉擔心着,也不想看煙花,興致缺缺地走在回小旅館的路上。或許是心情太過低落,她對周圍動靜沒多留意。

“喂!快躲開!”

一顆籃球倏地砸來。她沒留意,腳下一個趔趄,身體撲在地上。維奧拉立即捂住鼻子,悶|哼着。

“你還好吧?”綠發的波塔利亞少年翻越籃球場外的鐵欄杆,飛快跑到她跟前。

維奧拉只覺得一陣有力的風吹過來,夾雜着汗水的熱氣。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幫她站起來。

手的主人就是那個綠發波塔利亞少年。明亮的赤瞳不安眨動,他仔細觀察維奧拉的傷勢,急得直冒汗。瞥見維奧拉捂住鼻子的手掌,指縫間沁出了紅色液體。“都是我的錯,對不起!!”他面色發白,手足無措地道歉。

“不,只是流點鼻血而已。”維奧拉确認鼻梁骨沒事後,松了口氣。她這才有餘裕去打量面前的波塔利亞少年——

五官還沒完全長開,依舊透着青春期特有的魯莽和活力,但過幾年會出落成英俊成熟的男人吧。不過他怎麽少了一只角?

維奧拉雖然沒對稱強迫症,但總覺得少年左邊腦袋上缺了點東西。

“你可是女生啊…”少年滿心愧疚,問:“真的沒關系?”

“呃,我是男的。”維奧拉否定得幹脆。

少年感覺自己被雷劈了。

“臉讓父母給生成這樣我也沒法,不好意思啊。”

“……”

“再說就流點鼻血,小問題。本來也是我走路不留神,不怪你。”維奧拉随意地用衣袖擦起來。

早知道就該随身帶手帕的。他一手撓頭,暗暗懊悔着。

“行啦,你想早禿嗎?”維奧拉被他的動作逗笑。

少年一聯想到自己三十出頭就開始大量脫發的伯父,不由得呆住。他把心思都寫臉上了。維奧拉愉快地眯起眼睛,覺得少年挺可愛。

“嘿,維迪,這家夥沒事兒吧?”籃球場裏的年輕人隔着鐵絲網問。

“還行,你們先玩。”他撿起地上的籃球,朝球場用力一抛。

維奧拉視線掃過維迪肌肉繃起的胳膊,認可似的輕輕挑眉。

“忘了說,我叫維迪…那啥,要是你回去覺得身體還是不舒服啊有後遺症啊,就……就來找我吧。”維迪像是故意回避什麽似的,面露猶豫。

“來這裏找你?”維奧拉問他。

“這個…”維迪抿嘴。

“開玩笑的,我一點兒事都沒有。”維奧拉卷起袖子,把沾有血漬的部分藏起來。露出線條秀氣的小手臂。

對方裸在外面的皮膚浴在燈光下,似乎特別顯白,藍紫色的血管像是一絲一縷的葡萄藤。維迪盯得發起呆來,感覺心裏癢癢的。

啪!一朵煙花騰空而起。綻放的號角吹響後,像是百花齊放似的,深藍色的天幕立即斑斓多彩起來。

維迪被從天而降的喧嚣驚訝住,缤紛的亮光讓他立即回神,卻發現維奧拉早已走出老遠。正要追過去,他又被一起打球的年輕人叫住。

“維迪,不去廣場看煙火嗎?”

“我……”維迪猶豫地看他們,把頭轉回去。這下維奧拉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街角。

“那個外國女人沒事吧?”一個少年問維迪。

“其實他是男的。”維迪解釋,心頭卻仍有種揮之不去的懷疑。

“不是吧?”

“居然是男的耶!”

一起打球的年輕人驚呼起來,叽叽喳喳地議論。維迪聽得心煩意亂,一把奪過籃球。“走走走,看煙火去!”

廣場裏人山人海,他們擠不進去,只能在邊緣駐足。維迪滿腦子都是那個不打招呼就走的外國人,提不起看煙火的興趣,甚至伊拉從身後靠近都毫無察覺。

“維迪?”伊拉試着叫醒正在發呆的人,無果,只好拍打他的肩膀。

睜大眼睛,維迪怔怔回頭。“…伊拉,怎麽是你?”

“這是我的臺詞才對。”伊拉帶維迪去了安靜的咖啡館。入座後,他問:“你怎麽來我這兒了?”

“來參加一個籃球賽,不過是愛好者自發舉辦的,不算什麽。”

“當心玩物喪志啊。”

“我有好好學習處理公務的。”

“是是。”伊拉朝咖啡杯裏加了兩塊放糖,優雅攪動。“怎麽樣,我策劃的節日?”

“很熱鬧…但你也知道,我基本都泡球場的,沒法說得很具體。”

伊拉付之一笑,這是十分誠實的維迪式回答。

“對了,伊拉。”維迪喝了口咖啡,覺得澀澀的就放下杯子。

“想問什麽?”伊拉叫來服務員,給維迪換了杯冰鎮果汁。

“就是…”維迪想了想,把困惑抛給他。“如果一個男人長得比女人還好看,還要女人做什麽?”

伊拉不小心把嘴裏的咖啡噴出來。還好他及時偏過頭,液體都灑在過道地板上。

“我、我說着玩的。”維迪急忙拿來紙巾幫伊拉收拾。

伊拉拍拍胸脯緩過勁。“你受什麽刺|激了?”他有點擔心,維迪性格很是單純,可偏偏又是嫉妒一族的繼承人。

維迪悻悻看向窗外。“我…唉,打球的時候不小心砸到人了。”

“噢,長得比女人還好看的男人?”

“你怎麽知道?”

伊拉抿起嘴,只笑維迪藏不住情緒和想法。

“我覺得那人是在騙我呢,就那小身板,臉也是手也是…怎麽看都是女人嘛。”維迪不服氣地嘟囔。

“這樣吧…維迪,你覺得我算魁梧還是單薄?”

“你?你太瘦啦,我們七個裏邊你是最輕的。有好好吃飯嗎?”

“我的三餐作息都很規律,不用擔心。然後,你覺得如果我花點心思打扮一下…”伊拉微微歪起頭,露出少見的妖|媚|笑容,淚痣仿佛有致命的魅力。

維迪看得有些呆愣。

“瞧,你也會覺得我的真實性別叫人困惑吧。”

“才、才沒有,我知道你是男的,我們還一起洗過澡!”

“……維迪,那是小時候的事情了。還有這裏是公共場合,安靜點。”

“啊,抱歉。”伊拉忽然嚴肅的神色讓維迪胸口一緊,但仔細一想,伊拉說得有道理。外形氣質都相當柔和的男性即便不刻意喬裝,也會給人視覺上的混淆。看來真是自己想多了,瞎激動什麽呢。維迪自嘲地笑,把冰鎮果汁一飲而盡。

伊拉見狀欣慰地抿一口咖啡。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維迪的心情,類似的情況他也遇見過,不過犯這種低級錯誤也僅此一次了。

煙火絢爛漫天,憤怒一族的大地沉浸在七夕帶來的熱鬧與甜蜜中。

維奧拉剛洗完澡,坐在房頂一邊看煙花、一邊啃蘋果。她甚至不知道在街上刁難自己的漂亮女|童,就是巴斯汀的侄女。

噼啪!!連串白如雪花的煙火齊齊升空後,紅豔碩大的花朵在中心綻放,作為表演的收尾。夜空慢慢靜谧下來。

維奧拉回味着蘋果的甘甜,露出心滿意足的笑。

而貪婪一族領地中,年輕的領袖巴斯汀卻滿臉煩躁地坐在靠背椅上,手指急促敲打書桌。

叩叩。

“進來。”

見到來者後,巴斯汀擺正坐姿,神情微微緩和。

“我聽說你打聽到那孩子的下落了。”巴斯汀的姑媽端着咖啡走進來,綠如翡翠的雙眸流露擔憂。她是貪婪一族遠嫁異國的公主,現在已經身為人母,貴為王|後。

“嗯,我已經派親信去接她了,沒有事的。”巴斯汀扶她坐到沙發上,安撫道。

“蘇恩的确聰明過人,但也就是因為太聰明了,總是不叫我省心。你瞧,剛進入邊境線就讓她給偷偷溜了。”她揉|弄發疼的太陽穴,顯得疲憊。“你也不要氣得不吃飯吶巴斯汀,你還有公務要處理的。”

巴斯汀不在意地搖頭。“我沒事。”

“你這孩子…不擔心蘇恩見着你憔悴不堪的模樣嘲笑你,然後趁你不備順走你的收藏品?”

立即,巴斯汀精神為之一振。

姑媽莞爾,半哄半推的讓巴斯汀去睡覺。

可睡得着才怪!巴斯汀一想到自己那個混世小魔頭和維奧拉同處一地,要她倆見面了還得了。只要是他的東西這丫頭都想搶,用各種亂七八糟、匪夷所思的手段和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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