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腓腓③
腓腓③
那只小妖怪乖巧可愛，聞知意端着茶水過來，他便乖乖的坐在九川身邊，仰着頭同九川說話的樣子，像個小學生在聽老師說話。
身後的尾巴無意識的掃着地面，棕色的尾巴尖像是逗貓棒，朋友有旅游而寄養在他家的一只圓圓的短腿貓，這會兒正圍着尾巴玩的開心。
小妖怪是個好脾氣的妖怪，家裏的小貓玩他的尾巴玩的起興，偶爾咬了他的尾巴也不生氣，只晃晃尾巴，掃到一旁，再任由小貓去撲。
聞知意在他對面盤腿坐下，遞過去一杯茶：“我家只有普通的茶，可以嗎？”
“謝謝！”小妖怪兩只肉肉的爪子捧過聞知意遞過來的茶杯，圓臉埋頭小抿了一口。
真可愛！
聞知意沒忍住，又揉了揉他的圓腦袋，一顆心被軟成了棉花糖一般，恨不得把什麽好東西都給他：“你叫什麽名字呀？”
“我們一族被稱為腓腓，我叫阿笙，就是‘相逢休惜醉顏酡，賴有西園明月照笙歌’的那個笙，但是我奶奶叫我小寶！”他仿佛有些不好意思說出這個名字，說完之後又羞澀的笑了笑。
“……”
小寶！
聞知意不由自主的看向一旁喝着茶頭也不擡的九川。
九川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注視，耳朵抖了抖，頭也不擡，面不改色的騰出一只手掰正了她的臉。
“我們還真是有緣分，我家九川小名兒也叫小寶。”
小妖怪捧着茶杯，雙眼亮晶晶的，語氣中帶着欣喜：“能跟九川大人同名，是我的榮幸！”
诶？！！！
聞知意看他一臉“與有榮焉”的模樣大為吃驚！
九川很有名嗎？
九川瞟她一眼：“說正事！”
“哦，對。”聞知意盤着腿正襟危坐，她幹咳一聲，清了清嗓子問道，“那什麽，小寶啊，你今天來找我爺爺，是有什麽事嗎？雖然我爺爺不在，但是如果有什麽我能幫你的話，我一定會盡力幫你的。”
“我……我想要見一個人。”阿笙垂着頭望着水杯中的茶葉，有些低落。
要見一個人？
聞知意與九川對視一眼，在九川的示意下繼續說道，她放柔了嗓音：“是什麽人？她認識你嗎？”
“認識，她認識的。”他的聲音有些急切，随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只是，我說話她聽不懂。”
小妖怪循循道來，聞知意偶爾為他空了的茶杯續點茶水，引導着他繼續說下去，九川在一旁一直沉默着不說話。
這其實是一個很常見的報恩故事，小妖怪本體人能看見，但他們一族人有奇特的力量，據說養着他們能解憂愁，淡思慮，至于怎麽個解大，這小妖怪年紀還太小，能力暫未展示。
他們本身有特殊能力，又武力甚微，毫無攻擊力，是最适合捉去當寵物的，遂為自保，他們不常出現在人世。
可這小妖怪貪玩，十年前初入人世，見什麽都是新奇的，這世上，不止有看得見妖怪的普通人，也有一些對妖怪恐懼的人，更有一些吃人的妖怪。
小妖怪在妖界也不過是百來歲的年齡，還未成年，也是偷偷來的。
那時候他初入人間，不知道這世間到底是什麽樣子，也沒有一點防備，單單是會說人話這一點，就足以讓那些對陌生事物排斥的人心生恐懼，他不知道怎麽去處理，他膽子小又不敢傷人，結果被害怕的人們驅逐，受了不輕的傷，又找不到回家的路，就逃到了鄉下的一戶人家裏。
那戶人家平常只有一個老奶奶，孩子在外打工，孫女在外地上大學，只有放假的時候才會來。
老人家孤單一個人，見他可憐，只當他是被人遺棄的小貓收留了他，後來兩人相伴了十年，他長的可愛，又心懷感恩，便充當了老人家的開心果，偶爾帶着老人家出去溜溜大街，去同村人家串串門什麽的，有了他的陪伴，老人家也不再跟以前一樣寂寞，如此說來，也算是歲月靜好……若不是老人家病危的話。
涼了的茶早已被他放在了一邊，小妖怪說着眼睛都有些淚花，如貓一樣的耳朵耷拉下來，顯得有些失魂落魄。
他癟着嘴強忍着沒哭，卻還是有些抽噎道：“我不想她死，我想讓她開心，我想跟她說說話。”
“但是，她只是個普通人，對嗎？”聞知意有些感傷的嘆了口氣，又為他的茶杯續了茶。
新添的熱茶悠悠的冒着熱氣，那聲嘆息輕的仿佛要随着這薄薄的一層煙随風而散。
“嗯。”小妖怪哽咽，他抽抽鼻子嗚咽着說道，“她看不見妖怪，聽不見我說話，即便我能化成人形她也看不到……”只能看見他本體原型，這就是人與妖怪之間最大的隔閡，更何況他還不能化身成人形。
聞知意于心不忍，她把小妖怪抱在懷裏，摸着他的頭柔聲接話：“你是想要我幫你，讓她能看見你。”
“嗯。”有了安慰，小妖怪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撲在她的懷裏放聲大哭，“我前幾天還看見黑白無常在家門口出現了，我不貪心，就只要幾天而已，我試過了很多種方法，可是都沒有效果，我也沒有辦法了。”
她也很可憐他，可是，她除了能看見妖怪，就再也沒有別的本事了啊。
爺爺這一去一般少則一個星期，多則一個月，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只怕那位老奶奶等不了那麽長時間啊。
聞知意有些為難的看向九川，卻見九川對着她點點頭。
嗯？啥意思？
她雙眼一瞪，還以為看錯了，用口型回到：你要我答應他？
九川又點頭。
這下她是真的難以置信了，驚恐的搖着頭拒絕：可是我什麽也不會啊。
萬一就這麽随便答應了，到時候白讓人開心一場，這不是在人家心口上撒鹽嘛！
九川眉毛一皺，身後蓬松的九條尾巴肆意揮舞起來，他用拇指堅定的指了指自己，又用下巴示意趴在她腿上哭的正傷心的小妖怪。
那小妖怪哭的傷心，也叫人不忍心拒絕，再者，這屋子裏也還有九川跟雲川這兩個大神在呢。
他雖然不及雲川是上古時期就誕生的神獸，卻也是青丘塗山氏後裔，祖先曾為西王母座旁神獸，他也算神獸一族後人。
聞知意嘴一抿，雙眉直豎，怒目相對。
九川雙眼微眯，龇牙一笑，惡意十足。
……
聞知意癟癟嘴，敗下陣來。
她摸摸小妖怪的後背：“小寶，這樣，你的事情，我會幫你。”
小妖怪淚眼婆娑的擡起頭，抽抽噎噎問道：“真的？”
“真的，我會想辦法完成你的心願，讓你奶奶見到你。”
小妖怪抽抽鼻子，打了個哭嗝：“謝……謝謝！”
“不客氣。”聞知意表面淡定內心憂郁的揉着小妖怪的小腦袋，埋怨的看着一旁不知道從哪裏拿來的扇子自顧自扇着的九川。
這下可好，趕鴨子上架，不行也得行了。
“天快黑了，你要留在這裏吃晚飯嗎？”
小妖怪吸吸鼻子，揉了揉哭紅的眼睛：“不了，長時間不回去，奶奶會擔心的。”
“那要不，我送你回去？”順便先摸摸底，聞知意小心翼翼的問道。
九川扇着小扇瞥她一眼：“你知道他住哪兒嗎你就送？”
萬一他住的地方離這裏隔個十萬八千裏的，你就是長了翅膀飛也不一定能今天晚上回來。
“你要是莫名其妙夜不歸宿，不怕你媽打斷你的腿”
“別胡說八道随便诋毀我媽名譽，我媽才不是崇尚暴力解決問題的人。”
“…………”
“再說了，不還有你嘛，你一個千年妖怪，想去哪裏不是分分鐘的事，我怕什麽！”反正是你讓我答應的，聞知意沖他做了個鬼臉。
“…………”
“走，小寶，我送你回家。”
“謝謝！”阿笙從她懷裏起來，坐在她盤着的腿上拿兩只小肉爪揉了揉眼睛。
這小妖怪剛才哭了不少時間，圓溜溜的眼睛周圍的毛都被他的淚水給打濕了，這會兒停止了哭泣，眼眶裏卻含着點點的淚珠，明眼人一看就哭過，可憐極了。
小寶家倒是沒有九川說的那麽遠，不過是隔了一個城市的距離。
九川化為原型時，全身上下被白色長毛覆蓋，兩眼眼眶周圍卻有着一圈紅色皮毛，像是打了眼影一般，雙眼下方又各有兩條紅橫，随着下眼睑延伸至眼角，琥珀色的眼瞳，尖尖的耳朵，整個看起來異常的……兇悍。
他的原型比兩個成年壯漢還要高上不少，聞知意站在他面前，矮的只到他大腿，能被他一掌拍死。
小孩子眼睛幹淨，能看見些怪異的事物，而且這世上也許還有其他能看見妖怪的人，為了不打擾到路人，他們選擇了偏僻的小路，聞知意抱着阿笙坐在九川背上。
龐大的身軀在山林見馳騁，聞知意頭一次坐這種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高空飛行物，抱着阿笙趴在九川背上，死死的揪着他背上的毛不敢擡頭。
九川被她的手勁揪的吃痛，忍不住“嘶”一聲：“小花咱倆商量個事……”
“說……”
“你手下留情行不行，我背上的毛都要被你薅掉了……”
“……”
聞知意沒說話，松了松手，九川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感覺她的手又換了個地方。
“……唉……”
九川拿她沒轍，只能降低了速度，趕在下班高峰期前把小妖怪送到了家。
鄉下人家吃飯早，又是夏天，喜歡在傍晚時分把桌子擡到院子裏吃飯。
遂日暮開始降臨時，天邊出現晚霞，家家戶戶都逐漸升起了炊煙袅袅，更有的人家還傳出了陣陣的飯菜香。
高大的身軀在村子偏僻的一角降落，九川趴下身子，聞知意一臉懵逼的表情從九川的背上滑下來，好一會兒沒有反應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