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福清飯店的包廂內人聲混雜,透明的液體傾瀉進手掌大的杯子,水面搖搖晃晃,被人端起一飲而盡。

刺鼻的發酵酒味在空氣中彌漫,蒲微收回目光,落在面前只下了幾口的紅酒裏。

她不喜歡酒,更厭惡這個味道。

別人口中的醇香到了她的嘴裏,只剩下一陣陣泛酸和生理性反胃。

出演男主的演員曲可星将滿杯的白酒一飲而盡,哪怕一雙劍眉擰成麻花也要将杯子倒回來展示誠意。

李導滿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不再勸酒,眼眸卻在桌上一掃而過,停在與這個酒桌格格不入的蒲微身上。

長相清秀,及肩的短發紮成馬尾。這是劇中女主那個高中生妹妹的模樣,妹妹性格是個咋咋呼呼卻心思細膩的小炮彈,與蒲微現在沉默內斂的樣子完全相反。

“小微啊,怎麽不端杯?是酒不和胃口?”

嘈雜的酒桌驟然安靜,蒲微身體一僵,感覺那些目光像針一樣紮在她的身上。

“我不會喝酒。”

“做演員不會喝酒怎麽行呢?小顏,這可是你的妹妹,你還快去教教她?”

蒲微眼眸一動,目光下意識望向李導的右手邊。

被點名的人面容豔麗,咬住蝦仁的紅唇一頓。

她放下筷子,睫毛輕顫,潋滟的雙眸意味深長地瞥向李導,勾着手腕将酒杯拎起。

“李導你可真會為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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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資彎着唇,嘴上嬌嗔着埋怨,人卻已經離開座位,婀娜多姿地走到蒲微身後,把剛站起的蒲微按回座位。

兩條被黑襯衫包裹的勁瘦小臂靠在蒲微肩上,白嫩的手指勾着酒杯在她唇前一晃。

蒲微發覺她原本避之不及的發酵酒味中,突然摻雜了一縷醉人的香。

“您也說了這是我妹妹。”

身後的溫熱貼近,帶着醉香的發絲貼到蒲微的脖頸。桌下的手緊緊攥在一起,心髒跳動的聲音被彎下腰的顏資聽得一清二楚。

剛畢業的愣頭青大多如她這般不會掩飾,滿腹心思落在臉上,生怕別人看不出來。

顏資起了逗弄的心思,她微微側頭,目光盯着懷中人的側臉,呼吸打到她泛紅的耳朵上:“我妹妹還未成年呢,您怎麽能勸人喝酒啊?”

餘光裏的脖頸瞬間通紅,顏姿發出一聲只有自己和蒲微能聽到的輕笑,舉手将手中那半杯晃蕩的白酒摻進桌上的紅酒中。

她放下空杯,捏起蒲微的酒杯向李導舉起:“我這個做姐姐的替她敬您。”

杯沿在桌上磕出聲響,那片溫熱從身後抽離。

蒲微回頭,只見身後的人将那杯混雜的酒一飲而盡,一聲擔憂的“顏老師”被熱烈的掌聲壓下,難以聽清。

顏資拍拍她的肩膀:“姐姐在,敞開吃。”

蒲微看着那道曾經千遍萬遍映入眼眸的身影坐回李導身邊,千嬌百媚的把一桌人逗得開懷大笑。

蒲微拿起筷子夾菜,桌上的氛圍一如剛開局的熱烈,她的目光卻鬼使神差地瞥向手邊的空杯。

火紅的唇印印在杯沿,那股醉人的香還殘留在鼻尖。

桌下的拇指指甲把食指摳得發白,蒲微移開目光,埋頭吃菜。

一股難言的味道在她心裏發酵,起初是酸,被人丢入冰糖後緩慢變成甜。

衆人焦點轉移,無人注意她。她忍不住去看主位右邊的人,她混在人群中目光深深,仿佛要将眼中人拆吃入腹。

喜歡,比隔着屏幕和人群時還要喜歡。

蒲微今年二十二歲,确實是顏姿口中大學畢業的愣頭青。

但她對顏姿的感情卻不是剛剛裝入壇中發酵的酒糟,她從很小很小、小到剛有記憶時便關注顏姿了。

彼時的顏姿也不過是個剛上初中的小孩子,模樣卻已經開始嶄露頭角。

示好的小男生接連不斷,但當時的顏姿眼中只有勉強維持的生活和正在住院的母親。

顏姿的母親是個片警,正規警校畢業。在一次出警時被歹徒傷到肺葉,好在搶救及時并無大礙。

顏姿沒有父親,至少那時剛搬到舅舅家的蒲微不知道她的父親是誰。

蒲微曾經有一次聽到小區裏閑聊的爺爺奶奶議論,說顏姿的母親是未婚先孕,懷了孩子後被抛棄,這才跑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把顏姿生下來,然後找了個對口的工作勉強生活。

後來顏阿姨痊愈出院,但蒲微遇見她時,時常看見她捂着嘴劇烈咳嗽。

舅媽說這是落下了病根。

“叮咚。”

置頂的舅媽發來消息:“回去了嗎?沒人為難你吧?”

舅媽叫蒲靜,和她溫潤老實的舅舅不同,是個雷厲風行的經紀人。

雖然名氣不如帶顏姿的許虹英,但業務能力在行內也排的上號,只是一直沒遇到一個命裏帶爆的藝人。

蒲微只是個剛畢業的小新人,公司不會因為他們的裙帶關系容許蒲靜一心撲到侄女身上,所以蒲靜的手下還有兩個比蒲微更有資歷和熱度的其他藝人。

“已經到酒店了。”蒲微回複。

她剛剛在刷微博,顏姿憑借着妖豔的長相,在娛樂圈是很少見的風情萬種、長袖善舞的交際花人設。

這種人設很容易招黑,但顏姿入行七年,雖然緋聞纏身,可每次營銷號們都拿不出一點切實的證據,只能斷章取義地用劇組花絮截圖炒冷飯。

她撩撥的人無數,關系好的男女演員一部戲都放不下。但偌大的池塘中沒有一個人和她有實質發展,顏姿和他們的關系很好的控制在朋友的界限上,連一個親密度能超過許虹英的都沒有。

就比如顏姿最近的那部新劇《胭脂刀》,她和男主演員秦安南的cp被觀衆磕到飛起,今天的熱搜前十還有她倆的cp詞條。

往常蒲微看見關于顏姿的熱搜都很開心。

因為這代表着高曝光,而且都是吸粉的正向詞條,說明顏姿的事業蒸蒸日上。

可今晚的蒲微在微博看到二人的cp動圖時總是忍不住的煩躁。

就好像心裏生了一團火,恨不得把她看到的所有動圖都燒個精光。

她在輸入框反複斟酌,删删改改半響。

“舅媽,顏老師和秦安南上熱搜了。”

“《胭脂刀》熱度今晚破萬,能不上嗎?虹英今天還和我發愁,磕cp的人這麽多,解綁恐怕又是一番腥風血雨。”

許虹英和蒲靜是一家公司,二人關系好,經常一起吐槽工作。

蒲微壓了一晚上的嘴角終于彎起:“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更何況我家顏姿名氣比秦安南大,愁也該是他那邊愁。”

正在敷面膜的蒲靜一樂,自己這個侄女平日裏寡言少語,只有提到顏姿才像個正常人。

“你現在已經是藝人了,逛微博記得用小號。別讓我有一天看見顏姿和別人撕殺的粉絲裏有你的大名!”

蒲微的微博沒起什麽花裏胡哨的名字,只是學着顏姿用的本名。

她應下,在這位勝似親媽的念叨中吹滅香薰躺下。

香薰是顏姿前不久在微博推薦的一款,和顏姿酒局時身上的香如出一轍。

可蒲微聞着房間裏的味道,總覺得有哪裏不一樣。

缺了點勾魂的調。

酒局的第二天便是開機儀式,顏姿穿着常服戴着帽子,面容間難掩困倦。

不只是她,昨晚參加酒局的大多數人都是如此,只有蒲微一個人神采奕奕。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蒲微一樣年輕,前一天熬夜,第二天還能神采奕奕地趕早八。

上午只是一個開機儀式,結束後李導便召集副導、編劇和場記開會。

第一場戲定在下午開拍,昨晚沒睡好的工作人員都準備趁這個時候回酒店休息。

蒲微配合攝影師拍完開機照片,環視一周沒找到顏姿,便也打算先回酒店。

開機儀式是露天,所有工作人員的車都停在外邊圍了一圈。

蒲微拉起運動服的帽子,手揣在兜裏往酒店方向走。片場噪雜的聲音逐漸飄遠,一道細小的聲音隔着一臺車傳入她的耳中。

“這空降主角擠走原定演員寫的跟真的一樣,她真的和李導有一腿嗎?”

“擠走原定女主是假,可她和李導有沒有一腿可說不準。你想,李導猶豫那麽久女主人選,偏偏她剛和前導演毀約後不久就進組了。劇組交際花——說不是,誰信呢?”

“嘭!”

劇烈的一聲響吓得八卦的二人一個哆嗦。

蒲微從車頭轉過來,臉沉得能擰出水。

她垂在外面的右手攥成拳頭,關節處紅了一片。

“圈子裏的八卦是不少,但你們猜會有人願意用造謠自己的員工嗎?”

蒲微将八卦的二人威脅一通後趕走,立刻掏出手機。

顏資的黑詞條挂在熱搜的尾巴上,一刷新就前進十幾名,速度像坐了火箭似的奔着熱搜首頁去。

蒲微越看心越沉,她酒店也不回,準備找個角落坐下反黑。

“蒲微!”

蒲微沒走兩步聽見有人叫她,一擡頭就看見短發幹練的許虹英從車窗探出頭,沖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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