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見

初見

九月初,晚上十點多的時候,陸曼已經是第五次看向牆上老舊的時鐘了,幾分糾結後,她不太好意思向李姨問道,“先生去哪了?今晚還回來嗎?”——作為童敬揚的名義上的妻子,自己丈夫的去向還不如家裏的保姆來的知情。

李姨倒是知道先生去了哪。但童先生沒交代過的事情她從來不自作主張,抛開陸曼在童家的地位不說,先生的私人生活實在有點混亂不堪。

她搖搖頭,安慰着夫人,“下午先生交代過,今天再晚他都會回來的。”

果不然,院裏的引擎聲響起,是童敬揚回來了。童敬揚和陸曼是協議結婚,他對陸曼産生不了感情,但這并不能阻止陸曼對他的別有用心。陸曼開心的向院子跑去,很快她就開心不起來了。——她看到童敬揚從車裏抱出一個昏睡的男人。

男人的臉埋在童敬揚的懷裏,陸曼一點都看不到。

她臉色白了幾分,随後又強迫自己鎮定,幾度張口,走到家門口時終于問出聲,“敬揚,這位是?”

童敬揚沒有看她,但是他臉上表情溫柔的不像他本人,平常吼慣了別人的人這會将聲音壓得極低,“小點聲,不要吵醒他,去幫我把房門打開。”

陸曼不敢不從,童敬揚将人帶回家還是頭一遭,忽略掉自身的傷心,畢竟童敬揚從來就不會在乎她的想法,童敬揚會在外面養人,但是和她的關系卻從不逾越。

家裏還有好幾間客房,陸曼還是不甘心的問道,“哪間房?”

童敬揚自然道,“我的。”

陸曼看不到臉,看身形這個人極瘦,像營養不良的樣子。幫忙打開門,想上前幫忙,童敬揚不讓。他讓陸曼不要跟着進去。

陸曼便站在門口,看着童敬揚将人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又小心翼翼的将被子蓋好,再輕手輕腳的出來,還細心的留了盞臺燈。

陸曼心底自嘲,和童敬揚認識這麽多年,她頭一次知道從來不會照顧他人的人,還有這樣柔情細心的一面。

從房間出來,輕輕将門關上後,童敬揚露出疲憊的神色,倒是難得和陸曼解釋道,“你別亂想,遠方親戚一個幼時走失的兒子,今天受了驚吓,昏睡了過去。”

陸曼“呀”了一聲,随即将童敬揚的親戚關系屢了一遍,想不起他哪個親戚丢了兒子,她随口道,“哪個親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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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敬揚立馬放下了臉,看着陸曼,眼神有點兇,意思不該問的你別問。

他當然不會告訴陸曼這是他的親生兒子,不告訴她的原因是因為養子童春陽,他從來沒想過要抛棄他的養子,同理他也從未想過要認回這個親兒子。他想當初既然錯了,就一錯到底好了。只要兩個孩子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就行。

這個孩子自從他知道他的存在後就找了他7年。孩子是他從孤兒院找到并救回來的。他不敢想象自己晚去一步會産生怎樣的痛和遺憾。他對他實在愧疚,可除了愧疚,他能對他産生的親情又少的可憐。

現在那孩子還在昏睡着,索性将人放到自己床上暫時先不管他。他的先去白家将童春陽給揪回來好好溝通一下。

童春陽近來實在不像話,成績下滑放到一邊——作為高三的學生,周考由班上十幾名下滑到二十幾名。又為了個女同學和別校的同學約架,二挑五險險獲勝(童春陽和白郁行常常形影不離),這次周末幹脆不回家直接住在了白家。打電話給他,直接關機。

童春陽被他爸逮回家後,身子後仰靠着真皮沙發,雙手完全打開搭在沙發上,整個人懶洋洋的,那模樣比他爸還像個大爺。

童敬揚看着他這模樣氣不打一處來,但還是苦口婆心的教育他,大概他自己近來做人也有點不太像話,所以他并不打算罵他。

童敬揚耳朵自動屏蔽他爸的聲音,只知道他嘴巴一張一合,有點像個更年期的大媽,至于他爸嘴裏說的什麽,他是完全不知道了。

只是,他火氣突然就大了。

聲音蓋過童敬揚,“爸!沒事的話,我就去睡了。”

童敬揚本來今天就肝氣郁結的厲害,虛火忍着一直沒有發出去,被兒子一吼,那脾氣也是蹭的往上漲,他素來行動快過腦子,沒等大腦發出命令,他的腿實誠的朝童春陽飛了過去。

“爸!”童春陽的反應速度比他爸還敏捷,他迅速縮了腿,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你還真踢啊!”

随後他似乎聽見了輕微的咳嗽聲,随着聲音的來源,他頭下意識的往樓上看去,樓上站着一個白白淨淨的少年,那少年的眉毛細細長長,由于皮膚過于白皙,顯得頭發烏黑發亮,眼眸幹淨的如一彎清泉,似乎盯久了,讓人容易掉進那清泉裏。

少年也在盯着他看,可能燈光的原因,顯得目光灼灼,童春陽回他一個厭惡的眼神,指着他爸說道,“這麽晚将我帶回來,就是要告訴我你在家養了個婊子嗎?”

童敬揚額頭青筋暴起,他揚起手差點賞賜童春陽一個巴掌,到底忍住了,這孩子被他寵得實在讓人不省心。從前,他覺得他童敬揚的兒子就該寵,童春陽把天捅破了也有他擔着。

現在他覺得這孩子實在過于嚣張,完全将他踩到地底下去了。這就不對了!何況盛忌就在樓上看着,他得有個父親的樣子!

他吐出一口濁氣,冷靜下來後,對樓上的人招了招手,意思讓他下來。

盛忌還沉浸在童春陽那一眼厭惡的眼神裏沒回過神,等他再次聽到童敬揚叫他時,才移動着步子走到少年旁邊,目光落在自己洗的泛黃的鞋上。

童敬揚這才手搭在童春陽的肩膀上,大拇指來回撫摸着,這是他道歉的意思,嘴裏倒出的話卻足夠讓童春陽吃上一壺,“他是我認得幹兒子,以後他就是你弟!”

盛忌的思緒回到了多年前,他的耳朵聽到了多年前那個小孩子叫他叫花子的聲音。

“喂!叫花子,給你冰淇淋。”

眼前的少年和當年的小孩模樣重疊,他輕輕地叫了一聲,“哥!”

童春陽回他“滾!”他的教養和他顯赫的身份向來不匹配,他複雜的看了眼在旁默不作聲的陸曼,嘲諷道,“幹兒子?鬼信啊!這分明是你養在外面的私生子才是!你在外面到底給我生了多少個弟弟妹妹,幹脆一次性帶回家,免得我心髒承受不住,被你氣死在前頭!”

童敬揚這會被氣得無須再忍,他向來力大下手不留情,可童春陽還是躲過了那一巴掌,盛忌在一旁反應敏捷,推開了童春陽,替他實實在在的挨了那一巴掌。時間一時靜了下來。

童敬揚雙手顫抖着,臉上出現了悲傷的裂痕。

為了那一巴掌,更為盛忌臉上麻木的表情,那是習以為常的,仿佛別人打他或者替別人挨打就應該如此。

童敬揚突然覺得心髒痛的厲害,是生理的痛,他愧對盛忌,一米八多的成年男人,突然覺得雙腿無力,他攤坐在沙發上,手捂着心髒,低着頭。

當肩膀一聳一聳的時候,他哭了。

童春陽的心也痛,很痛,因為他從來沒見他爸哭過,連傷心都沒有見過。

童敬揚顯赫的身世,通常在常人眼裏,那是個萬年不變的冰山臉,有時候也會童春陽不聽話顯得脾氣不好,僅此而已。

六年前童敬揚不顧童春陽反對娶了陸曼後,痛愛他的爸爸就不完整了,因為童春雪是女孩,平日裏哥哥叫的很甜又喜歡粘着他,之前的父子情誼勉強修補着還能顯示父慈子孝。

現在,這份父子情被敵人徹底撕裂的四分五裂了。

他的爸爸為敵人心痛流淚,他在為四分五裂的父愛心痛又心寒着。

他的滿腔痛轉化成了滿腔的恨。當童敬揚肩膀劇烈的聳動時,他知道,從今天開始将失去他的爸爸。

他推開擋在他面前的少年,惡狠狠的看了他一眼,便落荒而逃。

陸曼也是第一次見童敬揚這樣,她的醋意并不比童春陽少,她坐到他身邊拍着他的背安慰道:“敬揚,你別難過。”

童敬揚搖了搖頭,也朝她揮揮手,意思讓她也先去睡。陸曼朝盛忌點了點頭,就往樓上去了。

童敬揚平靜下來,看着盛忌,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對不起,你還痛嗎?”

盛忌搖搖頭,看着那高檔沙發,他并不覺得那屁股能配上那麽高端的沙發,他就在童敬揚面前站着。

童敬揚要是知道這個兒子心裏所想的話,估計又要痛的心滴血了,他只以為這孩子是害怕與害羞,他去拉他的手。

盛忌本能的想起白天那保安猥亵他的事,他沒忍住,突然就幹嘔了起來。

童敬揚起先以為他是身體不舒服,着急的去拍他的背,“怎麽突然就不舒服了?”

童敬揚越是碰他,他越是吐的厲害,最後連膽汁都吐出來了。

童敬揚突然想到了什麽,臉色黑的不成樣,等盛忌吐完了,他手捂着額頭,長長的嘆着氣。

盛忌平靜下來後,不等童敬揚開口,他直白道,“叔,我想回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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