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紅山之行

紅山之行

若說興陽城裏最好的酒樓是哪家,那一定是位于奉寧街口的醉仙樓。恢弘氣派的三層樓閣在一衆普通的民居中尤為華麗,紅漆彩繪,雕梁畫棟。門前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進門後,更是只能聽見小二的高聲吆喝。

不過這裏的熱鬧是要花錢的,而且價格還不低。

“你要住這裏?”

說話的人是陸景楓,他立在醉仙樓對面的街角,旁邊還有一位錦衣公子,正是郁秋煞,也是陸景楓提問的對象。

郁秋煞看着醉仙樓微微點頭,自然道:“就這兒吧!”

永陽叛亂平息後,各位将軍回京領了賞賜,便返回駐地,唯獨他留在了京城。

陸景楓沉默片刻,緩緩道:“你有錢嗎?”

“不是你出錢嗎?”郁秋煞一派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為什麽要幫你出錢?”

“因為我留京城,是陸将軍的意思。父債子償,自然該你出錢。”

這聽起來好像沒錯,但陸景楓卻是一聲冷笑:“先不論我沒有這麽多錢,就說我花錢請你住興陽最貴的酒樓,以便你随時監視我。秋煞,你說我是有病呢?還是有病呢?”

郁秋煞輕然微笑:“景楓,你是裝病。”

陸景楓跟着一笑:“所以我不會給你出錢。”

兩人俱是一副好臉色,卻誰也不肯先開口。從遠處看來,就是兩位錦衣玉冠的公子立在青牆下相對相望,猶如兩株芝蘭玉樹,倚牆而長,迎光輝輝。

僵持到最後,還是郁秋煞先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道:“那我只能去公主府了。”

Advertisement

陸景楓沒理會他這句調戲,只說了句:“跟我來!”

随後便帶着人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胥府內,胥詠年獨身坐在書房,手裏雖然拿着一本聖賢書,眼睛卻瞟到了窗外天上去了。像是在想些什麽,時不時癡笑一聲。

突然,下人扣門道:“公子,驸馬爺和一位姓郁的公子來了!”

“啊?”

胥詠年驟然驚醒,手忙腳亂地收拾一番,又端正坐姿,輕咳道:“帶驸馬他們進來吧!”

下人退去沒多久,門外便傳來一聲贊嘆:“詠年好毅力,這晴天大日的,不去游玩,反悶在屋裏......”

話到此處,二人也來到了胥詠年面前。

陸景楓瞧了瞧桌上那本颠倒的書籍,語調诙諧道:“一心只念聖賢書?”

胥詠年面色一窘,趕緊用手肘在桌上一抹,把那些書推到了邊角,讪笑道:“景楓,別開玩笑了。我是不是讀書的料子,你還不知道!”

他能在屋裏讀書,還不是賴胥父不知為何,突然要考他功課。結果自然因為功課不熟,被關在屋裏念書。

待到陸景楓二人落座後,丫鬟立即奉上兩杯熱茶。胥詠年有些興奮問道:“景楓,你來找我有何事?如果是那種必須出府才能解決的事,那就最好不過了!”

陸景楓放下茶盞,甚是有禮道:“恐怕要叫詠年失望了,我的事,是要入胥府才能解決。”

胥詠年聞言有些失望,怏怏不樂道:“那你該去找我爹。”

陸景楓停頓片刻,又道:“明日公主殿下在紅山晚亭設宴,邀昔日同袍一聚......”

“景楓的事就是我的事!”胥詠年突然殷勤起來,鄭重道,“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他這陡然變化的态度,令旁邊看着的郁秋煞都有些反應不過來。陸景楓不禁一笑,随即說道:“就是秋煞才來興陽,還沒個住處,想請詠年暫時收留。”

胥詠年笑得格外熱情,信誓旦旦:“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一定把郁公子,啊,不對!郁将軍當祖宗供着!”

“這就不必了!另外,胥公子叫我秋煞便可。”郁秋煞趕緊起身推辭,生怕胥詠年又說出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話來。

偏生這時陸景楓還要來加把火,對着胥詠年悠然道:“那麽,詠年,我可是把我的‘至交好友’交給你照顧了!”

他把“至交好友”四個字讀得格外重,仿佛是在提醒胥詠年,又像是在揶揄郁秋煞。

而胥詠年聽到後,立即保證道:“景楓,你就放心吧!”

說罷,便起身來到郁秋煞身邊,拉着他問長問短,甚是熱情。此時陸景楓也站起來,對着二人莞爾一笑:“我還有事,就不叨擾你們了。詠年,秋煞,明日見!”

“喂!景楓!”郁秋煞剛想跟過去,可胥詠年又纏了上來,硬是要拉着他去熟悉一下胥府。

不過就算擺脫了郁秋煞,陸景楓也沒想好去哪兒。兜兜轉轉,最終還是停在了公主府大門前。

下午時分,消失了一個中午的溫晗笑又抱着劍出現了。她一路蹦蹦跳跳地跑進公主府,顯得十分開心,卻不料在轉角處突然撞上一堵人牆。

“笑笑,小心!”

這聲關切,是對面人說出來的。溫晗笑微微怔了下,如此尋常親切的語氣,在夫妻之間再正常不過。但他們空有夫妻之名,卻只能以君臣相處。

可就算是這樣,這樣一句尋常而親切的話,也足以讓溫晗笑欣喜不已。她擡起頭,驚喜萬分道:“原來你還沒走呀!”

陸景楓目光溫柔,語氣中帶着點寵溺,又帶着點玩笑:“公主不想見臣嗎?”

“當然不是......”話一出口,溫晗笑又覺得不妥,立即改口,“當然不,想......”

最後一個“想”字,她說得又低又細,幾乎聽不見。那張圓圓的小臉蛋兒,也跟着紅了起來。

等臉色紅得如朝霞一般時,立即甩甩小腦袋,企圖甩丢腦海裏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随後挺直身子,再次遞出寶劍。

她害怕語氣重了,陸景楓會與她疏離,又害怕語氣輕了,陸景楓會輕視她。便冷着聲音,猶猶豫豫道:“我父皇給你的賞賜!”

與早上那把劍相比,這把劍要樸素些,但也沒樸素到哪裏去。陸景楓的目光順着劍緩緩上移,最終停在了溫晗笑眼中。

那雙眼睛盯着別處,幹淨純粹,仿佛兩顆琉璃落在冰湖裏。他看着這雙眼睛,一時竟失了神。

溫晗笑見他久久不應,還以為他是在嫌棄這把劍,便立即說道:“你不要只看劍鞘。這把劍可是我三皇兄親自挑選的,絕對是一把厲害的寶劍!”

陸景楓驟然回神,接過寶劍:“臣謝過陛下、謝過三殿下!”

看着溫晗笑有些不悅,随即語調一轉,又說道:“尤其謝過臣的夫人,盛凰公主殿下!”

這一聲“夫人”卻是驚雷炸響,直接把溫晗笑炸懵了定在原地。腦海裏空空一片,就連眼睛也忘了眨。只有臉上的兩片紅霞越燒越旺,馬上就蔓延到了耳朵尖上。

直至夜間入睡前,她都還在想這件事。不過這時她也明白了,陸景楓只是在玩笑而已,就如同以前一樣。

可想通了,心情反倒不好起來。她無力地往後一倒,落在寬大的雙人床上,心中愁思萬千。

等到第二日清晨,溫晗笑又恢複成了以前的歡快自在,仿佛昨日的愁郁都已煙消雲散。

可等她一推開門,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陸景楓一身墨服,站在白天雪地裏,修颀的身影正如古畫中的墨竹。颔首微笑,朗聲道:“公主早安!”

然而他這般熱情,換來的卻是一聲“嘭!”房門驟然關上。

溫晗笑縮在門後面,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畫面。陸景楓對她唯恐避之不及,怎麽可能大清早來問安?

“一定是幻覺!”

溫晗笑說服自己,再次推開房門。然而那道修颀的身影,已從院中移到了門前,正好與她撞了個滿懷。

四目相對,溫晗笑徹底呆住了。

“公主殿下?”陸景楓輕輕喚了一聲。

她這才醒悟,臉頰似火一般的燙,慌忙避開陸景楓,逃到了院子裏。在雪天寒冷的刺激下,神志逐漸恢複正常,盯着前面的白牆問道:“你來幹什麽?”

陸景楓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揚,踱着步子悠然道:“都說京城紅山的雪好看,臣今日特來邀公主前去游賞,不知公主......”

“好呀!”未等他說完,溫晗笑就立即答應下來。事後又覺得自己答應得太快了,便重新板着臉,一派高不可攀的架勢,壓着聲音道:“我是說,既然你誠心相邀,那我就勉為其難去一趟吧!”

“其實公主不用勉為其難......”

陸景楓說道一半,又被溫晗笑瞪了回去。

她大聲道:“還站在這裏幹什麽,帶路呀!”

看着她那努力裝高冷的模樣,陸景楓不禁搖頭一笑,走上前去。

興陽紅山出名的,不止一個紅山書院,還有那一個“紅”字。待到秋來,滿山紅葉,如火燎原,和那漫天霞光交相輝映,分外好看。可惜隆冬時節,惟餘莽莽一片白。

溫晗笑本以為只有她與陸景楓兩人,所以把夕雲都支走了。可等她興沖沖地爬上山,卻見亭子中已有了幾個相熟的身影。

“公主殿下!”胥詠年趕緊過來相迎。

他臉上興色不減,先是看了一圈二人,又不住地往二人身後張望,像是在尋找些什麽。可惜二人身後空無一物,他略顯失望地收回目光。

陸景楓跟着往後瞥了眼,回首疑惑道:“詠年,你在等人?”

胥詠年神色一慌,趕忙笑道:“就是等你們呀!”

随即帶着二人來到郁秋煞面前。

同樣有些失望的,還有溫晗笑。早知道有這麽多人,就不來了。

四人漫步在山間小道,兩邊黑木白地,蒼蒼茫茫,寂靜蕭索。只有胥詠年的叽叽喳喳聲,給這雪林添了些熱鬧。

“直到現在我都還沒明白,當初怎麽就沒人發現公主你的真身呢?”

想來年少的時候最是天真,別人說什麽,都深信不疑。即便發現了顧言身上的疑點,也被她糊弄過去。

溫晗笑敷衍地笑了下,又滿腹心事地盯着前面雪地。郁秋煞雖然看着沿途雪景,卻又像在想着別的事。

四人當中,唯有胥詠年最開心,陸景楓最輕松。

可突然,陸景楓立在了路邊,凝神盯着對面的雪林。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