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為何

為何

合離失敗,溫晗笑一早就去了皇宮,打算去搬救兵。就在她走後不久,辜家的人便送來請帖,且帖子上只有陸景楓的大名。

梅園雪亭下,白茫茫的一座院子,只有這裏還有點其他色彩。茶香氤氲,佳人倚欄,才子獨酌。

郁秋煞晃着手中茶盞,像是在問自己一般:“見了公主,可否死心?”

“要死心,也是她死心!”

辜欣妱望着前方雪園,兀自出神。清冷的花容上,逐漸浮現一絲悲傷。她低聲呢喃着,語氣隐隐有些不甘:“陸公子對她的歡喜,不過是責任而已。而且她那般刁蠻,不識禮數,不知分寸,天下哪個男子會喜歡她!”

遠處雪景蒼茫冰冷,忽然走出一個人來。

陸景楓步子有點急,肩上還帶着半路碰落的雪。來到二人跟前後,明顯有些驚訝,随即舉起手中的請帖,輕笑一聲:“辜老爺子?呵!”

亭中只有郁秋煞和辜欣妱二人。莫說辜老爺了,連個聽候的管家、侍奉的女婢都沒有。

辜欣妱趕忙站起來,諾諾說道:“陸公子勿怪,只是若不借祖父之名,只怕公主見了會誤會。”

陸景楓看了她一眼,似有些無奈,轉而盯着郁秋煞,冷冷道:“叫我來所謂何事?”

郁秋煞端起一杯熱茶,卻沒看他,只悠然道:“若有事,哪還有空請你過來!”

“既然無事,那我回去了!”陸景楓轉身就要走,卻被辜欣妱叫住了。

她略帶讨好道:“陸公子,既然來了,喝杯茶再走吧!”

“不用了,在下不渴!”

就在這時,郁秋煞放下茶盞,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景楓,晚上有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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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景楓神色一凜,反問:“你問這個幹什麽?”

郁秋煞并未回答,而是起身面向辜欣妱有禮道:“辜小姐,能否讓在下和景楓單獨敘敘舊?”

辜欣妱當然不願,人是她約出來的,結果話還沒說幾句,就要先退下。可郁秋煞并不像他外表看起來那麽溫柔,至少辜欣妱心底有幾分懼他。

所以即便再不願,也只能一步三回頭地離去。

待亭子裏只剩下二人後,陸景楓又把剛才的問題問了一遍。

郁秋煞倒了一杯熱茶,親自端到他面前。見他接了茶水,才好聲道:“你近日不是經常拜訪丞相府嗎?”

“我在意那四個異士......”

“你父親來信了!”郁秋煞打斷了他的話,面上雖然還笑着,可眼底已經冷了下來,“他讓你不要在意柳家的異常。”

卻不料陸景楓聽到這話後,輕然一笑,嘲弄道:“怎麽,他連這個都知道?”

郁秋煞微微一嘆:“景楓,你何必與将軍鬥氣!”

“我若要與他鬥氣,還會裝病到現在?”

陸景楓說完,又回頭看向郁秋煞:“你什麽時候回隴關?”

這突然轉變的話題,令郁秋煞面色一驚,随即又恢複正常。他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件放在桌上,緩緩推至陸景楓面前:“想知道的話,你自己看吧!”

然而陸景楓并沒看,只是拿了信,轉身離開。

他很清楚,當他選擇溫晗笑時,郁秋煞就不可能單獨離開興陽了。

......

古往今來,女子告夫,大都是因為丈夫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大罪,譬如謀反、不孝。女子深明大義,上告官府。

最後再搭配上一個人人稱頌的結局。女子抱着官府賜的忠貞牌坊,跳井、服毒、自刎,總之是死了個幹淨。

當然,死之前還要發表一番宣言。說明告夫不對,但為了大義,只能做了這件錯事。然後現在死去,成全自己對丈夫的忠貞。

而像夏鈴翠這般,平白無事,突然要告夫合離的,古往今來估計只有這一個。

她第一次邁入公堂,百姓們都當看了個笑話。她第二次進公堂,百姓頓時來了興趣。聽說她還要來告夫,直至合離為止。

那百姓們的八卦之魂可就收不住了。一時間,全京城大街小巷,茶攤店肆,都在議論這件事。

有人說定是丈夫做了什麽不為人知的醜事,妻子不忍揭穿,這才告夫合離。

又有人說,既是夫君,那再醜的事都得受着。

更有人說,是妻子在外有了姘頭,所以才鬧着合離。

一時間衆說紛纭,誰也沒個定論。

皇帝從溫晗笑那裏聽說事情大概後,又差人去外面打探了一番。得知整個京城幾乎都在議論此事,頓時就明白,這件小事已經不算小事了。

此案結果如何,都會影響人心。

他立即派太子出宮審理此案。

而百姓們聽說太子要來審案時,讨論得更加熱火朝天。整個京城,上至百歲老人,下至三歲稚兒,無人不知此案,無人說此案。

在此案開審那一天,天還沒亮,衙門還未開門,就已經聚了人山人海的百姓。

衙役們都是做生意的好手,他們站在臺階上,其中一個敲着銅鑼對下面百姓喊道:“名額有限!一錢銀子進一個人!”

一聽說漲價了,頓時就走了不少百姓。不過最後交錢看戲的,還是塞滿了整個衙門。

為了太子安全考慮,公堂大門前有一隊精兵把守。百姓們最多只能站在那群士兵身後,遠遠朝裏面張望。

這一次,官老爺再也神氣不起來了,恭恭敬敬地等太子和溫晗笑落座後,才坐在了右下的位子,原來的胖師爺就站在他身後。

随着太子一聲“升堂”,夏鈴翠等人陸陸續續來到了公堂前。他們恭恭敬敬跪地一拜,卻是分做兩邊,泾渭分明。又或者說,夏鈴翠一人,孤立了所有人。

即便上面坐着的是當今太子,夏鈴翠還是那不卑不亢的态度:“太子殿下,民婦與元自實成親時,他曾承諾過,他生不納妾,我死不二娶。可之後卻違背誓言,迎娶小娘子過門。民婦對此背信棄義之人再無指望,只求與他合離,永無幹系!還請太子殿下明察,準我二人合離!”

太子看向元自實,沉聲道:“元自實,你可有話說?”

元自實趕忙一拜,解釋道:“太子殿下,小民并非見色忘義之徒,娘子貧賤不棄的之恩,小民從未忘記。府中大小事務,一應娘子做主。小民在外,更是連杯花酒都未曾喝過。只是而立之年已過,子嗣微薄。每逢清明祭祖,小民都無顏面對祖宗!只為綿延子嗣之故,才收了一房妾室。”

他說得确實有幾分道理,後面百姓們都頗為贊同地微微點頭。若是為子嗣之故,那娶多少房妻妾,都是應該的。

不過夏鈴翠并不這麽看,她憤然指着元自實,大聲道:“胡說!那時我已為你誕下一兒一女,何來子嗣微薄!”

“誰家不巴望着兒女越多越好!”元自實痛心疾首道,“你可見我納了這房妾室後,還有再娶?”

夏鈴翠卻是不服:“那你這位寶貝妾室可為你生下一兒半女!分明就是你貪圖她的美色,才納她為妾,扯什麽祖宗子嗣呢!”

“生兒生女都是命中的福分,哪有說生就生的道理!”

......

上面的太子見二人越吵越厲害,趕忙輕咳一聲示意旁邊官員。那官員得令,立即大聲吼了句:“肅靜!”

兩人這才罷休,卻還是誰也不服誰。

太子又道:“二位各有道理,但是真是假,口說無憑,可有人證物證?”

元自實立即舉手:“有!小民為人如何,殿下可傳家人鄰居一問。即便小民能買通街坊鄰居,小民子女也定不會偏頗!”

在太子點頭示意下,元自實的一雙兒女,蔡溪那幾戶人家都來到了公堂。

他們所言,句句是在誇元自實,為人如何如何好。總之一句話,此人完美無缺,無可挑剔。

但他們都忽略了一點,元自實确實納妾了。可男人納妾很正常,與他品行有何關聯呢!

包括後面看戲的百姓們,此刻都有點失望。他們本以為能見證個無情無義的負心人,然而卻看見了一個忠厚仁善的老實人。

仿佛這場官司,真的只是堂上女子的無理取鬧。

百姓們蹙眉搖頭,指望女方能爆出一點猛料來。

可夏鈴翠呆愣了半天,卻是什麽證據都拿不出來。她又能拿什麽?

在天下人眼中,那些所謂的罪證,不過是一個正常男子的正常行為。

她癱坐在地,從元自實看起,緩緩環顧一圈。滿堂的官差衙役、王孫高官,滿院的販夫走卒、平民百姓。或是肅冷,或是責怪,或是無所謂,或是不盡興。只有溫晗笑與夕雲臉上寫着同情。

太子見她半晌無言,好言提醒:“夏鈴翠,男子納妾乃是常事,不能做合離之由。你若無別的證據,那就退堂吧!”

聽到這句話,夏鈴翠忽然輕笑一聲,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般,一邊笑着一邊說道:“常事?倘若是我做了他那般勾當,你們還會說這是常事嗎?”

她已經明白了,就算皇帝本人過來,她也合離不了。

在衆人還未反應過來時,夏鈴翠突然站起來,搖晃着身子,慢慢走到元自實跟前,瞥了他一眼,又猛然轉身,面對着院中看戲的百姓。臉上雖然帶着輕松的笑意,但眼中只有絕望。

她語氣幽幽:“自古以來,男子死了,女子就要守節,若再嫁那就是失節、不忠、污名。可女子死了,又有哪個男子願為她守節!天下哪個男子得過貞潔牌坊!”

然而縱使她如此絕望,還是沒一個人回應。東南西北,都是擠擠挨挨的人影,全都是一樣的沉默,仿佛一個個冰冷的、高高的鐵像。

她越發憤慨,宛如一個被逼瘋的瘋子:“男子花天酒地是風流快活,女子倚欄賣笑就是不知廉恥!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就說一女不嫁二夫......”

最後官老爺見她嚷嚷得實在太厲害了,趕緊站起來打斷她的話,怒吼道:“咆哮公堂!罪加一等!”

然而這番怒吼并未震懾住夏鈴翠,反而讓她越發瘋狂,郎朗大笑。可就在衆人被她的癫狂之舉怔住時,她突然拔出官差腰間的劍。

一時間,士兵衙役神色俱是一凜,紛紛按住腰間快刀,只等一聲令下,就将堂上那女子砍成肉醬。官老爺更是激動,連忙趕到太子跟前張開雙手護着,對着底下官兵驚叫道:“還不拿下她!”

就在官兵抽刀的瞬間,溫晗笑又大聲叫住了衆人:“都不準出手!”

因為害怕官兵們不聽她的命令,她甚至推開了護着她的人群,徑直來到夏鈴翠跟前,面對太子攔着衆人。

然而,一絲涼意驟然貼着脖頸。她低頭一望,卻見夏鈴翠把刀架在了她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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