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哥哥和妹妹
哥哥和妹妹
溫昱等了片刻,見陸景楓依舊不言,便自己說道:“在外人看來,是笑笑想要合離。但她那麽喜歡你,又怎想合離。可正因為她喜歡你,才會為你合離。”
說到此處,他停了下來,再次看向陸景楓。而這一次的眼神中,明顯多了幾分冷意:“驸馬,你為何執意合離?”
陸景楓意識到,這一次無法避而不談了,直接道:“如今,臣再無合離之心!”
也就是說,以前有過合離之心。
但溫昱好像并不在乎這一點,聽到陸景楓的答案後,就收回了目光。
或許是窗戶縫隙裏鑽進來一絲寒風,他忍不住輕咳幾聲,漆黑的長發從身後抖到身前,襯托得那張毫無血色的臉越發蒼白,整個人也更加虛弱。
可語氣還是那麽堅定:“你沒有病,為何要撒謊?”
陸景楓凝神看着他,床上的人很虛弱,可以說不久于人世。只是就算他今晚會死,現在陸景楓還是得回答這個問題。
然而怎麽回答?
陸景楓沉默片刻,才緩緩說道:“心病也是病。”
“呵!”溫昱一聲冷笑,減了不少病色。
“驸馬有何心病?”他又問道。
“非我,而是家父!”
陸景楓把自己兩個哥哥為國捐軀,母親憂思成疾,抑郁而終,父親對母親的承諾都說了出來。
至于其它的內容,他很巧妙地避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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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尋常人聽了這些,定會深感愧疚。果不其然,溫昱聽完後,眼中明顯少了幾分戒備,但還是冷冷說道:“看樣子,驸馬是為父藏拙了,倒是辛苦。”
陸景楓聽他語氣,就明白他沒有全信,無奈一笑:“王爺,臣句句屬實。”
“我知道你說得是實話!”
只不過有沒有說完,誰又知道。
溫昱緩緩回首,盯自己枯瘦蒼白的指節,兀自出神。他的身體不允許他做多餘的事,很多時候,即便察覺出異常,也無能為力。
就比如這樁婚事,即便知道這樁婚事從頭到尾,處處可疑,他也沒精力再去做詳細調查。唯一能做的,就是确定陸景楓的心。
然而人心隔肚皮,又豈是三言兩語就能測明白的。他能聽出陸景楓話中的真誠,卻不敢完全放心。但不放心,也做不了什麽,只能收了淩人氣勢,以一種勸說的口吻,緩緩道:
“驸馬,笑笑是個單純的孩子,幫不了你什麽。你若對她無心,還請放她自由。”
只是現在才叫人放手,未免太晚了吧!
陸景楓心中無奈輕笑,面上卻鄭重道:“臣對公主一心一意,別無所求。”
“我不要你的真心,我要你答應。”
陸景楓随即一拜:“臣答應王爺,永随公主自由。”
......
比起被溫昱刁難的陸景楓,溫晗笑這邊就要惬意許多。
當年溫昱被封王,她也跟着搬到了容親王府。如今再次來到這裏,時光仿佛在王府裏凝固了一般,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
就連她小時候調皮,在長廊柱腳刻的烏龜都還在。
府裏的下人還是以前那班人,顯然還沒适應突然換了個性別的她。見到她後,皆是一愣,随後才趕緊叩首問安。
溫晗笑懶得招呼他們,只好換了一條人少的道走,卻沒想在轉身時,瞥見了個相熟的身影。
“笑笑!”
“小皇兄!”
一男一女,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來人正是四皇子溫濯,只見他從長廊另一邊快步走來,滿是疑惑道:“你怎麽在這裏?”
“當然是看昱哥哥了!你呢?”溫晗笑只覺得他問了句廢話。
“跟你一樣喽!”顯然,溫濯也覺得她問了句廢話。
“那一起去?”溫濯又道。
溫晗笑剛回答完一聲“好的”,就想起陸景楓還在溫昱房中商量事,便趕緊跳到溫濯身前,言詞急切:“不行!昱哥哥還在和景楓商量事呢?”
沒成想溫濯聽了這話後,眼睛反而亮了起來,興致勃勃道:“景楓?驸馬?那我倒要去見見!”
說罷,不顧溫晗笑的阻攔,徑直往前走去。
溫晗笑無奈,只能跟上。這裏距溫昱的小院還有些距離,她路上無聊,便問起了宮中的近況:“蘭妃娘娘最近如何?”
“還能怎樣!老樣子喽!淨整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說些不着調的話兒!”
溫濯一副頭疼的樣子。在蘭妃面前,他這個最小的皇子都顯得成熟許多。那神态,那語言,仿佛二人不是母子,而是父女。
當然當着蘭妃的面,他是斷不敢這麽說的,也只能對着溫晗笑抱怨幾句。
“你說她弄就弄吧,每次還在我身上做實驗!哦,對了!下次你進宮,千萬不要吃她遞來的糖果子,會死人的!”
他說得神乎其神,就好像真有這麽一回事兒。唬得溫晗笑一愣一愣的,蹙着眉頭遲疑道:“沒那麽嚴重吧?”
“很嚴重的!”
二人說完,也到了門前。正欲叩門之際,那門先自己開了。
于是乎,門裏門外,兩邊人撞到了一塊兒,大眼瞪小眼。
最後還是陸景楓先反應過來,往旁邊一站,讓出條道來:“兩位殿下請進!”
溫濯愣神想了想,立即恍悟道:“你就是驸馬?”
“四皇子說得不錯,臣确實是驸馬。”陸景楓恭敬道。
不過溫濯就有些疑惑了:“你怎麽知道我身份?”
“以前有幸,見過一面。殿下玉容雅致,着實叫人難忘!”
本來就是幾句客套,卻沒想溫濯聽了這話後,突然往後一仰,神情戒備道:“喂!你什麽意思!”
陸景楓的表情僵住了,沒想到這位小皇子的思維如此跳脫。
幸好此時溫晗笑看不過去了,輕輕推了下溫濯:“小皇兄,人家跟你客氣呢,你當是什麽!”
見妹妹這麽說,溫濯收了戒備,正想和陸景楓再聊兩句,又聽見裏面傳來幾聲咳嗽。
他與溫晗笑頓時收了玩笑的心思,連忙朝裏屋走去。
陸景楓立在門口,望了病床上溫昱一眼,随即合門離去。
燕國太子溫衡,寬厚仁愛,卻優柔寡斷。兩相比較下,倒是這位容親王更适合當皇帝,只可惜身體不好。
屋子裏,在自己的弟弟妹妹面前,溫昱沒了之前的冰冷。看着兩人,輕笑道:“你們倒是熱鬧!”
“昱哥哥是嫌我們吵了嗎?”溫晗笑坐在床沿。
溫濯則站在一邊說道:“皇兄若要休息了,那我們出去便是。”
但溫昱搖搖頭,緩緩道:“這屋子裏從來都是靜的,偶爾吵一回也好!”
他一派悵然之色,溫晗笑見了,立即笑道:“既然昱哥哥喜歡吵鬧,笑笑天天來吵你!”
溫昱舒心一笑:“記得你小時候也是這樣,做什麽都是咋咋呼呼的。我總擔心,你變不回女子了。”
大抵兄弟姊妹之間,最喜歡揭對方的短。溫濯聽見這話,立即笑了起來,跟着說道:“還喜歡偷偷哭鼻子!記得有一次,我們找你半天,最後才發現你躲在後院牆角哭睡着了。”
但被揭短的那個人就很不爽了,溫晗笑鼓着嘴,恨恨盯着溫濯,不客氣道:“對呀!我還記得那次是你弄壞了我喜歡的筆,還藏着不給我說!最後也不知道是誰,被昱哥哥罰去面壁思過了!”
溫濯赧然一笑,低聲道:“那時,我們第一次見面,我不是怕你讨厭我嗎!”
當時宮裏都是皇子,唯一一個公主還養在宮外。溫濯這些年紀小的皇子,對于那個小妹妹,是好奇又小心。都想表現出作為哥哥偉岸的一面,偏偏因為年紀的關系,往往弄巧成拙。
于是乎,兄妹處成了冤家夥伴。
幸虧三皇子溫晖年紀還要大些,早早脫離了坑妹二人組。否則溫晗笑的童年,又得加上幾道陰影。
現下看着相互揭短的二人,溫昱情不自禁地笑了一聲。可馬上,眼光又黯淡下來。
半生纏綿病榻,他對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心裏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這些塵世的家人們。
可惜上蒼并不會因為他心存記挂,就給他多一點時間。
溫昱又想起了才離去的陸景楓,突然問道:“笑笑,你覺得驸馬好嗎?”
還在吵嘴的二人頓時安靜下來,紛紛轉頭看向他,驚詫又疑惑。
作為當事人的溫晗笑最先反應過來,半羞半惱,輕怨了句:“昱哥哥!你問這個幹嘛!”
可見溫昱眉目間有些認真,她也緩了神色,低着腦袋,揪着衣角的一截流蘇:“他當然好了!氣宇軒昂,俊朗潇灑,能文能武......”
然而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她意識溫昱話中的不對勁兒,轉而憂切道:“昱哥哥,你剛才和景楓說了什麽嗎?”
“只是讓他好好照顧你而已。”溫昱的語氣有些虛弱,說完後還咳嗽了幾聲。
溫濯看出了他的勉強,立即拉起溫晗笑:“好了,好了!時間也不早了,就讓皇兄好好休息吧!”
即便溫晗笑再不放心,也知道病人此刻需要休息,只好叮囑了幾句,随溫濯離開了。
二人剛出王府,溫晗笑便停步,擡頭望向天空。灰白的天空廣袤無垠,但在天空下的人們,卻被困在方寸之間。
她想不明白,為何大家保護她的方式,就是什麽都不告訴她。
又是突然,溫濯叫了一聲:“驸馬?你還沒走?”
溫晗笑驟然回神,順着溫濯的目光看去。只見陸景楓一如過往,悠閑地坐在馬車邊上,對着二人笑道:“公主尚在王府做客,哪有驸馬先行的道理。”
溫濯蹙眉一思,自語道:“好像也是!”
他與陸景楓接觸不多,對驸馬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初朝堂“負荊請罪”上。沒有溫晖的敵對,也沒有溫昱的戒備。反而念在溫晗笑的面上,對陸景楓頗有些有些好感,主動走過去搭話:“公主自幼驕縱,勞驸馬多操心......”
可話還沒說完,人又被溫晗笑撞開了:“你啰嗦什麽呢!趕緊回宮去吧!”
“我和驸馬說幾句不行嗎?”溫濯被溫晗笑越推越遠,只得大聲補了句,“驸馬!我們下次再聊!”
等溫濯離去,王府前瞬間安靜下來。溫晗笑背對着陸景楓,不知所想。片刻過後,她突然轉過身,認真道:“景楓,調查宮中失火一案,我也要參與!”
“什麽?”陸景楓還沒反應過來。
現在的溫晗笑,已經不想當那個天真無知的小公主。既然都不願告訴她,那她就自己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