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母親
母親
在外人眼中,蘭妃娘娘經常語出驚人,說些衆人都聽不懂的話。大家聽了後,會問一兩句,但從來不去深究。
可溫晗笑卻對那些話很好奇,總是不停地追問,試圖理解那些話的背後意思。
就好比現在,她看着手心的折紙,疑惑問道:“飛機?”
“是紙飛機。”蘭妃補充道。
随即又從溫晗笑手中收回折紙,向着天空一扔。那架紙飛機随風盤旋了幾圈,最後一頭撞在了遠處的宮牆上。
蘭妃眼神劃過一絲可惜,還沒來得及感嘆些什麽,溫濯就快步走了過去,撿起牆角的折紙,又折返回來。
“母妃,你這樣是飛不遠的。”
溫濯整理了下紙飛機,向着二人示範:“看好了!”
話音一落,便輕輕一扔。那架紙飛機随機踏風而去,悠然輕翩,躍過宮牆,消失在遠處。
灰蒙蒙的天空下,唯有溫濯身上散發着別樣的光彩。他輕輕一笑,像冬陽般璀璨:“母妃你看,這不就飛出去了嗎?”
然而蘭妃臉色垮下,使勁兒拍了下他手臂,冷聲道:“弄丢我的紙飛機,你還挺開心的!還不快去給我找來!”
溫濯有些委屈:“不是你......”
怎麽,對你母妃有意見?”蘭妃打斷他的話,立馬又換了個傷心的模樣,戚戚哀哀道,“我知道了,兒大不由娘。你這是嫌棄母妃了,母妃這就走,也不來礙你的眼!”
溫濯很是無奈:“不是,這都哪兒跟哪兒!”
可最後,過往的經驗告訴他,還是不要試圖和母親講道理,便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好,我去把那什麽飛機撿回來,總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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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還不快去!”蘭妃又變了語氣。
這番變臉,就連臺上戲子都自愧不如。看得溫濯嘴唇微動,一派難言,最後轉身離去。
同樣複雜難言的,還有溫晗笑。她實在不知該說什麽,只能對着蘭妃露出一個還算燦爛的笑容。
不過蘭妃對她,倒和善許多。拉着她來到院中的石桌邊坐下,一副打聽八卦的模樣,好聲問道:“怎麽都是你一個人來,什麽時候也把你那個驸馬叫來讓我看看呗?”
溫晗笑臉色一紅,叫了聲“蘭妃娘娘”,又卡了殼,半天嘟囔不出一句話來。
蘭妃懂得見好就收,竊笑幾聲後,轉而朗聲道:“算了。你還是說說最近宮外的事吧!”
“蘭妃娘娘你還真喜歡聽宮外的八卦呢!”
溫晗笑感嘆完,忽然記起了溫濯之前和她說過的話。蘭妃向往宮外的世界。
只是為何這麽喜歡宮外自由的人,會來到宮裏呢?
這個時候溫晗笑并不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選擇的權利。至少對蘭妃而言,選擇權不在她手上。
蘭妃見公主不語,便問:“笑笑,你怎麽了嗎?”
溫晗笑立即回神,連連擺手,笑道:“沒什麽!就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很簡單呀,從頭說起!”蘭妃嫣然一笑。
但一切的源頭,就是人本身,而人一生何其漫長,又怎能說得盡。溫晗笑想了想,只說了前段時間夏鈴翠告夫合離的事。
末了,還感嘆一句:“她寧願一死,也不願再做元家婦。男子納妾是常理,大家都說她錯了,可她真的錯了嗎?”
溫晗笑想不明白,仿佛最好的結果,就是夏鈴翠接受丈夫納妾,阖家團圓,其樂融融。總好過現在,一死一傷,萬事俱消。
蘭妃跟着輕嘆一聲,托着下巴說道:“這不是對與錯,而是值與不值。在外人看來那位夏夫人不值,但在她自己看來,卻是挺劃算的!”
“若舍棄自己心意,跟随他人意見而活,最後只會被世界所困,不得自由。即便活着,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
這番言論,溫晗笑以前從未聽說過。當即愣住了,還沒回過神,又聽見蘭妃繼續道:
“笑笑,永遠不要忘了你自己。”
“我自己?”溫晗笑有些困惑,正欲問時,溫濯卻回來了。
他将紙飛機放在石桌上,對着蘭妃說道:“母妃,你的折紙。”
蘭妃雙手一拍,欣然笑道:“我兒真厲害!”
旋即轉首對身邊的小宮女低聲道:“把它收去引火吧!”
溫濯聞言大感震驚:“我費盡千辛萬苦替你找回來,你就拿它去引火?”
蘭妃語重心長道:“濯兒,世界就是這樣的,你的努力對別人而言,就是一文不值。”
“這可是你讓我去找的?”溫濯立即追問。
“對呀!”蘭妃欣然點頭,毫無戲耍別人後的愧疚。
溫濯頓時都不知該說什麽,糾結斟酌半天,最後才有些生氣地叫了聲:“母妃!”
“叫我幹什麽?”蘭妃一派坦然。
......
溫晗笑看着吵吵鬧鬧的蘭妃母子二人,心裏忽然冒出一點羨慕。雖然蘭妃總是這副不着調的樣子,但卻能一直陪着溫濯。
而她的母後縱使再溫柔,她也無法感受到。
再想到自己成婚後,就沒見過母後了。她便起身告別正在吵鬧的蘭妃母子,去了皇後那邊。
彼時皇後正在宮裏做女紅,身後立着一位提着暖爐的宮女。
整個屋子寬敞而寂靜,甚至能聽見銀針刺破錦布的聲音。
忽然,門前擋風的簾子掀開,透來一縷光亮:“皇後娘娘,公主殿下來了。”
皇後手上動作停了下來,面上一喜,又轉瞬即逝,平靜道:“讓她進來吧!”
可沒等宮人去請,溫晗笑自己先闖進了屋子裏,興高采烈道:“母後!”
皇後無奈一笑,将手上針線交給了另一個宮女,緩緩說道:“都嫁人了,還這麽冒失!”
這番不鹹不淡的指責,自然沒能打擊到溫晗笑的熱情。她貼着皇後坐下,靠在皇後肩上,撒嬌道:“就算嫁人了,我也還是母後的小公主!”
豈料皇後聽了這話後,語氣忽然重了些:“話是這麽說,可你在驸馬面前,總要收斂一下性子。”
溫晗笑不是很喜歡這句話,只是不想離開母後,便選擇默不作聲,盯着皇後的衣角,不知想些什麽。
“唉——”
皇後見她這副執拗的樣子,又是一嘆,随後耐心道:“笑笑,如今你已成家,莫耍那些女兒家的脾氣,該懂事些了。驸馬脾氣再好,總歸是個男子,自有男子的傲氣,你該順從他的時候,就順從點......”
“可父皇還說,驸馬伺候公主,是天經地義的事!”溫晗笑不高興地打斷母後的話。
卻沒想皇後道:“可你們還是夫妻,是要過日子的。若總提那些君臣之道,如何讓驸馬把你放心裏。”
道理好像是這麽個道理,但溫晗笑就是覺得不自在。
若論公主與驸馬,是公主為尊,驸馬為卑;若論丈夫與妻子,是丈夫為尊,妻子為卑。
可相伴一生的兩人,為何一定要分個高低貴賤,就不能平等相待嗎?
溫晗笑郁悶道:“難不成把人當座神像來供着,他就會喜歡我了?”
“笑笑!”皇後的聲音嚴厲了些。
溫晗笑趕緊止了話,可心裏卻越發不滿起來。
總歸是自己唯一的女兒,皇後再是生氣,也不忍責怪,而是放緩了語氣,嘆道:“都怪這命,讓你做了十六年的男子,忘了女兒家的規矩。母後想讓你改過來,都不成了。”
屋子裏的氣氛陡然悲傷起來,溫晗笑不想讓自己母後傷心,連忙保證道:“母後放心,我在驸馬面前一向溫婉賢淑,很是聽話!”
可惜這話放在她身上,沒人會信,更不用說皇後了。皇後看着她,目光溫柔,無奈又疼惜,拍拍她手背,嘆道:“既然如此,笑笑,和母後說說你與驸馬的事吧。”
“啊?”
這可把溫晗笑難住了,她和陸景楓能有什麽好事,一天到晚都見不到幾次面。就算見了,不吵起來,便是謝天謝地了。
但總歸是母後要聽的,溫晗笑只好把話本裏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拿出來,現場改編一番。說得二人好似神仙眷侶,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皇後聽着,聽着,嘴角眉梢逐漸染上笑意。對于這個女兒,她心中的愧疚并不比愛意少,所以才不忍苛責。
既然有父兄的庇護,笑笑驕縱些,也無礙吧!
......
另一邊,季公公領着一班人還未尋到孫長松,就先有小太監迎面跑來,慌裏慌張道:“福公公,大事不好了!淩清宮那口廢井裏,撈出來一具屍身!”
福公公卻是一派淡然,有些嫌棄道:“一個死人而已,這瞧你這慌張樣兒!”
小太監看樣子才十七八歲,進宮不久,還不知道這錦繡皇城并非人間天堂,而是吃人的煉獄,死個人很正常。
他羞紅了臉,吞吞吐吐道:“那,那好像是個侍衛。據前來認屍的高總管說,是趙大人的手下,叫做孫長松。”
“你說什麽!”這下輪到季公公驚訝了,進一步問,“死的人是孫長松?”
小太監不明所以,頗為謹慎地點了點頭:“小的沒聽錯,是叫孫長松。明碌公公說,侍衛畢竟是宮外的人,還需向上面請示一下,小的這才來求季公公做主。”
季公公神色越發凝重,不等小太監說完,便快步向前走去。小太監原地躊躇片刻,立即跟上前去帶路。
孫長松這條線索似乎斷了,陸景楓那邊也沒查出什麽異樣。他無意移開目光,卻陡然瞥見一道麗影。
那影子轉瞬便沒入宮牆,等陸景楓追上去時,外面已經幹幹淨淨了。
他只好問守門的侍衛:“剛才的宮女你們認識嗎?”
侍衛回禀:“陸大人,那名宮女面生,好像是內宮哪位娘娘的。”
他們常年在宮中巡邏,對宮裏的太監宮女們,莫說都認識,好歹也能賺個臉熟。
若是沒印象,那這人只能來自他們進不去的內宮了。
“這樣呀!”
陸景楓看向遠處,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