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疑罪從有

疑罪從有

火災現場被處理得很幹淨,陸景楓根本查不出什麽。他只好去查查那兩名宮女的屍體,卻得知一條意外的消息。

大火後,欽安殿中那兩名宮女的屍體,經過仵作一番檢查,便被拖去葬了。

陸景楓不禁有些意外。若皇帝有意查清這件事,怎麽可能這麽快就讓那兩名宮女入土為安。

“當日處理此事的是誰?”他問道。

跟在他身後的小太監,是季公公的心腹,受季公公的命令,前來協助他調查。此刻便回答道:“着火那日,是禁衛軍統領趙大人負責處理的。只不過次日,陛下便命驸馬前來調查了。”

陸景楓聞言垂眸思索一番,又讓人将當日驗屍的仵作帶去天牢。

他本是想圖個方便,卻不料把仵作吓個不輕。

仵作就住在宮外,所以先陸景楓到了天牢,見驸馬爺來了,雙腿一軟,當即跪了下去,聲音顫抖道:“小人拜見驸馬!”

陸景楓上前扶起人,好聲道:“大人放心,在下只是問幾句,還請起來吧!”

仵作頓時松了一口氣,卻還是小心翼翼道:“不知驸馬想問什麽?”

陸景楓并沒問他,而是讓身邊人去把着火那日,欽安殿執勤的太監、侍衛們一并叫過來。

幽暗森冷的天牢裏,人的生死難料。不論陸景楓有多和善,在下面那群人眼中,都是九幽地獄中的閻羅王。

所有人都低着頭,雙腿顫顫,聽着上面閻羅的宣判。

陸景楓也不喜歡這天牢的氣氛,奈何他又沒那權利,把這群人提出天牢,只能将就了。

直到人來齊了,仵作才有了說話的機會。他本是一戶普通人家,雖然職業遭人嫌氣,但生活好歹不愁。從未想到有一天,會接到皇城裏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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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深知,皇城裏的生意難做,稍有不慎便會丢掉小命。所以此刻面對陸景楓的詢問,他把自己查到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啓禀驸馬,那兩人咽喉中皆有灰塵,确實死于大火。只有一處有些奇怪,其中有一具屍身并無掙紮的痕跡。”

正常人身處火場,定要尋一條活路。大火燒身,定要死命掙紮。可那具屍體被發現時,卻躺得規規矩矩,仿佛死于睡夢中。

尋常人哪有那麽大的瞌睡!

仵作察覺出不對,但在重重宮牆中,也只能裝聾作啞。

陸景楓并沒多大意外,反而問道:“另一人呢?”

“另一人并無異常。”

可沒有異常才是最大的異常,大火燒身,怎麽可能不喊不叫,若是叫喊了,怎麽會沒人聽到。

這場火是有人故意為之。

“當日守在欽安殿的人是誰?”他又問。

兩名身形消瘦,手足帶着鐐铐的太監走上前來跪下。他們聲音尖細,又帶着些哭久了的嘶啞:“回禀驸馬,正是小的二人。”

他們模樣慘兮兮的,甚是可憐。奈何陸景楓鐵石心腸,絲毫沒在意他們的慘狀,只是問道:“你們二人知道,殿中宮女蓮兒和巡邏侍衛孫長松的事嗎?”

“大人明察!小的确實不知此事!”二人連連否決,可看着陸景楓的神色越發難測,他們的聲音也跟着小了下來。

最後才猶豫道:“小的只是聽見過幾句閑話。”

作為守殿的太監,他們怎麽可能不清楚宮女和侍衛那點事。只是蓮兒時常給他們好處,他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初無事發生了。

陸景楓又道:“你們認識孫侍衛?”

“不熟,只見過幾面。”二人中嘴快的那個搶先說道。而另一人遲疑片刻,最後還是選擇緘默不言。

陸景楓見狀,聲音驟然冷了下來:“這是你們第二次言謊,再有一次,就只能換一種審訊方式了。”

說罷,他的目光越過二人,定在了不遠處的行刑架上。

兩位小太監雖然沒往後看,可也知道身後放着什麽東西。心裏頓時冒出一股寒意,渾身打了個寒顫。

都說好死不如賴活着,但活在天牢裏,那就是生不如死!

二人立即搶着話說道:“回禀驸馬,我們确實認識孫侍衛,也知道他與蓮兒的關系。但他們見面,總會支開我們,我們真不知呀!”

陸景楓一聲冷笑,反問道:“你們真有那麽老實?”

在這宮裏,送上門的八卦和把柄,哪有不聽的道理。

兩人驟然啞口,相視一眼後,嘴快的那個先說道:“小的有一回提早趕來,聽見他們二人提起過一個名字,叫……”

說到最後,小太監又不敢再說了。陸景楓明白,小太監是想讓他表個态。給一個保證,或者一個可以推脫的理由。

于是,他臉色立馬垮下,沉聲道:“只要你說出來,在下可保你一條全屍。可你若不言,在下立即走出這天牢,屆時後果你比在下更清楚。”

小太監又打了個冷顫,看了同伴一眼,像是商量定了一般,回首緩緩道:“小若,他們二人口中提起的名字,叫做小若。”

“小若是誰?”陸景楓立即追問。

他們既然有心偷聽,怎麽會不打聽清楚。

另一名小太監立即接道:“是蘭妃娘娘宮中的姑娘。”

“蘭妃?”陸景楓聞言,微微皺眉,忽然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

他一時也想不起來,只好先處理另一些事,将着火那日巡邏的侍衛叫上來,問道:“着火當日,孫長海何時見的蓮兒?”

幾個侍衛都低着頭,為首的宋侍衛苦苦思索一番,才猶豫道:“罪臣不知,只記得孫侍衛進去時,太陽還未落土。等他出來,天已經擦黑了。”

“之後還有人進去過嗎?”陸景楓又問。

宋侍衛立即道:“沒了!”

“你怎麽知道?”陸景楓有些懷疑。

宋侍衛趕忙解釋:“當日孫長海提來兩壺酒,請我們通融一番。我等想着都是一班好友,能幫就幫了。我等雖然避開了欽安殿,可也怕外人趁機闖殿,便守在欽安殿的必經之路上。期間并沒見外人經過。”

當然,他肯定是挑對自己有利的話說。那日,他從孫長海手裏接過酒後,就拉着其他人要去喝酒。因為害怕有人發現,便選在了欽安殿必經之路上,以便監視有誰來欽安殿。

卻沒想歪打正着,給了他現在解釋的理由。

這樣看來,着火那晚,只有孫長海一個外人去過欽安殿,等他走後不久,欽安殿就着火了。從表面上看,他似乎就是那個縱火者。

只是就算是他放的火,又是為何而放的呢?

然而未等陸景楓想明白這個問題,季公公那邊又傳來消息,孫長海留下一封遺書,投井自殺了。

好巧不巧,遺書正好交代了孫長海犯案緣由。

那封遺書就放在廢井旁,用石頭壓着。據遺書上所寫,皇帝有一次來欽安殿敬神,不小心被蓮兒看見。從此,蓮兒一心爬上龍床,冷淡了孫長海。

孫長海心懷嫉恨,一時失去理智,縱火燒了欽安殿。可事後又生懼意,害怕聖上怪罪,便先自殺了。

從情理上來說,倒是對得上。只是這樣一個沖動暴躁,膽小怕事的人,怎會在東窗事發後,還能冷靜提醒當日巡邏的侍衛,注意口供。

陸景楓只聽傳話小太監的口述,便能察覺不對。更何況親眼看見遺書的季公公,他自然也不會信,立即派人去了宮外的孫家。

幾趟下來,天色也不早了。皇帝又派人來詢問兩人案情進展。二人只好先去禦書房,向皇帝彙報此事。

不知為何,皇帝似乎不想此事傳出去。偌大一個禦書房,只有皇帝、陸景楓與季公公三人。

宮裏的禁軍侍衛都住在宮外,福公公此前派去搜查孫家的人也回來了,只帶來一錠白銀,元寶底部還烙着一片柳葉。

但凡大戶人家,銀錢出入較多,不好管理。便會把收來的散碎銀兩熔成新的銀錠,并在底部烙上自家标志。如此一來,既方便查賬,又能防止盜竊。

而這柳葉的标志,全京城只有一家敢用,那便是宰相府。

皇帝看着呈上來的白銀,神色越發難看。突然間,他抓起那錠銀子,狠狠砸在地面,發出沉悶的“咚”聲。

福公公立即跪在地上,誠惶誠恐:“陛下息怒!”

“驸馬,你方才說此事和蘭妃有關?”皇帝的聲音沉穩而冰冷,猶如架在脖頸間的寒刃。

陸景楓遲疑了下,躬身一拜道:“據守在欽安殿的公公們所說,孫長海和蓮兒曾提起過蘭妃娘娘宮中的小若。”

皇帝沉默片刻,對季公公道:“去蒹葭宮,把那名小若找來!”

皇帝本就是預設了兇手,再派人去調查的。哪怕只有一點和柳家相關,也能成為柳家的罪證。可一錠白銀,不足以服衆,他要找到更多的罪證。

但在陸景楓看來,就有些打草驚蛇了。

沒過多久,那名叫小若的宮女就跟在季公公身後,來到了禦書房。

她第一次遇見這種狀況,渾身都在發抖,還是在季公公的提醒下,才慌忙跪下去,小聲說道:“小若拜見陛下!”

皇帝并未發話,自有季公公替他詢問:“小若,你可認識孫長海和蓮兒?”

未等季公公說完,小若的腦袋先搖了起來,剛要否決,又聽季公公尖聲尖氣道:“欺君可是大罪!”

她身子一震,眼睛瞪得老大,微微張着嘴,好半天才吐出句話來:“陛下恕罪!小若确實認識他們!”

陸景楓在一旁看着,想要說句什麽,又記起父親的叮囑,繼續選擇了沉默。

皇帝想要的,是能定柳家罪的證據,但這麽審下去,注定會走入一條死胡同。

果不其然,據小若所說,她與蓮兒是同鄉,關系很好,因蓮兒被選為侍神玉女,二人不得相見。蓮兒有時便會拜托孫長海為兩人傳話。

說話的內容,無非是那些思鄉的話。

但這不是皇帝想聽的,季公公自然明白這一點,又是幾番威逼利誘,卻還是同樣的結果。

最後皇帝終于不耐煩了,直接命福公公将人押入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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