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翌日。
宜泰叫人來拟旨抄家,剛要說話,才察覺自己嗓子啞得發不出聲來,一旁的聽候的太監一直聽不到聲音,擡頭詢問道:“陛下為何不說話?”
宜泰扶額趕走了人,下旨抄家之事也只得作罷了。
拟旨的太監剛走,陳楚墨就趕來了,昨晚的強勢蕩然無存,他嬌着身子問道:“陛下怎麽走得這麽早?怎麽不跟臣妾說一聲再走?陛下昨晚感覺如何?陛下嘴裏吼着氣話,還是不忍心抄陳家……哼……”
“!!!”宜泰這是不忍心嗎?她明明是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陳楚墨從背後一把抱住了宜泰:“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是父親派來的,可入宮這件事是我主動求父親答應的,父親為此還難過了許久。”
難過?根本不存在。
誰都不會知道,陳銑将兒子送入宮中,顯眼目的是掣肘宜泰,根本原因則是陳銑的夫人自生下陳楚墨之後,便将所有的精力和愛意都傾注在兒子身上,陳銑是感到了深深的“嫉妒”,哪怕這個人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于是在陳楚墨入宮那天,陳母淚眼紅腫,千個萬個的舍不得,整日以淚洗面,陳銑那個老狐貍表面上是心疼夫人、寬解夫人,背地裏卻樂開了花,還叫人擺了家宴慶祝,連仆人們都上了桌,舉家歡慶,他跟夫人說是因為她憂傷過度,要給她補補身子,順便夜犒勞一下為陳家勞苦的仆人們……
“別人都想逃離這裏,你反而要進來?”宜泰問。
“臣妾想進的不是後宮,而是陛下的心。”
“朕不喜歡蠢笨的人。”宜泰轉過臉去,臉也有些發燙,自從那晚,她總是有些懼怕看到陳楚墨熾熱的眼神,“蕭美人的事要不是朕在,你就得被那些後宮裏的豺狼虎豹扒下一層皮來。還有鄭妃,他與竹馬青梅勾結與你何幹?巴着去給人當掩護,給朕頭上種草?後宮險惡,你先護好自己再考慮別人好嗎?”
“他們不相信臣妾不是兇手,但臣妾問心無愧,正義和真相遲早會到!臣妾進一趟羁押所又如何?”
宜泰起身:“又如何?這天下有多少事情是只靠着正義就行得通的?真相是會天降嗎?別人只會把你當成軟柿子捏!羁押所是做什麽的,朕如果不幫你,你真覺得自己能從那個地方活着出來嗎?”
“……”陳楚墨無言以回。
“鄭妃呢?又是愛心泛濫,被三言兩語蠱惑就答應幫他當看門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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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鄭妃他……實在可憐,我幫他掩護是因為他說可以幫我見到陛下……”
是了,自她把陳楚墨丢回丞相府之後,她是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見過他了,原來是去找鄭妃“取經”了。
“那你又是為何将朕珍藏的景泰藍磕破、把朕生母留下的夜明珠釵弄丢、還将你爹送給我千絲燕窩盞偷吃了?更重要的是你把朕的臉搞得滿臉是痘,朕養了好久才恢複了這張臉!”
“臣妾都告訴陛下,但是陛下保證不會因此生氣和降罪。”
宜泰更加想知道陳楚墨這次又會是什麽借口了,她道:“好,朕不會。”
“景泰藍雖然珍貴,但是臣妾意外撞見鄭妃偷摸進了陛下的藏珍閣,将些粉末塗在其上,臣妾拾了些給太醫院的太醫驗過,說是可以潛入皮膚內緩慢致人以死的隐性毒藥,我便去找了鄭妃對峙,由此才知曉他與那女子的事情……”
“他要殺朕!?”宜泰狂怒,自己放了他,他先前竟是起意害死自己!
陳楚墨将人抱住勸道:“來不及了,您已經放了他!”
“……”
陳楚墨接着說道:“臣妾回來之後便借口磕破的緣故,将它束之高閣了,以免陛下受其害。陛下的那支夜明珠釵其實并沒有弄丢,是臣妾将它收起來了,先前總是見陛下對着這支釵傷心,臣妾覺得還不如給它收起來,以免您看着總是難過,還有就是……臣妾不想陛下沉浸在過去,徒添憂傷。陛下不會孤獨,也不會永遠都是一個人守着皇城,臣妾想陪你一起守!”
“不是臣妾蠢笨,臣妾是故意讓陛下滿臉生痘的。朝臣和百姓們給了您太多的壓力,日日都是夙興夜寐,再不休息身體都要垮了,可是您從來都不肯,後宮又不得幹政,臣妾只好借此來讓您多休息養好身子。”
“……”宜泰竟不知他原來存的是這樣的心思。
“最後一件了,陛下要保證千萬千萬不要生氣。父親送來的千絲燕窩盞其實有毒……”
“你爹要殺朕!”宜泰狂怒,拍案而起。
“陛下答應不生氣的!”陳楚墨提醒道。
“……”
“臣妾便以不小心吃了作為借口,實際上那盞燕窩被臣妾偷偷倒了。”
在宜泰的印象裏,陳楚墨一直都是一個不太聰明,甚至是稍顯得有些蠢笨的人,但是在這層蠢笨的面具下,是藏着一顆更聰慧和仁愛的心,他同情每一個被這座皇城禁锢着的後妃,他的幫助并非愚笨,而是仁心和大愛。
他明白,并非所有人都是和他一樣心甘情願留下。
宜泰突然的想起幼年時,随着先女帝曾到過丞相府,大人們商量正經事情,宜泰便跟着陳楚墨溜出府玩,街頭人流竄動,不一會兒,陳楚墨就發現自己腰帶上的錢包不見了,他眼尖地看到了偷他錢包的小賊,卻阻止了想要追趕的宜泰,他把宜泰拉到邊兒上安靜處:“失之我運,且看他衣衫褴褛,想必日子不好過,你是天潢貴胄,我也為富貴之家,饒他這次,先讓他果腹吧。”
宜泰讓陳楚墨離宮歸家,他是沒有答應,但是剩下的那些妃嫔在聽聞女皇下令後宮妃嫔皆可自行離宮歸家時,先是沉浸在你争我鬥中的男子們,似乎終于找到了和平相處的方法,大家四處歸家,徒留一地狼藉,宜泰看着不免有些落寞,但是轉身看到正在為自己磨墨的陳楚墨,心底那一抹陰郁便散了。
早晨,有幾個宜泰連面都未曾見過的男子前來求見。
“陛下,臣妾們不願歸家!”
帶頭的那個男子說得很是誠懇,宜泰心下不解,還有人不想歸家團圓嗎?
“為何?”
“臣妾們有的家人早已亡故,有的不願接納我等歸家。”
“哪有父母不願與子女歸家團聚的?”
“陛下不知,我們一些人中大部分家境困窘,這也是我們入宮多年還不曾見過陛下聖面的原因。因未能得陛下恩寵,沒有多少積蓄,歸家父母看見兩手空空也不好看,況我們入過宮,沒有什麽過人的技能以保日子安穩,成家困難,終是成了父母家的累贅……”
陳楚墨正欲勸道,宜泰卻先開了口:“若是願意留在宮中的跟着掌事姑姑學些技藝,也好學成出宮謀生存。另外,是朕疏忽了你們,每人賞五百兩歸家吧。”
他想說什麽宜泰早已心知肚明,二人相視一笑。
閑暇時,宜泰總會想或許陳楚墨只是大智若愚罷了,但陳楚墨卻再一次幹了蠢事兒,讓他在宜泰心中留下了永遠的刻板印象。
那日是小滿,也是宜泰的生辰。
宮外萬民慶賀,宮裏也好不熱鬧,除了陳銑外的百官都來祝,火花銀樹,船玉作響,曲悠舞轉之間,只見個輕紗薄裙的人淩波微步上臺來作舞,在這樣的場合如此顯得十分輕佻,不知道的還以為宜泰就好這一口,宜泰不禁有些皺眉,對身側服侍的馮祥道:“誰安排的?”
馮祥弓着身子低頭直言:“陛下,您再仔細看看,作舞的乃是……楚貴妃……”
“???”宜泰閉目扶額,左右兩側傳來妃嫔和命婦們忍俊不禁的笑聲,更有甚者的言談進了宜泰耳中:“沒想到陛下平日裏看着如此正經,竟也喜歡這些……”
“嘿嘿嘿……”
宜泰揮袖重拍在座椅的扶手上,衆人驚懼心顫,她盯着歌舞臺的人,話卻是對兩側的人言:“汝等何必有笑,大宜建朝百年,風氣自當是愈加進步,而今連個薄紗衣裙都能成為官員命婦們的笑料,此乃大宜之退,乃你等之悲哀!”
“朕令楚貴妃于生辰之上作舞以探民間之風氣,方才連你等皆是如此,更別論民間了,今日是朕之喜,下令開了這個先河,即日起,在大宜的土地上,若是有人膽敢借他人衣衫薄淺而調戲作惡者,不論身份,皆以枭首示衆,并誅九族絕此孽系,敢有包庇者則杖斃!”
宜泰拉着陳楚墨離開了宴會,餘下不知所措的官員、命婦們四顧,懼于帝怒,提心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