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2】

将近十一點，天上開始下雪。

她在小區樓下站了很久，買回來的宵夜早已涼透，腦子裏滿是剛才的遇見。

電梯從八樓下行。

等待的過程中，她扯了扯衣袖，有意将衣服拉到掌心上。

到家門口鑰匙插進鎖孔的時候，她猛地想起剛才看到的電梯顯示屏。幾乎同一時間，她偏頭看向隔壁房子。

上一趟電梯上的八樓。

八樓只有兩戶人家。

剛才進小區的只有一個人。

隔壁門縫底下艱難地露出一點醺黃光線。

他回來了。

當年他們家一聲不響搬走後，兩個人的聯系就此斷開。連褚邺澤後來去了北城念書，也是聽身邊朋友說的。

他會在這裏長住嗎？

洗漱過後，她本來是打算睡覺的，但指尖不小心誤觸點開了微博。

罵她的人越來越多，營銷號寫的稿子也越來越離譜。利用群衆煽風點火，背後的人是想置她于死地。

Advertisement

看她不出聲就變本加厲地胡編亂造污蔑，她實在忍不下去了。

壓了一下午的憋屈加上剛才那件事的煩悶頓時化成一團怒火，像小火山一樣爆發。

床頭櫃上的小臺燈重新亮起，臨纭給手機充上電，點開慘不忍睹的評論區，一條一條怼回去。

@臨纭：來，你去睡，睡出個冠軍試試。//@星星閃耀：這麽能睡男人啊，別國鋼冠軍也是誰來的吧【/狗頭】

@臨纭：你不漂亮都是一身賤骨頭。//@用戶不想取名字：所以為啥說漂亮的都是賤骨頭，你哪裏知道她背地裏幹什麽ex勾當。

@臨纭：管的真寬，門檻你家修的？//@巧克力棉花糖：好好彈你的鋼琴，別進娛樂圈求你了，門檻真沒那麽低。

@臨纭：兒子你上大號說話。//@實錘bot：小道消息，臨纭已隐婚生子。

臨纭的回複刷屏了微博，她不用看都知道自己肯定又頂起來一個熱搜，興沖沖地跑去看大家夥給它取什麽名字，是#臨纭怒怼網友#還是#臨纭沒素質#。

結果兩個都不是。

不僅不是，剛才還高挂榜首的話題已經消失地無影無蹤，轉而被另一條搶了熱度。

不過沒有差，還是關于自己的。

#臨纭初戀男友疑似曝光

裏面的照片，不是褚邺澤是誰？

營銷號洋洋灑灑一大段，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繪聲繪色地描述了高中時他們兩個人的親密無間，形影不離。又說後來臨纭劈腿混血帥哥，轉頭抛棄初戀跑出國進修。

一環扣一環，幕後黑手似乎有着周密完備的計劃，像一直在等待時機，把時間推向一個又一個高潮，用大浪淹死她，要她毫無辯駁的餘地。

星盛娛樂總裁，褚氏集團太子爺，手握娛樂圈頂尖資源，背靠殷實家境。在外界看來，臨纭和這樣的人捆綁恰好貼合了她水性楊花、見錢眼開的人設。

【渣女從小養成，臨纭，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

【可惜了，這麽優秀的人被她玷污了。】

【這個臨什麽的煩不煩啊，一天的熱搜都是她，能不能他媽消停點！！】

【這種情況能列為劣跡藝人不？不想在屏幕上看到有關她的一切。】

此時罵她的隊伍中，加入了一支替褚邺澤打抱不平的精銳部隊。

微博癱瘓，手機發燙到自動關機，被迫暫停了這場激烈的網絡對線。

臨纭不敢想象，如果每天都被娛樂新聞消費生活要有多累。網友瘋了似的罵自己，卻不知道他們完全落入了別人的圈套，成了別人的槍手。

等手機涼下來，再看熱搜，又變了一片天。

#褚邺澤回應

@褚邺澤：假料。和@臨纭一直是朋友。法治社會，注意言行。

她盯着屏幕，頭腦發懵，眼睛聚焦又失焦。

誰能想到剛才在樓下形如陌生人一樣的褚邺澤，現在站了出來幫自己說話。

點進主頁看了眼，這是他唯一一條微博。

臨纭很亂，躺在床上不知所想。後半夜裏實在敵不過困意，被子都沒抖開就睡了過去。第二天起床睜眼後，腦子裏立刻浮現出昨晚的事。

沒猜錯的話，八成是爸爸私下又和褚邺澤聯系了。嘴上說交給臨纭自己解決，實際上不可能真正放心。而只有臨天出聲，他才有可能來摻一手。

褚邺澤肯主動幫她？

鬼都不信。

她邊想邊洗漱，過後只在睡衣外面穿了一件絨外套，想去客廳找爸爸問情況。

剛推門，話未落，眼前所見已經應證了她所有猜想。

褚邺澤坐在窗邊的木交椅上，嘴角微微彎出弧度正聽臨天講話。

骨節分明的手指摩挲着茶杯杯沿，食指上的銀戒在陽光下格外紮眼。

聽到門邊的動靜，兩人不約而同投來視線。

門邊的人頭發沒梳，素面朝天。毛茸茸的睡褲上映着小熊□□的圖案，偏偏腳上踩着的棉拖鞋是粉色的。

從頭到腳，顏色完美避開融合點，怪異的像個調色盤。

臨纭猛地閉了閉目，轉身想逃，被她不識趣的爹叫住。

“跑什麽，沒看到小澤嗎？招呼都不打，不講禮貌！”

她緩緩吐了口氣，認命地回過身來，與一旁打量自己的視線對上，聲音幹巴巴的，帶了點試探，“早上好。”

他回了一句“早”，往後靠着椅背，不緊不慢地收回視線，聽臨天圓場。

“你別介意，昨天回來提起你的時候，這丫頭都不記得你了。又沒良心又沒禮貌的，回頭會好好說她的。”

褚邺澤低垂了下眼，語氣平和，“不介意的。”

這期間，臨纭瘋狂和她爸眼神交流，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瞪我幹嘛？我說錯了嗎？”臨天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虧人家小澤還幫了你，你必須好好謝謝人家！”

臨纭皺了皺眉，一時沒壓住情緒：“爸！我不是讓你不要麻煩別人嗎？”

“你一個人在這圈子裏沒人脈沒資源的，怎麽和背後的人抗争？憑你耍耍嘴皮子就能翻篇嗎？肯定不行的嘛！”

“再說了，小澤他算外人嗎？”

“他……”臨纭話就在嘴邊，和對面平和冷淡的視線對上後，生生将“算”字咽回喉嚨裏。

她哪裏會不知道，只要褚邺澤出手，風波立刻能平息的毫無動靜。

可問題就在于，她不想麻煩褚邺澤，也不想讓自己的生活再和他扯上半點關系。

過去的事情已經讓她不敢直面褚邺澤，日後還要不停見面的話，她遲早會露出破綻。

爸爸是出于關心，可她也有難言之隐。當着外人的面差點吵起來，眼眶頓時紅了一圈。

坐在旁邊一直沒怎麽出聲的褚邺澤忽然開口，“事情有難度在于輿論的不可控性，目前看來暫時穩定住了，叔叔不用太擔心。”

“小澤，這次真的多虧你了。纭纭從小被保護的太好了，也是頭一回經歷這種情況，我一個經商的也不懂這些，以後可能還得麻煩你多照看她。”

“叔叔放心。”

臨纭很輕地吸了下鼻子，垂着眼不再參與他們的對話，喝了口茶，離開客廳回到樓上。

“鬧起床氣，甭管她。”

褚邺澤把杯子裏的茶喝淨，沒接着他的話繼續往下說，輕巧地轉移了話題，掩下極度克制仍露了一絲裂痕的情緒。

臨纭回到房間後，才打開琴譜看了一眼，手機上方彈出她爸的微信。

[晚點我和你媽出門一趟，趕緊出來陪陪小澤，人家幫了你這麽大一個忙，別連句謝謝都不說。]

褚邺澤和爸爸的關系到底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的？好到像能叫一聲幹爹的程度。

五分鐘沒回複，臨天再打來兩個電話催促。實在催的緊，臨纭換好衣服推開門，走到樓下去，正好見到爸媽在玄關處換鞋。

“你們年輕人好好敘舊，我們走了。”

門咔一聲關上，家裏陷入沉寂。

客廳裏一個悠閑地坐着，一個僵硬地站着，頗有反客為主的意味。

為了緩解尴尬，臨纭抓了抓頭發，一步步挪到沙發一角，輕輕地坐下來。

手臂僵硬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做好心理建設後，偏頭問了句：“昨晚的錢，我現在轉給你？”

褚邺澤這回有了點反應，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不用。”

臨纭眨了眨眼，默默在心裏回複“好的”。幹坐着大概過了半分鐘，她捏了捏手機，瞥了他一眼，視線對上。

褚邺澤微揚了下眉，放下手機，耐心地看着她。

“……好像挺無聊的，要玩把游戲嗎？”她不自在地開口。

“行。”

她只是出于客氣問一句，沒想過他會答應。愣了下，才在應用商城開始下載。

兩個人都很久沒打游戲，卻心照不宣地選了q.q區。

匹配的房間裏，看到兩個人相互對照的cp名，臨纭默默咽下一口唾沫，年少時的非主流産物，淡定淡定。

為了提高容錯率，她選了自己比較擅長的法師位，褚邺澤選了打野，一切都很正常。在進入游戲以前。

看到5v5對陣的等待界面，挨在一起的兩個人，不僅名字對仗工整，上面還亮晶晶地閃着戀人标識。

“……”

這是她高中逼褚邺澤綁定的關系，兩個人除了一起學習，幹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一起上分。

後來學習任務重起來，游戲賬號丢在一邊沒管。關系鬧僵後，直接把這件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一場游戲玩的很不在狀态，法師不是送，就是帶着隊友一起送，打野拿命帶也沒帶起來，最終以極慘淡的戰績完敗。

褚邺澤看上去挺平靜的，好像壓根沒注意到游戲标。

或許，他是打開了标記隐藏呢？

如果這樣，偷偷解綁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臨纭腦子裏想着，手上已經有了動作。

在親密度列表右下角輕點了一下，看到系統提示的[确認解除關系嗎？]，指尖不可察覺地顫了顫，然後點下[确定]。

[等待解除關系回應中。]

屏幕上彈出一行小字，屏幕前的人心涼了半截。

她應該提前在網上查，解除關系會不會告知對方，好不容易有了一丁點溫度的氣氛，頓時又變得微妙起來。

臨纭小心地擡頭看他的反應，他剛好把手機鎖屏，起身走向洗手間。

這個表現……應該是沒看到吧？

現在沒看到就好，只要不要當面看到就好。

她低頭想着，把衣袖往掌心的方向扯了扯。再打開手機，屏幕中的界面還停留在剛才的親密關系列表。

只是那行[等待解除關系回應中]變回了[戀人]。

奇怪……網卡了沒發出去嗎？

卡了好，這樣她可以避免尴尬，晚點再操作一次。

正想着，洗手間的門打開。身量高大的人眼神冷冷地掃向自己，眼裏的寒意只增不減。

臨纭眨了下眼，心虛地移開視線。

這是哪裏惹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