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去勢
去勢
江晗頓時結舌，覺得腦袋鈍鈍的痛。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問：“……你猜到了？”
蕭搖呼吸聲清淺，她把炖梨推到江晗手邊，轉身回到廚臺，再盛一碗梨湯：“我不知道。但它聽起來非常匪夷所思。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思考這件事，但仍然有兩個地方，讓我無法理解。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的猜測是真的，那麽，給大橘絕育，對你的身體，會造成任何影響嗎？以及，你是時時刻刻控制着大橘嗎，特別是在它發情的情況下”
盛梨的鋼勺與瓷碗偶爾碰撞一次，發出清脆的響聲。蕭搖話說完時，正好乘滿梨湯，她把鋼勺放回炖盅，鋼勺滑動幾寸，斜依着盅沿。
江晗捧住蕭搖放在他手邊的梨湯碗，梨湯的熱量從瓷碗傳至手心，蒸騰的白霧氤氲他的視線。
江晗發現他回答不了蕭搖的問題。
他低下頭：“不會，也不能。”
“那你為什麽阻止我”蕭搖端着她的梨碗，坐到江晗斜對面，舀起一塊梨塞進嘴裏，邊吃邊問：“因為自尊”
江晗視線緊緊跟随她：“你覺得我是自私嗎？”
蕭搖垂眸，不置可否。
江晗覺得自己心裏空了一塊，緊張道：“我不阻止你了，好不好？”
“你的阻止，本質上講，并不能影響我。”蕭搖抿了下嘴角沾的甜水，“我跟你解釋，只是因為，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工作內容。甚至，基于我們間特殊的關系，你能支持我。”
“我讓你失望，是嗎？”江晗聲音瞬間粗重，心如擂鼓，“你要搬家，也是因為這次的事”
蕭搖擡眸，目光裏含着一絲詫異：“并不是。搬家是很早之前的決定，跟你沒有關系。”
“不能為我改變？”江晗神情落寞。
蕭搖低下頭，随即緩緩搖頭：“我不想說傷害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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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晗默默看着蕭搖，她瓷白的側臉被暖光燈照映，像以前一樣溫和。
但就是對他鐵石心腸!
“你現在情緒不穩定，”蕭搖低聲說，“先把梨喝了。”
“謝謝。”江晗一口把梨悶下，站起身：“我回學校。”
他轉身徑直走向玄關，換上球鞋拉開門出去，門在他身後重重關上。
江晗覺得胸膛裏堵着一股氣，他悶頭走在路上，走了半個小時，完全憑雙腳走回宿舍。
他整張臉被夜風刮得生痛，回到宿舍癱倒在床上時，渾身肌肉湧起酸脹感。
室友坐在電腦桌前，一張臉被屏幕映得慘白，抽空對江晗打招呼：“回來了？今晚別再跟昨天那樣，半夜翻來覆去了啊，我肝項目呢！”
江晗把臉埋進被子，一動不想動。
“哥們”室友沒聽見回應，取下耳機回頭喊一聲。
江晗：“嗯。”
“……哦，你好好休息。”室友察覺到江晗的不爽，詫異地又看他一眼，轉回身。
第二天，江晗依舊跟鄭昀勵、楊果臨兩人在模型室建模，怏怏不樂地度過一天。第三天，江晗回寝室午休，睡之前看一眼手機，不願承認他在期待着什麽。
心裏有點後悔了。
江大橘再一睜眼，是在化驗臺上，與此同時，貓脖頸還別扭地套着個伊麗莎白圈。
它霎時溜圓眼!
手術這就結束了？
江大橘低頭看自己後面，視線被伊麗莎白圈死死擋住。它擡爪扯伊麗莎白圈，“撕拉”一下扯開，貓頭立刻轉向身後。
兩個蛋蛋完好無損地挂在臀部。
江大橘松一口氣，坐下來。
“血常規結果出來了。”沈醫生手上拿着張化驗單，從內室出來，對蕭搖一擡下巴，“趕緊做完手術，送走這只守護神獸。”
蕭搖莞爾，走向化驗臺上的江大橘，走近時，腳步頓住。
“哎，”沈醫生轉頭，發現了這邊的情況，驚訝道，“伊麗莎白圈怎麽被它扯下來了？”
江大橘後知後覺，它好像爪賤了。
“适應階段就能扯下頭套，”沈醫生咂舌，拿起江大橘腳邊的貓頭套，“等手術做完真正要戴的時候，這根本擋不住啊。”
蕭搖：“嗯。”
江大橘擡頭看蕭搖的神色，她面無表情，完全不是高興的樣子!它惶恐地想，蕭搖不會猜出來，現在這貓是他江晗吧？
所以，它是不是應該把貓頭套戴着，乖乖遵循她的安排……
蕭搖冷漠地看着江大橘，“扯就扯了吧，正好馬上手術。”
沈醫生點頭：“也是。”
“挺巧，昨天一整天它都沒能扯下。”蕭搖說出只有江大橘聽懂的話。
江大橘心裏拔涼拔涼，這肯定是猜出來了。
“昨天就一直在撓，撓到今天才撓松呗。”沈醫生應和。
化驗室門口，助理圓圓端着個鋼盤進來，裏面有一只針管，以及若幹紗布。
蕭搖睨它一眼，取出針管，“術前麻醉，按住大橘別讓它亂動。”
助理圓圓放下鋼盤：“好嘞。”
江大橘心尖一顫，随即就被助理圓圓按住。沈醫生在一旁圍觀，躍躍欲試，打算上前幫忙。
它不敢看蕭搖手上的針管，擡起貓頭看走廊外。它主人已經坐在等候椅上，還有一位年輕男士陪同，估計是老奶奶兒子。他們倆正關切地注意着化驗室內。
這陣仗，江大橘意識到，今天是躲不過去的。
它沒有掙紮，針尖插入時，有點痛。
江大橘心想，完了……不久，它腦袋渾渾噩噩，眼前一黑。
後面的過程江大橘不記得，也不想回憶。
醒來時，它覺得自己屁股涼涼的，體重也輕了。
眼淚倔強地在眼眶裏打轉。
它的貓生，從此了無生趣……
助理圓圓臉湊過來：“嗯，術後狀态不錯。麻醉劑量是不是少了，大橘也清醒得太早了點”
江大橘雙目無神。
“不少。”蕭搖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以及一陣刀盤碰撞聲，“可能它心智異于常貓。”
蕭搖繞到江大橘身前，給它戴上伊麗莎白圈，低聲道：“不許扯。”
……江大橘從那三個字裏，聽出一股威脅。
助理圓圓歡呼一聲：“手術順利結束啦！抱出去給大橘主人看看”
“嗯。”蕭搖聲音平靜。
“好嘞。”助理圓圓抱起江大橘，江大橘想掙紮，擡爪的時候才發覺，它竟然渾身無力。
果然是麻醉的效果。
江大橘委屈唧唧地被放進一個溫暖的保溫箱內，然後抱出手術室，放在觀察室任人圍觀。
它主人老奶奶熱情地伸手順江大橘的毛：“乖乖，真棒的呀。”
“媽，”老奶奶身邊的年輕男士說，“這下好了，終于能把大橘接回家，天天陪你。”
“好的呀。”老奶奶激動地點頭。
江大橘猛然意識到，做完手術它就得離開醫院，下次如果再穿回來，就見不到蕭搖!
它強撐着擡頭，想找蕭搖，結果只見她的背影往貓科診室走去。
“喵~”江大橘虛弱地呼喚一聲。
蕭搖回頭，視線落在江大橘身上。
江大橘看向她：“喵~”
“哎呦，乖乖怎麽了哇？”老奶奶不明白大橘突然叫什麽，轉身找蕭搖求助：“醫生快來看看，乖乖不舒服的呀。”
蕭搖走回來，目光在江大橘身上掃一遍，對大橘主人道：“術前禁食禁水了八小時，可能是餓了，但四小時後才能喂水和少量食物。你們別急着走，留院觀察三小時再帶回家。”
老奶奶和年輕男士連連點頭。
蕭搖說完，再次離開。
江大橘用眼神挽留，但她這次沒回頭。
江大橘度過在醫院中最難捱的三小時，被困在保溫箱，然後又被關進貓籠，哪兒都不能去。
連那位年輕男士都等不了，提前離開了!
它慢慢恢複體力，精神狀态好了很多。
三小時後，蕭搖依言來給它喂水，江大橘邊舔水邊看着她：“喵~”
蕭搖沒回應，耐心地等它喝完，直起腰對大橘主人道：“可以領回家了。”
江大橘感到傷身又傷心。
老奶奶連聲道“好的呀”，提起江大橘的貓籠，由助理圓圓送出醫院。
江大橘躺在颠簸的貓籠裏，轉頭看蕭搖，直到拐彎看不見，依舊不想收回眼。
雖然知道不是永別，變回人後還能天天見面，但就是很不舍。
離開醫院後，江大橘不知不覺再次睡着，變回江晗。
“兒子!”耳邊猛地響起一道粗犷男聲。
江晗驚醒，勉強睜開一只眼睛。
鄭昀勵的臉正在他眼前：“你又鴿我們!午睡直接睡到現在，幾點了你知道嗎？”
江晗摸出手機，打開一看：“卧靠!又五點了。”
他從床上爬起來，腦子裏思緒一片混亂，一會兒是絕育手術臺，一會兒是模型室。
“晚上拼一把。”江晗道。
鄭昀勵哀嚎：“有毒吧你，白天不醒，晚上不睡!”
江晗：“我自己補回白天的，你們不用去。”
鄭昀勵：“好，兒子真孝順!”
江晗：“滾!”
直到交模型那天，江晗沒再回想起關于絕育的記憶。
同時，也沒敢跟蕭搖有任何聯系。
出發去賽場前，江晗給蕭搖發消息。
[XiuFa]：我今天出發去XX區參賽，要待四天。
[搖啊搖]：祝你一切順利。
[XiuFa]：好!
然後便沒話可說。
青年建築節參賽者衆多，輪到他們上場之前的時間，就異常緊張和枯燥。
第三天上午，是江晗一組的參賽時間。一共五組，他們是第四組。
江晗三人在休息室等候。
鄭昀勵抖着嗓子對江晗說：“兒子，我緊張，快安慰一下爸爸我……”
休息室門敞開的，一位平平無奇的中年男人走進來，沒有引起在場任何參賽者注意。
江晗起身：“爸。”
鄭昀勵長舒一口氣：“聽你喊這麽一聲，我渾身舒泰，果然不緊張了。”
“舒泰什麽？”江教授聲音厚重，走近，問。
“哦，大叔好，沒什麽。”鄭昀勵看見是個不認識的大叔，随口答道。
江晗扯一下鄭昀勵，面對江教授，再喊一聲：“爸。”
“嗯。”江教授點頭。
鄭昀勵驚恐地轉動脖子：“叔叔好!”
楊果臨跟着起身：“叔叔好。”
“我、我不是故意的。”鄭昀勵趕緊解釋，“您，叔叔你怎麽來這了，不是不允許家長陪同嗎？”
江教授慣常擺出一張冷臉：“我有幸擔任評委。”
鄭昀勵目瞪口呆：“卧靠!”
雖然江晗剛剛叫“爸爸”不是對他叫，但怎麽效果一樣，他依舊不緊張了呢!
江教授睨鄭昀勵一眼，對江晗道：“你跟我出來。”
江晗點頭，茫然地跟他出去，走到走廊盡頭的小型陽臺處，兩人停下。
江晗問：“爸，找我什麽事”
“我跟你媽媽，三天後離開魔都。”江教授不容置喙道：“你找時間，安排我們跟你女朋友正式見一面。”
江晗心想，他自己都見不到她。
“你們見她幹什麽？”江晗心情疑惑又難過。
江教授皺眉，呵斥道：“難道做父母的，不應該見見兒媳婦你怎麽這麽不懂事。上次見她太倉促了，這回，我們精心準備了份見面禮，當做正式見面。”
江晗嘴巴張大成“o”型。随即，他扭捏道：“可是，我最近跟她鬧矛盾了，也不是吵架，就是，嗯……冷戰。”
江教授更生氣了：“你怎麽不知道哄哄？我教你的知識，你一點都沒學會。”
他給江晗出謀劃策：“趕緊認錯，買禮物，嘴巴甜，裝可憐，統統用上!哄不回來，你今年不用回家過年。”
江晗抿嘴：“哦。”
送走他爸，江晗沒回休息室，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打開手機。
他看着蕭搖的對話框，根本拉不下臉低頭!明明他已經接受絕育，做出很大讓步，蕭搖卻不依不饒，對他不聞不問。
江晗關上手機，面色憤懑地回到休息室。
接下來的比賽，不知道是因為生悶氣還是怎麽，江晗發揮超常，口若懸河，把他們一組的模型誇得天上有地下無。
江晗對着模型講解：“……集堅固、實用、美觀于一體，同時充分考慮到使用者的情感需求，兼顧建造成本最低化。”
評審紛紛點頭。
比賽完，走出賽場，北風一吹，三人紛紛回神。
“卧靠!”鄭昀勵驚嘆：“可以啊兒子，我怎麽不知道我們的設計那麽優秀!”
楊果臨：“我也沒想到。”
江晗站在路邊，眺望遠方的高樓大廈，剛剛的侃侃而談好像抽空了他的力氣，情緒驟然低落：“我溜一圈，你們回酒店吧。”
鄭昀勵咂舌：“別啊，聚餐去。”
江晗搖頭。
“行吧。”鄭昀勵沒堅持拉上江晗。他湊近，神秘兮兮地問：“那個，你爸是評委，會給我們打高分吧？”
江晗打破幻想：“他只會對我更嚴格。”
鄭昀勵：“欺騙我感情，卧靠!”
楊果臨：“卧靠!”
兩人怒而扔下江晗，結伴去吃飯。
江晗低頭，沿着人行道漫無目的地行走。走累了，坐進路邊咖啡館，歇一會刷手機。
他想到下午他爸說的話，裝可憐……其實好像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他本來就是弟弟!
江晗卯足氣，先做準備，點開蕭搖朋友圈，看她最近在幹什麽，好找話題。
最新一條朋友圈是聊天截屏。
[搖啊搖]：[共勉。/圖片/]
江晗把圖片點擊放大，看清內容的一瞬間，瞳孔地震。
截屏內容：
[蜜不是米粒]：[圖片]新男友。
[蜜不是米粒]：分手就分手，下一個更乖。
[搖啊搖]：恭喜。
[蜜不是米粒]：我告訴你，一旦男朋友有問題，不要留戀，立即一刀兩斷!我們能談到更好的，能幸福一輩子!
一目十行看完，江晗頓時火冒三丈。
卧靠!斷什麽斷沒有下一個!
還準備個什麽準備，直接打電話!
他轉進蕭搖對話框，點擊語音通話。
一秒，兩秒，三秒——接通。
“喂”手機裏，傳出蕭搖有些變形的聲音，也是他這些天腦海裏萦繞的聲音：“江晗”
“我——不——分——手!”
江晗一字一句，對着屏幕說。
絕育後
江大橘：眼淚倔強地在眼眶裏打轉。
作者菌：為什麽不流下來[無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