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是個好人

他是個好人

“這、這不是南朱傀儡術!你究竟是什麽人?!”馮湘士內心雖然已經在驚懼聖女身份的真實性,但他也知道,包括啓東在內的三國對南朱傀儡術都不甚了解。

或許這也是南朱的傀儡術呢?

比起北燕擁有真正的聖女,馮湘士更願意猜測鹿之春所展示的,是不是他并不熟悉的另一種南朱傀儡術。

鹿之春看着題柔公主走到她身邊,公主對着她微笑起來,不同于一般傀儡的僵硬空洞,她笑起來是柔的,靈的,含着真正微笑的意味。

“我确實沒有做過傀儡師,不過……”鹿之春溫柔地撩開題柔鬓邊被風吹亂的發,仿佛一個母親在看自己的孩子。

她在某個任務世界的任務是成為一位頂級玩偶師。

在馮湘士拿着公主金簪,真情實感地爆發演技時,她忽然感受到其中的幾份真意。

所以她選擇了運用制造玩偶的手法,利用題柔剩下的那一堆衣物首飾,去重新制造出一個公主。

如果題柔公主完完全全是啓東虛構的公主,那麽她是無法用修補玩偶的方式去修複她的,只能另想辦法,所以玩偶制造線只是她先心血來潮試試罷了。

但是題柔,竟然真的不是完全虛構出來的公主。

鹿之春所學的玩偶制造是以思念為引,為萬裏挑一的有緣人制造出一個鮮活的“玩偶”。

人皆“玩偶”,沒有選擇的權利,卻因緣而生。

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上,一定有一個人,思念着,牽挂着啓東這位題柔公主,她才能被她重新制造出來。

她現在是玩偶,但只要找到思念的源頭,找到那個一直牽挂她的人,陪伴着他/她,那麽她就會獲得真正的新生。

不過,鹿之春能使用玩偶制造術,也就證明這個世界沒有輪回與前世今生。

只有在這樣的世界,玩偶師才能通過媒介之物,牽引思念之線,織出因緣未斷的存在,帶着“她”本來的記憶,回到思之若狂的那人身邊。

玩偶師的交易對象,不論本身善惡,但這思念一定要夠純粹。

這次都沒收取報酬。

鹿之春朝着題柔眨了眨眼,題柔會意面向馮湘士,說道:“聖女大人神通廣大,區區南朱傀儡術,又豈能難住聖女,馮大人……”

馮湘士看着死而複生的公主殿下,眼睛一眨不敢眨。

過了一會兒,一顆豆大的眼淚從馮湘士眼眶裏落下來,他撲通一聲跪下來,忽然向着鹿之春一拜。

啓東當然有位題柔公主,她生母是啓東廢後,本金尊玉貴,後來因為外戚謀反一事牽連全門抄斬,全姓流放,皇後也就因故成為了廢後。

廢後唯一的女兒題柔,在深宮過了十年不聞不問的生活,終于在十二歲那年,死于一場蓄謀已久的疫病,成為啓東王宮裏的一縷亡魂,因為廢後随之瘋癫,無人為其哀悼追思。

馮湘士曾經是廢後兄長手下門生,因為最最平庸,當時并未卷入謀反一事。

他曾見過廢後,也見過小公主。

後來物是人非……

他來此,是陛下的施舍,他知道陛下沒有想讓他活着回去。

看着因南朱傀儡術而形成的長大後的題柔公主,他想着他可以為啓東肝腦塗地,唯一的願望是陛下善待廢後。

她從來都是皇權鬥争中無辜的犧牲者。

但是他沒有想過,題柔會如此真實地喚他“馮大人”。

那一瞬間,他忽然想起幼時的小公主……

這一刻,他願意相信聖女是真的,也願意相信公主是真的。

會有從天而降的聖女,大發慈悲,複活可憐的題柔公主,給冷宮裏那位神志不清的母親,補上這個世界最大的善意。

“馮湘士,叩謝聖女大恩。”

啓東使臣,徹底承認了聖女的存在。

看着過分真情實感的馮湘士,鹿之春看了一眼衛焉離,她其實不懂啓東國君如此大費周章是為什麽。

萬俟長烨他想要發動戰争吞并北燕,那麽他大可以直接撕毀互市之約,發兵開戰,可他卻來辛辛苦苦找理由佯裝無辜。

他看着也不像忌憚她這個聖女,畢竟從啓東使臣的表現中可知他根本不信聖女的存在,說不定啓東國君從始至終都覺得聖女之事是北燕自導自演的。

那麽他到底有什麽理由要一個如此正當的理由才能開戰呢?

并且還把南朱牽扯進來。

衛焉離對上鹿之春的視線,唇線微微彎起。

他有了一個答案。

鹿之春實在好奇,于是讓澹臺籍處理一下兩位侍女的後事。

她使了個眼色讓楊恭把其他人引回宴會。

随即,她也跟着太傅走了。

“所以啓東國君為什麽要如此大費周章?”鹿之春和衛焉離到了無人處她就發問了。

她原本答應澹臺籍一起合作完成互市提案,結果她靠着已有信息總結出來的一切居然敗給了萬俟長烨這個不穩定因素。

按她所得信息分析這個人的個性行為,理論上不應當有題柔公主這一出,他該直接發兵才是,正是因為之前他沒有這麽做,鹿之春和澹臺籍才都以為他是考慮合作的。

“之春大人忘了沐九瀾。”衛焉離解開了她的疑惑。

“那位百戰百勝的啓東将軍?”鹿之春陷于迷蒙之中的腦子忽然閃過一道靈光,又因為所得信息不全而無法連接起來。

“啓東兵強馬壯,但論實際兵力,北燕未必不敵,可将軍沐九瀾,世無其二。這個人,被萬俟長烨認作異姓兄弟,他年少成才,到如今,戰功赫赫,保啓東邊境太平多年,已賞無可賞。”

衛焉離闡述了一下沐九瀾的事跡,但是鹿之春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麽萬俟長烨要搞這一出。

“沐九瀾此人,雖是殺神将軍,但他是個好人。”衛焉離補充道。

“好……人?”鹿之春重複了這兩個字,豁然開朗。

難怪!難怪!

沐九瀾戰功赫赫賞無可賞,他又是萬俟長烨的異姓兄弟,萬俟長烨在發動戰争之前一定會考量沐九瀾的所思所想。

沐九瀾手握兵權,将在外,萬俟長烨內心可能也不确定他是否聽話。

而論兄弟處之,他也不能不顧他的意願,讓他去做一個四國和平時期的侵略者。

若是沐九瀾的良善之心讓他抗旨不尊呢?

啓東可有把握讓其他人勝任将軍一職,并能做到如沐九瀾這一般?

沐九瀾是不可替代的人才,是傑出的将領,可他偏偏……是個好人。

所以萬俟長烨才演了這一場戲!

他要題柔在北燕被害的消息傳遍啓東,沒人知道那個無人問津的公主早已死于豆蔻之前,沐九瀾常年駐守邊境城,他更不知。

或許沐九瀾曾經還見過題柔公主一面,他确認啓東有這位可憐的小公主。

而題柔與其侍女死于北燕,沐九瀾也就有了怒火。

萬俟長烨的心思做得很絕,他還用了南朱傀儡術并引進了厄獸。

若是傀儡刺殺失敗,厄獸也會帶走一切。

并且傀儡術的參與,會将禍水引向南朱。

北燕會以為是南朱與啓東合作,從而戒備南朱,杜絕了與南朱求援和合作的可能——事實上,鹿之春現在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

而到時候沐九瀾發現傀儡術後,萬俟長烨或許也能找到理由推脫給南朱。

那麽吞并接壤的北燕後再吞南朱,也就理所當然了。

一箭雙雕。

啊,不對,如果能刺殺成功的話,說不定是一箭三雕。

“這個啓東國君,真是很絕一人。”鹿之春搖頭點評。

衛焉離看着她,眉宇間,蹙起淡淡愁雲。

鹿之春伸手去撫平,她笑:“太傅大人怎麽又如此愁眉不展。”

衛焉離不再皺眉,而是溫和地垂眸看她,低聲說道:“啓東對聖女有敵意,若是北燕不敵,聖女可往西,去沂西可得一隅安穩。”

鹿之春愣怔,那雙漂亮的杏眼微微顫動,接着,她撲哧一笑。

太傅不久之前還語帶威脅之意。

【臣願聖女,為我北燕聖女。】

而今他卻勸她,若北燕護不住她,就往西去,可得安穩。

北燕太傅衛焉離,不也是個好人嗎?

鹿之春将戴着手镯的手放在衛焉離的心口,手镯上那顆寶石藍得清澈極了,像雨後的蒼穹。

她低低地笑:“太傅,你也在發光呢……”

昏暗的夜色下,衛焉離聽到這一句,心髒不受控制地混亂起來,傳遞給那柔軟的掌心。

他越是慌亂,越是在她面前無所遁形。

他忽然很想握住她的手。

但最終,只餘夜色裏一句長嘆。

“之春大人……”

*

澹臺籍沒法趕走馮湘士和題柔公主,因為按馮湘士所說,他來此是抱着必死的決心,那麽他和題柔是不可能再回啓東了。

就算出發,也有可能半路被截殺。

可是題柔和馮湘士不回去,啓東也有理由說他北燕禁锢來使,借此發兵。

左右都是發兵。

“折騰死了,大不了孤禦駕親征!”澹臺籍一拍桌子咬牙發洩道。

他遣退了宮人,看了看确定四周确實沒人,才抱頭伏于案上。

太苦惱了。

互市提案失敗了,啓東還要發兵北燕,他好苦。

這麽苦還要有一個國君的樣子,想想更苦了。

“別哭了。”

“孤才沒有哭!”聽到突然出現了其他人的聲音,澹臺籍立馬坐起,挺直了腰板繃緊了臉。

鹿之春忍住了想捏他臉蛋的沖動。

“這件事情,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我也會幫你的。”鹿之春剝了一顆糖進澹臺籍嘴裏。

澹臺籍剛剛還紅紅的眼眶又被他睜得圓溜溜的。

“你要怎麽幫孤?”

此情此景,他實在可愛,鹿之春還是沒忍住,戳了戳他因為含着糖而鼓起的一側腮幫子,笑道:“你忘了嗎?我可是什麽都會的聖女。”

“啓東有駐守蘭铎關的百勝将軍,可你北燕也有前往魏河城無所不能的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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