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戰場青衣客
戰場青衣客
比曦光來的更早的是啓東的大軍。
魏河城一部分的人已在醒時拖家帶口往城外跑,另一部分人不願意離開魏河城,李挺畢竟是澹臺籍所點的将軍,正如鹿之春和衛焉離所判斷的那樣,澹臺籍在某些方面過于孩子氣,但無論他看起來多麽稚嫩,他與生俱來看人識人的天賦是他坐穩王位的最大助力。
啓東雖來勢洶洶,李挺并不是守不住。
可目前鹿之春擔憂的并不是啓東破城,而是給魏家人分析的那樣。
厄獸潮,或許會提前來臨。
這一趟還真是來對了。
先前在魏河城設立的貿易點已然作廢,變成了魏河城的一個城內交易市場,不過市場上還留着些東西,鹿之春沒有找到什麽可以用的,倒是有早起的商販走得匆忙,留下了兩匹布。
“還是用劍趁手,”鹿之春在戰鼓聲中離開了貿易點,她自言自語嘟嘟囔囔,“好想覆蕉。”
把覆蕉留在逆襲部的時候她覺得自己能舍得下覆蕉,可是現在離開它一段日子就開始想它了,果然還是不能高估自己。
人類的情感就是這麽豐富且多變。
絕對不是因為需要才想念!
李挺并不是信奉絕對防守的将軍,在號角吹響的那一刻,他已經領軍沖出了魏河城。
魏河城外大軍浩浩蕩蕩,揚起塵埃。
以城門做防,絕不可能長久。
鹿之春打暈了一位守城将士,換上盔甲站到城頭,看着遠處兩軍交戰,擡頭即是漫天箭雨,還有火攻。
手中好歹有了武器。
立盾,放箭。
鮮血、硝煙、翻飛的旗幟、遠處如蟻的戰士,戰争不外如是。
曾經她離開的那個城後,師兄同其他人一起面對的,不知是否也是這樣一副場景。
或許是因為遇見了步潮生,她才會突然頻繁想起師兄。
抽箭出筒,上弦,拉弓。
沐九瀾不會想到,在距離數千米的戰場之上,魏河城上會有一人,用箭瞄準他的心髒。
解決對方将領,啓東軍隊必然大亂,這戰也就打不下去了。
鹿之春想到衛焉離的評價,想到魏河城的童謠,想到這場戰争的起源,遠超常人的視力讓她看得到那位年輕的将軍,她并不合頭圍的帽子蓋過了眉毛,陰影撒在眼睛上。
一支箭,驟然射出。
于千軍萬馬之上,那支箭以根本無法想象的力道勁發,又以肉眼無法描述的速度射向目标。
啓東平北軍的旗幟,在一陣風聲中,倏爾摧折。
“将軍!”
沐九瀾此時還不在陣前,看着被一支箭射斷的旗幟,看向北燕軍隊。
厮殺之中,瞧不出箭從何來。
軍旗一倒,啓東的軍隊就亂了些許,陣也有了漏洞,顯露敗色。
沐九瀾見此執玄翎上馬,方征緊随其後。
覆蕉安靜地待在劍鞘裏,和沐九瀾一起,越發靠近北燕軍隊。
鹿之春心軟了。
她于這個世界而言是常理之外的存在,沐九瀾可以死在戰場上,但這種人物不該死在她這個異世界來者手上。
最主要的是,他太過年輕。
她的原則是能救人就救人,能不殺人就不殺人,活得簡單點比較好睡覺。
沐九瀾領軍讓啓東士氣大振,戰局又開始逆轉。
鹿之春眯眼看向地平線,天色漸白,地平線卻幽暗得很。
*
步潮生将戲班子送出城,交待了畢嘉玉去缃遙城等着他,他很快就會去同他們回合。
畢嘉玉沒想到步潮生要離開戲班回魏河城,說什麽也不同意。
步潮生卻很堅決:“嘉玉,我有分寸,你安置好大家,我們老地方見。”
畢嘉玉緊閉着唇一眼不發,盯了步潮生堅定的神色半晌,只好甩了手,背過去不再說話。
“我知道你是放不下那位小郎君,你去罷。”
步潮生沒有解釋。
戰鼓聲隐約傳來,畢嘉玉在微微發亮的天色裏看着步潮生的背影輕嘆。
他自私得很,他不希望師兄真去一命還一命。
*
步潮生找了很久,沒有找到鹿之春,想到鹿之春先前所說,他根據猜測來到城樓下。
此時的魏河城城樓并不安全,刀戟之聲在外,箭鳴之聲在上,戰鼓與號角聲陣徹魏河城。
步潮生擡頭看向城樓。
他不知道鹿之春是不是已經在城樓上甚至戰場上。
以她的能力,都有可能。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幫到她。
她說他的力量無法傳到啓東,那現在呢?啓東的軍隊就在外邊的戰場上,他真的毫無作用嗎?
可是戲班子不在,他清唱又能否産生力量,他從未試過。
步潮生還沒從混亂的思緒裏掙脫出來,而鹿之春已經在城樓上看到了遠處的陰影。
那是以人類的視覺能力暫時無法看清的距離,但是此時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她找了一下調,用清朗的少年聲音大聲喊:“有——厄——獸——”
城樓上亂了起來,一個小兵以極快的速度竄過他們身側指着南邊大喊有厄獸,他們遠遠望去,确實瞧見一道有些起伏的黑影正在靠近。
此時北燕和啓東大軍正在交戰中,戰場上無人看向南邊。
若是厄獸潮!啓東和北燕将士危矣!
戰鼓聲驟然改變,一卒騎馬出城往前報告大喊厄獸來襲。
因為厄獸潮來勢洶洶,當李挺往南邊看去時,厄獸已然到了能看清的地步,距離已是十分危險,他下令退回魏河城,不再戀戰。
同一時刻,沐九瀾也看到了厄獸潮,厄獸的方向并不針對北燕或者啓東,它們就是沖着人群來的,如此龐大的厄獸潮,不可盲目迎戰,他也選擇下令退守。
戰場清出來了,鹿之春這才準備開始自己的動作。
雖然她也不大清楚此間世界能承受多大的力量,雖然沒有輪回,卻有十二星次所在,還有這她從未見過的厄獸,或許這個世界它也沒這麽脆弱。
她拿着随手順來的刀,開始運氣。
每個世界都有靈氣,運轉了幾個周天後,她正準備跳出城樓,忽然瞥見了手镯上屬于娵訾星次的寶石有了淡淡的顏色。
鹿之春猛地就是一個急剎。
等等!步潮生他沒有離開嗎?!
而且現在還離得很近!
他不會就在城樓下吧?!
瞅了一眼遠處的厄獸,又看了看手上的寶石,鹿之春還是決定先下樓看一眼。
這邊步潮生正在準備開唱,鹿之春就下來了,果然看到了步潮生,連忙過去把他拉到沒人的攤子邊。
“潮生兄你不是離開魏河城了嗎?”鹿之春超小聲說話,着急。
步潮生不明白鹿之春為什麽要超小聲說話,回答:“我不能棄你而去,之春于我有救命之恩,你要留下,我陪你一起,只有你還活着,我才能還得起這恩德。”
鹿之春拍了拍腦殼。
步潮生一直活在善意之中,所以他道德感不是一般的高。
好在這個問題大也不是很大,她讓步潮生離開就是為了讓自己不分心而已,并不是說就不能一起保護。
“潮生兄,那你先待在此處不要動,我先去買幾個……呸呸呸,不是,順嘴了,我先去處理些事情,很快就能下來了。”
鹿之春超小聲叮囑完又裝作小兵的樣子上樓了。
在鹿之春運氣時,覆蕉就明顯感受到了她的氣息,剛想飛走,她又消失了。
覆蕉:“……”
沐九瀾還不知道自己的禦賜佩劍想飛走,在退回蘭铎關的路上觀察着遠處的厄獸潮。
越看越心驚。
這次厄獸潮不僅來得早,而且規模巨大——簡直就是按啓東加上北燕的士兵規模來的。
怎麽會有這麽龐大的數量?
李挺這邊離魏河城更近,很快就退了回來,魏河城的城門關上時,鹿之春已經站到城樓上開始第二次運氣。
雖然拿不慣手裏的刀,但是有兵器聊勝于無,她踩上城牆頭,往空中縱身一躍,掙脫盔甲,青衣淩空,氣流吹動她的衣與紅色發帶,身後是北燕士兵的驚呼聲。
而就在獵獵風聲裏,覆蕉終于不是單向感應了。
鹿之春發覺了覆蕉的劍意!
好歹也是修仙世界的本命劍,這時候還發現不了就不禮貌了。
覆蕉直接從沐九瀾身上飛向魏河城方向。
一旁的方征再次看到神劍動了,還飛了,指着神劍飛走的方向結結巴巴:“将、将、将将軍,神、神劍!”
那把劍是從沐九瀾身上飛走的,他需要提醒嗎?!
“看到了,”沐九瀾沉默兩秒,開口稱奇,“劍居然真的會動。”
方征:“……”不,尋常劍應該是不會動的,這是常識。
天降神劍居然不是陛下的謊言!是真的!他們一直誤會陛下了!
“将将将将軍!!!”方征一回頭更結巴了,指着神劍飛走的方向繼續顫顫巍巍繞不清舌頭,情緒比剛才還激動。
沐九瀾認為方征可能受了比較大的刺激,但是劍會飛這種事,對他本身來說,也不算最稀奇的事。
他沉聲道:“方征,戰場之上,沉穩些。”
接着,他觑了一眼方征手指的方向。
那是什麽!!!
*
在發現覆蕉氣息的那一刻,鹿之春就十分有經驗地扔掉了手中刀。
确保在覆蕉回來之前,它不會看到這柄刀。
“覆蕉——劍來——”
銀芒射破三千裏,覆蕉連劍帶鞘一起回到了鹿之春手裏。
朝陽從地平線上正好完完整整露出了一個頭,青衣劍客執劍淩空,在啓東和北燕兩軍的注視下,一劍劈開了厚實的土地。
北燕和啓東之間,出現了一道巨大的溝壑。
再一劍,疆場風起,淩冽的狂風一路席卷至厄獸潮中,那些可怖的厄獸在銳利的風刀裏,化作白日螢火,星星點點,消弭于南。
鹿之春看到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厄獸,正想再補一劍,頭頂就忽然聚了一團雷雲。
鹿之春:“……開玩笑的,我怎麽敢的。”看來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承受範圍了。
懂了,以後大場面出兩劍。
就在鹿之春打算剩下的一些厄獸讓北燕和啓東自己處理時,她又聽到了步潮生的聲音。
他在唱她昨晚唱給他的戲詞。
竟是用他北燕的曲來唱游園驚夢。
她碰了碰耳釘,又看到了那些紫水晶,它們仿佛有了目标,直奔那些厄獸而去。
鹿之春先前以為步潮生的技能只能對人起作用而且不含殺傷力,然而那些符文在進入厄獸的身體後,遠處的厄獸,竟然在悲嚎中齊齊消散。
所以說星次的力量,對于這種厄獸來說,也是致命的?哪怕這個力量是……善意。
思考觀察中,鹿之春沒有發現身後的北燕士兵,包括遠處的啓東大軍,都陸陸續續有人下拜了。
看她仿佛在看神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