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病弱二公子
病弱二公子
題柔要離開了,她來主動拜見鹿之春。
玩偶師與玩偶之間無需多言,生命的羁絆讓她們每一個眼神的交彙都充滿了意義。
紅線像有生命的魚,在空中拖着尾巴漫游,繞過指縫,鹿之春的手指纖長柔軟,是單獨拍一張照片就能入畫的一雙手,單看手,可比人本身留給人的绮念更多。
這是能制造一種“新生命”的紅線,而當題柔脫線一刻,她的生命已經不在這一根紅線上。
“如果見到了牽挂的人,記得寫信給我。”鹿之春将紅線收進項墜之中,她沒有過多挽留,只是想要一封回信。
她從前做任務的時候,很少去查探自己的玩偶最後都有了什麽樣的人生,題柔的誕生是個意外,也讓她産生了一些追憶。
理論上,是極致的愛和思念才能誕生一個玩偶,所以她們不會過得很差才是。
“我會回來見您的。”題柔的目中反而俱是不舍。
鹿之春搖了搖頭,月色下,她栗色的發在身後披散開一部分,紅色的發帶穿插其中,淩亂無章,她就這樣半靠在欄杆邊上,望月長嘆:“你如今對我不舍,是因為我創造你時共情了他人對你的思念和愛,回到她身邊去,你自然就會掙脫這種迷惑,啓東與北燕時局動蕩,你回到啓東後願意報個平安即可。”
她越是這樣說,題柔看她神色便越發溫柔不舍。
鹿之春被美人看得都有些臉熱了,心想着馮湘士也真不會搞事,這麽個大美人在北燕王宮都要待發黴了,反正之前都說來北燕選親,不能帶題柔到處看看有沒有什麽中意的青年才俊嘛,帶個北燕特産回啓東也不錯,到時候把那邊狗國君氣個半死哈哈哈哈哈……
發散思維的鹿之春面上倒是一本正經的,還給題柔按了一道護身符。
“好了,快去睡美容覺吧,我在這兒躺躺,明天還得幹不少事。”鹿之春笑着擺擺手,像是完全不在意題柔了似的,合上了眼睛。
題柔攤開掌心看了看,沒有瞧見什麽痕跡,但是鹿之春确實在她掌心畫了什麽。
她合上手心,放在心口,輕輕笑。
題柔走後,鹿之春看着月亮哈了一口氣,心想自己是越來越抗凍了。
但她剛喝了點酒,不大想回去睡,就想和覆蕉多聊聊。
“聖女有寝宮不回,在這兒躺着是要吓誰?”
這個嬉皮笑臉的聲音……
有點陌生。
鹿之春擡起一側眼皮,腦子愣了一秒才開始啓動,這好像是那個禦林軍還是羽林衛還是金吾衛的一個頭頭……
哦,記起來了,叫禦林衛。
王宮內部禦林衛裏但凡有些職位的,基本都是什麽什麽大夫之子,難怪有個性格跳脫些的都敢直接調侃聖女了。
至于這人的名字,她也就幾面之緣,不記得。
純屬是他認得聖女,聖女不記得他。
得虧鹿之春也是個自來熟,笑道:“本聖女掐指一算,最近命犯小人,想必是啓東國打算對本聖女出手了,所以……”
“所以聖女認為寝宮不夠安全?”
“不,我只是覺得寝宮不夠出乎意料,是應該給前來的刺客制造一些人為的困難,比如,刺客要比禦林衛先找到聖女在王宮哪個角落睡覺。”鹿之春覺得這人話挺多,趁着月色,想看清對方模樣,再找澹臺籍吐槽。
“聖女真是有趣……”那人呵呵笑起來。
鹿之春的困意全無,她忽然意識到王宮裏禦林衛的出行總是頭帶隊伍一連串的,哪有個頭子出來亂跑周圍卻沒有人的。
她摸了摸覆蕉,立刻安心。
現在覆蕉回來了,別說一個刺客,來一串她都不着急。
随便他們舞,她不慌。
“話說完了可以走了,我準備入睡了。”鹿之春也不管,閉眼又是準備入睡。
在她翻身的間隙,短刃銀光現,覆蕉劍氣脫身,一陣風刀亂舞。
閉目間,一堆軟物失去了線的支撐,七零八落。
“又是傀儡……”鹿之春聽着聲音轉了轉手上的銀镯子。
虧她還幻想能不能再出現個星次,果然星次不是這麽容易出現的。
又一具傀儡斷了線,王宮外的楚遂祁蹲在檐下,各種糖畫糖人被他啃了一地的糖屑,他将紅色的發帶往發際線上杵了杵,似乎頗為苦惱。
作為啓東第一殺手,如此一遭損失一番,不帶點什麽東西回去,似乎說不過去了。
聖女那漂亮的小腦袋如何?
渾然不知道自己的腦袋已經造賊惦記的鹿之春一覺到天明,清月白露找她找了好半天。
但她也沒打算換什麽宮裝,正是要出宮去會會沂西商隊。
“所以我們和沂西大多是香料藥材和綢緞衣料方面的交易。”換上了商人錦衣裝束,不過這一次鹿之春沒刻意往男裝方向上整,反正在玄都,男女商人都很常見。
楊恭給她整了整歪掉的帽子。
“沂西商隊在玄都每半年更新一次,每次注重的交易物都不一樣,因此押沂西下次一次的需求,也是賭坊裏的樂趣之一,投準了可就是巨大的商機。”
鹿之春瞄了一圈,問楊恭:“那第一王商隊伍是這支嗎?”
楊恭觀察了好一會兒。
“我不知道。”
“算你誠實。”
一路上小嘴叭叭的,鹿之春還以為他了如指掌。
“太傅說此次領隊的商人,是王商次子,體弱,”鹿之春環視一圈,“既是體弱,方才我一番觀察下來發現……”
“……大家身體都各有各的弱。”鹿之春總結,無語,不明白大家這都是什麽亞健康狀态,找個體弱之人都不突出。
楊恭在邊上問人,鹿之春直接拉開嗓子,氣沉丹田。
“玄都右丞之子楊恭有意拜見沂西第一王商信二公子!!!望公子出來一見!!!”
周圍人都驚疑不定地走開了。
楊恭眨了眨不明所以的豆豆眼,被鹿之春理直氣壯地拉了過去,同她一起站在衆人圍觀的視覺中心。
他不明白……他不過就是轉身問問路人的工夫,為什麽就變成了事件主角!
“為、為什麽用我的?”楊恭指着自己,眼睛裏滿是疑問。
鹿之春小聲安慰:“畢竟我的名號放出來沒有這麽長這麽響亮嘛,再說了,大家很快就會散的,很快就會忘記你的名字,但是我們現在這樣找人肯定很快啊!”
楊恭語噎,總感覺鹿之春在搪塞他,但是他只是個小小的右丞之子,他沒資格繼續質疑,于是只好微笑站在人群中央,等那位信二公子派人來解救他出這個尴尬圈。
正如鹿之春所說,因為覺得她繼續喊名字會鬧出更大動靜會更丢臉,于是那位傳說中的王商次子派人來了。
“我家二公子讓小人來請二位進福源酒家相談。”
鹿之春拍拍楊恭的肩膀:“聽我的,速度就是快。”
隔着厚厚的紗簾,這位二公子的聲音從那頭傳出來。
“不知二位尋在下是有何事相商?”二公子的聲音很年輕,中氣不足,體弱一詞或許不假。
鹿之春開門見山:“既是來找二公子,沒有交易怎麽會來,這位……”
她拍了拍楊恭,介紹道:“右丞之子,楊恭,是當今北燕國君的伴讀,是太傅衛焉離唯二的徒弟,所以此次,我們是帶着北燕的誠意來相談的。”
楊恭不理解他怎麽就成了北燕的誠意了,但是可以看出來鹿之春用他的名號玩得很高興。
“旭願聞其詳。”這位二公子似乎很有耐心。
接着大約花了半個時辰時間,鹿之春才從北燕沂西當前經濟形勢談到合作共同進步的方向上。
“北燕欲與沂西全面合作,開通兩國互市之路?”
雖然花裏胡哨的加了很多,前情也解釋了很多,但最終目的濃縮為兩句話是沒錯的。
“在下是商人,在商言商,這條互市交易之路,北燕和沂西,是否能做到你方才所說的平等互惠,若有保障,則不必試探在下,我沂西國中每一個人,都不會有異議。”
“是否能從中獲利,又需要出多少的力,二公子當真沒有算過嗎?”鹿之春追問。
“此話怎講?”簾幕後的二公子輕輕咳了聲。
“沂西受阡陌交通不便已有不少年月,鄰近三國,南朱閉關鎖國不與外人交易,啓東強盛開放卻太過高傲,并不屑與他國達成經濟上共同進步的模式——北燕啓東互市失敗,想必二公子也有所耳聞,那啓東國君确實野望非常,同他是無法做這比交易的,唯一願意在這方面多發展的只有北燕。”
鹿之春把這些分析放在明面上,然後自嘲道:“如我這般都能看到的局勢,想必二公子和沂西國中人都看得出來,北燕是最好的合作夥伴也是唯一的選擇,沂西若想要別的保障,那就将算清的賬本也遞過來瞧瞧,究竟各自要出多少力才算得上誠意。”
簾幕後的二公子咳得急促了些,他佯裝惱怒:“北燕口口聲聲說要合作,可為何你态度卻如此咄咄逼人。”
鹿之春聽到這話立馬舉起雙手直呼冤枉:“二公子可冤枉在下了,在下生來就這脾性,我朝陛下确實願意聽聽沂西的條件,有來有往,才好安心交易。”
這二公子瞅着性格有點敏感啊……鹿之春戳了戳邊上的楊恭。
她既然把事情說完了,圓場活絡氣氛的活總該落楊恭頭上了,不然這交易又吹了怎麽辦?
會去就和澹臺籍說道說道,沂西這邊問題應該不大,就是沂西人整體有點拿喬,明明就是自己也很同意卻偏偏要為難上一兩句。
起身時,一枚銅錢從簾幕那頭咕嚕嚕滾到鹿之春腳邊,她拾起來看了看。
“還給我。”
簾幕後的二公子,忽然現了身。
鹿之春捏着那枚銅錢,有些失神。
這人生得真是……弱啊……
一個奇怪的不該形容外貌的字忽然就出現在了鹿之春腦子裏。
那枚銅錢似乎對二公子來說很重要,加上他剛剛對她印象很不好,所以他并不想銅錢在她手中多留,就伸手去搶。
結果就是撲得鹿之春也向後倒去。
鹿之春扶住二公子的腰,在倒下的一瞬間又抱着他轉了一圈,在邊上站穩了。
這位體弱的二公子生得很标志,淺棕色的長發雖然用心束起,但兩邊額角卻有兩縷短細的碎發,剛剛湊近時,她還瞧見了他眉心一點極淺極淡的紅痣。
真是很小一點,要湊得那麽近才能看得分明。
因為天生病體的緣故,他膚色偏白,剛剛一直在咳嗽,于是眼周和鼻尖都紅了一些,看起來真是……
楚楚可憐。
鹿之春沒有盯着他的臉看太久,伸手将那枚銅錢遞過去。
而就在二公子拿銅錢的時候,鹿之春驟然發現手镯上一顆寶石正在發着橙色的光。
也不知道為什麽我這麽久還沒轉陰,上來祝大家新年快樂。
2023年1月1日了,新的一年祝大家健健康康,無病無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