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白色遺跡
白色遺跡
“上個世界要我們證明決心,結果是在美夢中打破最重要的事物。”
“感覺好難,描述也太隐晦了吧!如果是我一定想不出來答案。”安迪瑟瑟發抖,再說,打破最重要的事物這個行為,怎麽聽都不像表面那麽簡單。
瑞菲莉娅也感到頭疼:“希望這次不會跟上次一樣。”玩文字游戲不是他們擅長的東西。
“哇,我們上個任務是‘證明自己的存在’。”少女念題的時候忍不住笑了出來:“是不是有一種在做哲學研究的感覺?”
許其傑:“聽起來很抽象。”
“但背景卻是在冰冷機械管轄的建築內,我們跟智能鬥智鬥勇,用話術忽悠它,搞得智能數據污染,最後找到中樞把那地方毀掉才成功結束。是吧!怎麽聽都不像跟哲學有關!而且你們看奧辛,他是第一次見智械诶!”
“……”說到最後,衆人詭異沉默了。
伊塔洛斯:“什麽叫智械?”
好吧,是在場有極大部分人根本沒聽過的名詞。
永夜之所的系統百科詞庫在任務時不能被打開,能夠在任務時使用的功能少之又少。他們這樣解釋‘如果功能太多需要輸入的力量也就越多,這樣在進行城外世界時容易被世界力量發現’。所以,為保險起見,只保留了背包功能、任務輔助功能(包括語音與身份易容等)、緊急安全功能(包括組合雙方的安全檢測與世界緊急避險等)。
郁封為他們稍稍解釋了這個詞。
安迪想了想:“我們是‘證明勇氣的意義’。但我忘記自己是怎麽做完的,好像是睡了一覺就完成啦!嘿嘿,還蠻輕松的。”
菲奧娜坐在他頭頂,揪着他的頭發:“安迪是好輕松!!安迪很有勇氣走出安全區,但在穿越黑暗森林的時候被吓得直接暈過去!菲奧娜怎麽可能帶着你走出去,是菲奧娜求着別人把你拖出來的!”
小妖精簡直為他操碎了心。
“啊!是這樣嗎?哈哈抱歉抱歉,對不起!”安迪一下漲紅了臉,“我會好好表現克服膽小的!等結束後我們出去吃一頓好吃的好不好?”
“菲奧娜很大度地原諒了你!”
“哈哈,就我們不一樣嗎?”許其傑露出個苦笑。
喬納森:“我也感覺自己跟你們格格不入。”
他們倆成功吸引了好奇心。
許其傑摸了摸鼻子:“世界任務要我們‘證明智慧’,于是真的讓我們搞智慧!”
“七天裏每天都在做題,早上六點做到晚上十一點,在保證正确率與數量的同時還要學習新難度的公式!我高考都沒做噩夢,那七天除了第一天外天天都夢到被血盆大口的公式追!做完後感覺我可以直接去拿個諾貝爾數學獎了。”
“好抽象的形容,好冷的笑話。”在場只有兩三人懂他話中的意思,就襯托得他有點傻。
喬納森:“我們是‘證明邏輯’,證明為什麽兔子是兔子,房子是房子。”
不出意外看見衆人驚訝。
在那不到三天的時間裏,人們在外社交自然免不了說一通初來乍到的事,其中繞不開的就是自己的第一個任務。不論今後遇到多少人,這永遠是他們的重要話題。
他們向他投來憐憫的目光:“你的題目是這段時間內我聽過最離譜的!”
“哈哈,是吧。你們現在在我眼裏一半還是結構。”
都奇怪得各有難度。
郁封默默靠近深川厭:“為什麽我從沒遇見過這些?”
“因為我們一致認為不用為難你,”深川厭輕聲道,“并且堅信你不會被難題絆倒。”
郁封:“。”
“感覺怎樣?”深川厭問,“現在體會後提出意見,反饋可以立即記錄哦。”
支配者想了想:“真的沒有放水嗎?”
深川厭搖搖頭:“怎麽會,你難道不是最清楚嗎?”
伊塔洛斯就聽見這人道出一個真相。
——“世界的意義千變萬化,影響身處其中之人做出潛意識的選擇。而未察覺的執念早就與世界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系。你會出現在那裏,只是因為你要出現在那裏。”
當銀白太陽西落,他們終于從缥缈的雲霧中來到大地。
體力不佳的幾人當即找了塊隐蔽處乘涼。伊塔洛斯站到廢墟高處,一個既可以偵查四周,又能聽見他們閑聊的地方。
倒塌的碎塊遮天蔽日,地面鋪着一層淺淺的白色粉末,踩上去軟綿綿的。
唐舒月蹲在地上,指着它們說:“我在那個房間裏看到的全是這種粉末。”
像沙子,又比沙更輕更細膩。
這裏一望無際的白色全是粉末。
如此龐大。
如果死去的人都會變成粉末,那這個世界豈不是沒有幸存者?
究竟是怎樣的災難造就這悲哀的結局?
不過比起已逝之物,他們更在意還活着的自己。
菲奧娜的翅膀已經飛不動了,她鑽進石塊底部的縫隙裏,試圖找到一絲清涼:“花妖精沒辦法曬太久太陽,我們一般都會避開日頭最烈的時候。嗚嗚,已經不行啦,我好渴,好餓!”
被提醒,疲倦的感覺就變得強烈:“早知道在上面就用容器裝點水了。”
他們确實沒有在周圍發現食物。
不如說,完全不可能有食物存在。一切用于尋找資源的手段在這裏都變得無效。
“诶?不如奧辛試試?”唐舒月提議,“你是自然的教士,能不能用魔法召喚出可以長出水果的植物呢?”
也許不會成功。
不過奧辛還是在唐舒月的請求下試了試。他想召喚出樹莓,人群的陰影中長出一株瘦弱的灌木,它甚至因為營養不良都不能稱作灌木——幾片葉子,光禿禿的枝頭。
奧辛對它努力很久,滿頭大汗,也只是讓它結出一顆不太成熟的樹莓。
唐舒月把樹莓遞給菲奧娜,順便摸摸她腦袋:“很可惜只有一顆啦,希望不會讓你那麽難受。”
菲奧娜感激涕零,衆人大失所望。
奧辛對着牆角有點絕望:“問題究竟是出在哪裏?難道自然之神抛棄吾等了嗎?不應該、沒道理、怎麽會……”
但即使他能夠召喚出足夠衆人填飽肚子的食物,那力量消耗也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伊塔洛斯隐隐聽見什麽聲音,打斷安慰奧辛的衆人:“安靜,你們仔細聽。”
在烈日扭曲的光景中,傳來虛弱痛苦的求救:“救命!救救我,請救救我!”
“竟然還有幸存者!”蘇索對這個發現興奮不已,“能分辨出是哪個方向嗎?”
“聽不出來,我們分頭去找?”
“好!”
找到幸存者,就意味着他們可能找到村莊、食物。總之,他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深川厭坐在原地,囑咐他們注意安全。
支配者選擇的方向與伊塔洛斯相同。他在廢墟之上穩步而行,對方在曲折的道路中翻越阻礙。距離不太遠,大概三四十米後,那聲音就變得十分清晰了。
奄奄一息的靈魂的求救聲越加微弱,間隔也越來越長。
“我在這裏,有人嗎?救救我,有沒有人啊……”
喊叫時,發現自己找錯方向的人也朝這裏靠近。但就在伊塔洛斯覺得翻過那扇殘牆,就能看見求救者時,他的呼救消失了。
“這附近有人嗎?救命!求求你們,誰都可以,救救我吧!”
——從遠處傳來,微弱得難以捕捉。
還有第二名傷員?
繞過那扇牆,不見有人。
這就讓人困惑了,他們明明聽見這聲音就在附近,難道是因為他們趕來不及時,那人恰好咽氣了嗎?如果真是這樣,未免也太難過。
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衆人把這小片地方一一檢查過,确認聲音沒有再響起,也确認沒看見任何人的部分,才又開始去尋找第二名傷員。
伊塔洛斯離開得果斷,等他們循着第二道聲音找到附近,才明白他為什麽不猶豫。
這道聲音與先前的音色一致,語氣也大差不差,分明就是同一道。
難道是他們聽錯了嗎?可是那麽多人會一起聽錯嗎?
找到這人時,他被壓在廢墟最底下。
臉色通紅,神志不清,嘴裏不斷說着救救他。等自己被刨出來後又念叨着救救他的同伴。
伊塔洛斯沒上前湊熱鬧,他站在人群邊緣圍觀。看着他們詢問男人他的同伴在哪裏,叫什麽名字。
“他叫,金,金。他去……幫我找水了。我等了好久……好久啊……他在哪裏,怎麽還不回來啊?”
他斷斷續續念了個名字,指了個方向,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只好把男人放到蔭蔽處,讓深川厭和安迪留下照看。
而後循着他所指的方向一處處找過去。
伊塔洛斯不太相信他的真實。這裏已經荒廢太久不是嗎?
許其傑越走神情越怪,直到他們在某處廢墟角落找到奄奄一息的傷者。
“我剛才路過這裏,”他的冷汗毫不誇張地從臉上滑落,“這裏沒人啊……”
被殘垣斷壁投下的陰影裏,寒意如毒蛇順着脊背爬上。
奧辛去試探對方的鼻息:“或許是因為太隐蔽……他還活着,但如果沒有水恐怕撐不過今晚。”
這人的長袍又髒又亂,身上有着好幾道被撕扯出的傷口,再加上脫水,情況很不好。
“那怎麽辦?我們到周圍找找?”
別說眼前的傷員了,他們走了大半天也精疲力竭。再沒有食物和水也撐不下去。
“別分散,大家盡量在看得見的地方。你們看這些傷口,絕非是被石塊劃過的小傷,這裏肯定存在着某種我們目前沒見過的危險獸類。”
正說着,那邊就傳來安迪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啊啊啊——!你們在哪裏啊快回來!啊啊啊——救命,救命!”
光聽聲音都能想象到這人被吓出什麽表情。
伊塔洛斯通過黑霧,瞬息間回到落腳點。
安迪護着深川厭躲在一條狹隘的縫隙裏,在他們身前,是只白色怪鳥。
怪鳥的尾翼末端有火焰的紅色,很長,它的身形也十分纖細。遍布它身軀的不是鳥類的羽毛而是類似野獸的皮毛,像某種森林長毛貓。它的眼睛巨大且無神,尖細的喙從眼角裂開,其中是一排黑色利齒。
它朝他們張嘴尖叫,腦袋就處在一種随時要被自己撕裂的可怖弧度中。
等伊塔洛斯到時,怪鳥已經把安迪從縫隙裏抓了出來,往嘴裏送。
可憐的少年吓得快要暈過去,本能地朝來人的方向胡亂伸手,喊着‘救救我,救命’。
于是一把銀質餐刀自伊塔洛斯手中飛出,狠狠紮入怪鳥腿部。
力道之大,幾乎把骨頭切斷只留下點皮肉還連接着斷肢。
怪鳥受驚且吃痛,凄唳地叫。那聲音響天動地,既像人類的嬉笑,又像哀恸的哭泣,兩種極端鑽入腦中直讓人雙眼發懵。
它猛地騰空扔下安迪,陰影中的游影迅速把他卷到遠處安全地帶。
然後,那雙因痛苦而變得如同人類的眼球,就轉向伊塔洛斯了。
怪鳥眼球極速震顫着,聲音也越發高亢,分不清它究竟處于什麽情緒中。下一秒,它尖長的喙就徑直往伊塔洛斯臉上啄來。
要真讓它得手,恐怕兩個腦袋疊起來都會被它刺穿。
伊塔洛斯一手摁住它的喙,而人來到側方。他看見怪鳥的眼睛中有綠色虹膜,瞳孔順着他移動的軌跡移動。但立即,在它沒有來得及調轉身體方向時,又将一把餐刀刺進眼中。
黏糊糊的液體順着傷口流出。
接連兩次吃癟,叫聲中悲泣的部分更加清晰。配合那些流出的透明液體,真像是哭泣的人類。
伊塔洛斯手握餐刀,往下用力,它就卡在怪鳥的骨縫中,自己借力躍身到它後背。與此同時,怪鳥因疼痛瘋狂扭動軀體,不斷在半空打轉。大張的嘴中伸出如同花絲的細長舌頭,足有五條。
伊塔洛斯就沒辦法立即攻擊它的要害了。
它揮動翅膀沒幾下便形成飓風,令衆人難以靠近這片區域,而飛揚的粉末如同被攪渾的水,令他們難以睜開雙眼。
那些舌頭藏在強勁的風中,借着它無序的動作伺機發起攻擊,直逼要害。
伊塔洛斯用于系綁頭發的發帶就在這時散開了。黑色絲綢被卷入旋渦,像落到海中掙紮的蝴蝶,然後又被暗流裹挾着墜入虛空。在進入到某段空間後,倏地消失。
兩條從不同角度襲向伊塔洛斯,其中一條被他割斷,其中一條卻因從怪鳥身後繞下而纏住他手腕。
想不到的是,從嘴裏伸出的舌頭也有可以絞碎一切的力量。
伊塔洛斯只感受到很短一瞬,舌頭還沒來得及發力,就被另一種力量截斷了。
支配者站在最近、最高的殘柱上,一手握住插在石縫中的匕首,另一手遮擋雙眼,透過縫隙看他的方向。
由支配者身上發出的,混亂無序的危險力量悄然從四周圍攏。
那些力量沒靠得太近,不過對于震懾怪鳥綽綽有餘。它更加驚恐不安,向地面襲去的三條舌頭也因為這力量而被憑空截斷。
它四處沖撞,猶如困獸。羽翼接觸到扭曲的空間範圍,又被平整削去幾段,沒幾下,它就渾身是傷,再也無力動彈。
伊塔洛斯很輕松地給予它最後一擊。
怪鳥從高處墜下,飛揚的粉末炸開,又很快沉落。
若非被搞得殘缺不全沾染血與塵土,就它的模樣來說,是會被人們因外形而被當做神鳥供奉的生物。
“你沒事吧?”瑞菲莉娅上前問他,“好驚險,我們差點以為你要一起被分割了。”
支配者的力量。或許還是考慮到會不會傷到他,對方特意把無形的力量區做得很遠。
伊塔洛斯撩開左手衣袖,被纏繞的地方已經青紫,深色的勒痕在手腕上有兩三圈:“當時還不曾覺得它舌頭力氣有這樣大。”
“不礙事吧?”
活動了下手腕與手指,微微酸疼,但不影響行動:“不礙事。”
郁封從柱子上滑下來,又從一堆石塊上落到他身邊,很不留情面:“礙事。”
瑞菲莉娅:“……”一時不知道他的話究竟是哪個意思。
女巫小姐留下一句記得抹傷藥,然後就溜到怪鳥身邊擠入人群了。
“謝謝。”伊塔洛斯對他說,“但親愛的是不是太勉強自己了?還是說,你在擔心什麽?”
有許多辦法可以讓怪鳥死去,伊塔洛斯也是選擇最省力的做法,但支配者就有點太勉強了。用力量将怪鳥的行為強行控制下來,怎麽看都沒有必要。
這樣做的後果就是對方指尖顫抖,唇色都慘白,似乎陷入到糟糕的狀态中。這是在莊園裏伊塔洛斯不曾見過的異樣,比起他上個世界的虛弱,現在的他更多幾分病态。
“如果你沒跟着它上去就不會勉強了。”留下一句後就轉身去找深川厭了。
先前他們落腳的地方已經被怪鳥弄得滿地狼藉。蘇索将那位傷者放到遠處稍微安全的地方,又趁着他對付怪鳥之隙進來把深川厭撈了出去。
安迪正在哭訴他手臂上被怪鳥抓出的傷,他捂着眼睛都不敢自己看,只露出一條手臂要深川厭幫他上藥。深川厭一碰傷口,他就連哭也哭不順暢。
郁封乖乖坐在他們身邊,一副只要在那人身邊就很安心的樣子。
“所以,誰看見那位傷者了?”伊塔洛斯和唐舒月在周圍找了一圈,然後詢問他們。
蘇索緊張道:“他不在嗎?”
先前放傷者的位置已經被石塊掩埋,蘇索闖進來撈人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的狀态。再之前,因為怪鳥突然出現,安迪被吓得亂叫,只想得起來把深川厭拉走塞進縫隙。這麽說來,伊塔洛斯到的時候,他們面前就沒人。
這沒有道理,這人的情況甚至比第二位傷者好得多,不會那麽快就死去。于是他們不信邪地挖開那片碎石。但其中真的沒有任何人影,連塊碎布、血跡都不存在。
那他到底去了哪裏呢?
怪鳥緩慢地風化,淅淅瀝瀝的沙粒摩挲着。
又聽見微弱的聲音在喊。
“有人嗎?求求你,誰都可以,誰都可以,救救我吧!求求你,救救我!”
許其傑打了個寒顫,看着他們:“要、要過去看看嗎?”
這下,他們都沒有積極救人的想法了,倒不如說是見鬼似的慢吞吞挪過去:“呃,看看吧。”
那就過去。
在第三個方向,夕陽的餘晖能夠照耀之處,一片算不上高聳的碎石堆底部,先前被救出來的傷者正伸着手,絕望呻i吟。
支配者秘聞:
1.白色遺跡中的粉末是逝去之人的屍骨。
2.至始至終,祂都深愛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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