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又逞能

她又逞能

清晨,向蘭被婉轉鳥鳴叫醒,森林的氣息格外清新。

前一晚,她試圖找到走出森林的路線,然而在暴雨滂沱中實在寸步難行。

受到高磁性岩石的影響,唯一的方向指南羅盤一再失靈,她渾身濕透,仿佛在渡一條冰河。

好在她靈機一動,想起上個月林調遇到過的一個廢棄的獸洞,按距離推算應該離滑坡的地方不遠。

一路摸索着,在即将要放棄之前,她終于找到了那個熟悉的洞口。

進去以後,她簡直感動得要哭泣,洞穴裏不僅有一堆幹草,還有好些沒用完的引燃物。

每到山林中一個臨時栖息地,适當留下一些物資,對需要求助的人可能是救命的機會!

這是她剛開始林調工作時,引路的老人們教導她的做法。

她一直保留着這個習慣,沒想到這次真的救了自己!

能活着熬過最危險的一晚,她心裏充滿了樂觀的情緒。

翻了一遍背包,把目前僅剩的所有物資攤在面前:

一臺記錄數據的平板電腦、一部失去信號的手機,經常失靈的羅盤、地質錘、砍刀、防熊噴霧、保溫毯、雨衣、一盒巧克力、半瓶可樂。

沒有衛星電話,真糟糕……

她看着洞外被大雨打折的植被,慢騰騰吃了半板巧克力,又無比珍惜地抿了幾口可樂。

剩下的食物被小心地用塑料袋裹起來,放進貼身的荷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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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還得在山裏困多久,她心裏也清楚,這點食物撐不了多久……

随着時間的流逝,她的情況只會越來越糟糕。

目前的局面,只有兩條路可走:

一是原地等待救援;

二是冒險尋找出路。

若是原地等待救援,一來無相山是當地有名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名山,救援難度很大;二來沒有營救坐标,在大部分人類從未踏足的無人區裏,想要找到她無異于大海撈針;

但若是外出尋找出路,大雨堵路、失溫風險以及方向不定,不管遇上哪個情況都很致命,在未知的原始叢林中,一個人瞎晃悠非常危險。

就這兩條路,向蘭實在判斷不了,哪條路生的幾率能大一點!

難道沒有Plan B?

她一怔,腦子裏突然閃出這句話,來自一個不帶感情色彩的男聲。

記憶将她帶回那年夏天。

她還沒畢業,暑假回老家的時候,父親的朋友安排她進了江氏實習。

她出生在雲和,這裏盛産一種昂貴的石頭——翡翠。

江氏也是發家于雲和,據說江氏的創始人曾開采出一尊價值連城的大水石。

後來江氏發展成多産業集團企業,旗下囊括了礦采、珠寶和房地産等多線條産業。

而它的礦采線一直在雲和,所謂靠山吃山就是這個道理。

向蘭沒別的愛好,就喜歡跟石頭打交道。

16歲跳級進了全國知名的地質大學,學了據說全宇宙最沒有前途的地質學。

在江氏實習,每天樂此不彼在各個礦區跑貨,灰塵洗面是常事,卻覺得非常快樂。

那段時間,聽說集團旗下珠寶企業經理要來調研,說是要把珠寶營銷和原産地參觀旅游結合在一起,打造特色珠寶營銷線。

總經理要求他們礦線出一個上的了臺面的文藝節目,礦上那些老師傅哪懂這些。

再說了,這對礦線生産也沒什麽好處,全是為了巴結這次來調研的經理。

據傳言,這個經理來頭不小,跟江氏董事長沾親帶故的。

這吃力不讨好的活兒,一層壓着一層,最後竟然由實習的向蘭擔了重任。

“蘭蘭,文藝活動的事兒咱們真排不了,在我們這兒你最有學問最年輕!”

向蘭:啊?

“排個節目對你們小女生來說不是難事吧,聽說你們學校經常搞文藝演出?”

向蘭:啊這?

“行吧,向蘭,這次活動就交給你了,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向蘭:……

向蘭驚訝長大的嘴巴還沒閉上,這口大鍋已經“哐當”一聲扣在她腦袋上了。

請問,

學問和年輕跟排節目有半毛錢關系?

地質專業跟藝術專業打得着幾杆子?

她一個搞地質的人哪裏認識能歌善舞的人才去啊?

可惜,那時候她“人微言輕”,年輕臉皮薄,領導們指派的活兒只能硬着頭皮接了。

于是乎,那一個月來,她觍着臉求爹爹告奶奶,把學校裏能用、不能用的資源全用了個幹淨,好歹整了個四肢健全的節目出來了。

預演的時候,礦上的老師傅帶着左鄰右舍來捧場,臺下連連喝彩。

散了場,一地的瓜子殼,她笑着掃了老半天。

正式演出當天,舞臺、燈光、音樂蓄勢待發。

然而,主演妹子的電話卻怎麽也打不通。旁邊伴舞的女孩子眼神躲閃,問了只說對方失戀了不開心,今天不知道跑哪兒散心去了。

主演不翼而飛的消息一傳出來,經理、同事、主持人都跳腳。

後臺亂糟糟一片,驚動了觀衆席來調研的經理。

他,皺着眉頭,踱步而來。

帶着黴木頭味兒的陳舊後臺,染上了一層蘭花香。

光暈下,他西裝革領,身姿挺拔,睥睨衆生。

任競由,可謂是帥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平時從來是繁花瑣事“片葉不沾身”的項目經理,這時候卻仿佛活動負責人一樣,在任競由面前為這次的突發事件解釋因由。

前面做了一堆“無用功”的向蘭,蹲在角落一言不發。

任競由哪裏是聽得進去解釋的人,直截了當地發問。

“一點征兆都沒有?”

是啊,其實預演的時候,向蘭就聽到主演的女孩跟其他人抱怨,抱怨舞臺太小,抱怨觀衆層次太低。

但是錢是管夠的啊,當時她就也沒想太多。

現在想來,可能就是這些瑣碎的抱怨擊潰了千裏之堤吧。

項目經理:“害,這次本想鍛煉鍛煉新來的實習生小妹妹,她們小女生文藝細胞多,第一次嘗試出了差錯也是常有的,而且……”

任競由直接打斷了她的話,“如果你們能力達不到,完全可以外包給其他公司辦,沒有必要給出這麽不專業的結果”。

新來的、能力不足、不專業,一時之間又羞又憤的情緒裹挾了向蘭。

她騰地一下站起來,走到任競由面前。

“沒錯,我是能力有限、不專業,可是接了這個工作以後,我已經做了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舞美雖然是請的學校的同學,但是我們學校藝術專業的同學舞臺經驗豐富,策劃方案參考的也都是當地最有名的活動公司,舞臺搭建燈光音響效果絕對不比專業的差!”

因為情緒的裹挾,她激昂的聲音有些發抖。

一時間,空氣仿佛被凍住了。

誰也想不到,她會站出來,更沒想到她還會據理力争。

任競由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你确定你已經做了力所能及的所有事?”

還要她怎樣,一個實習生!向蘭覺得更加委屈了。

任競由問道:“難道沒有Plan B?”

向蘭皺着眉頭看着他,不明所以。

任競由輕蔑地笑笑:“一般人做事,都會竭盡全力做好手頭的方案,但我以為,做到‘力所能及’的人,至少是有應對緊急狀況的Plan B。”

嫌不夠,他又諷刺道:

“靈活變通四個字,我想是小學內容吧?”

眼淚幾乎就要奪眶而出,而此時如果哭出來只怕會讓他更加看不起。

她昂着頭盯着他,倔強地說,“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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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8點的救援指揮部沉默有序。

淩晨,寧遠縣政府辦公總值班室接到地質隊員失聯報告,立即成立了救援指揮部,正式開始救援。

失聯隊員一共五人,自前一日下午1時左右,給負責帶他們返程的司機打了最後一通電話後,就已和外界失聯。

電話裏,隊長向蘭語氣急迫,表示突遇暴雨,需立即返程。

通話中斷得十分急迫,他們仿佛遇到了什麽意外。

司機在約定地點久等不至,當時就聯系了鄉鎮派出所報案。

這天夜裏,無相山持續大雨,搜救在大雨中開始。在茫茫大山、黑燈瞎火中尋人,哪怕專業救援隊也是有心無力。

此時,距離地質隊員失聯已超20小時。

“收到RTK信號了!”

這是一個絕對利好的消息,整個救援辦公室都為此振奮精神。

收到信號說明有人打開了RTK設備,即失聯人員還有存活的希望;同時,有了RTK定位,搜救就有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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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

一陣巨響突然襲來,一個女聲溫馨提示:“您的飛機已墜毀。”

刷地一下,一道刀鋒般尖銳的目光掃過來。

頭等艙裏,這個沉浸在查閱地圖裏的人,此刻正以一種十分不爽的表情盯着他。

阿季悻悻地收起手機游戲,無聊地翻了翻大哥任競由面前的地圖。

“那丫頭,還有救嗎?”

上飛機前,他們收到當地最新消息,其他四名失聯隊員打開RTK已被鎖定救援位置,但向蘭卻在前一天遭遇大雨滑坡的時候和他們失散了。

任競由垂下眼眸,有些倉皇地笑笑。

“她又逞能了”,他的聲音極其沙啞。

所有人失聯,但只有她孤身一人,能救命的RTK也不在身上,境遇可想而知。

小時候,他曾經跟着擔任護林員的爺爺參加過山地救援,山中找人,相當艱難,救援隊也只是肉體凡胎,茫茫大山,從何找起。

在幽深似海的森林裏,不管多少人,多麽先進的機器,人類都是如此渺小、盲目和無力。

他也曾見過遇難者遺體被發現時的模樣,在極寒的情況下,人會有一種溫暖的幻覺,露出自然滿意的笑容。

他的女孩,會這樣微笑着孤零零地躺在森林裏無人知曉的地方嗎?

阿季悄悄看着他這位幾乎無所不能大哥,也只有事關那個讨厭的女人,才能讓他露出這般頹喪的神情。

“野丫頭,她這不是作死嗎?跑到哪個鳥不拉屎的深山老林,自己幾斤幾兩不清楚啊。”

自從被那個臭女人搞得人財兩失,大哥雖然表面上沒有什麽大動靜,可是這幾年大哥的變化他是看在眼裏的,戒了煙,開始養花弄草的,守身如玉……

任競由沉默了一會兒,自嘲般地笑着說。

“她是為了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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