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回來了

她回來了

多年前那一天,他也跟着她,一路往墓園走。

他眼睜睜看着她,在他家樓下像個流浪狗一般,從淩晨一直枯等到破曉。

她遠遠地跟着送葬的隊伍,直等到所有人從墓園離開,才走到墓碑跟前,默默伫立許久。

她是否在流淚?她在想些什麽?他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她出來以後說的每句話,沒一句他想聽的。

“我要走了。”

他們之間沉默的隔膜,被她這句話劃破。

“散心?多久?”

他故作鎮定。

“我不回來了。”

她的聲音很輕,落在他耳朵裏卻千斤重。

“別來找我,來了我也不見。”

她又加了一句,幹脆簡練。

意思是厭惡至極,此生不複相見。

“不可能。”他甚至有些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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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不看他,此刻卻轉頭盯着他冷笑道:

“我還有什麽利用價值?”

她看他的眼神裏,曾有愛意,曾有悲憫,曾有憤怒,卻從未如此冰冷。

抓不住也握不牢。

他将失去她。

而他無能為力。

他感到內心深處有什麽正在瓦解,正在崩裂。

他希望有人捂住他的雙眼。

“我不許你走,有的是辦法。”

他哪裏來的辦法?

她不愛他,他沒有辦法……

“我跟你沒關系了!明白嗎?”

她壓着怒火,聲音漸高。

“我什麽都做不了了!你讓我走!”

說着,她去拉車門,卻被上了鎖。

她看也不看他,俯身越過他試圖摸索到解鎖鍵。

淋了一早上雨,她的長發有些微濕,他忍不住上手輕拭。

忍不住将長發掠過她的肩頭,忍不住撫摸脖頸出露出的白嫩肌膚,忍不住欺身上去将她壓在副駕駛上。

他的吻啃噬在他反複嘗試過的敏感地段,耳後,脖頸,鎖骨……

他仍在試圖取悅她,哪怕已經到了如此可笑的地步。

她奮力推開他,像一頭小獸一樣,使出全身力氣。

然而,她的身體越掙紮,他的手越用力。

他硬扳過她的臉,堵住她的嘴,用力探求着某些消失的東西。

她不願閉上眼睛,眼裏全是他不想看見的表情。

他的腦中突然一閃念:她更喜歡誰的吻?

她的身體漸漸在他懷裏像案板上不再掙紮的魚。

“行,做一次讓我走。”

聽了她的話,他卻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松開桎梏的手,面色蒼白地凝視着着她脖頸處大片泛紅的肌膚,以及她臉上冷淡至極的表情。

他退回到座位上,略頓了頓,擡手解了鎖。

“彭”,她摔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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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下飛機,不整行裝,不遠萬裏。

五年來,她第一次回Y市,回他身邊。

第一件事,去給那個人上墳。

任競由靠在車門邊,滿心的煩躁。

不僅為自己,更為她。

他原以為,等上幾年,她對那個人的感情淡了,自己就能趁虛而入。

然而,剛剛茕茕孑立在那個人墓碑前的女人,和五年前記憶中的身影重合了。

見鬼,還在給他守寡!

任競由搜搜荷包,空的。

他忘了,已經戒煙很久了。

遠處那個黑色的身影看起來單薄又瘦削,光是目測就瘦了十斤。

他想起無相山上,她冷的唇,睫毛上凝結的霜花。

轉身上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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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墓地到地大,幾乎是從城北郊到最南端。

接近兩小時的車程,她看着這個城市從寂寞到繁華,又從繁華到寂寞。

因為父母援疆的關系,她從小就被寄養在祖父那裏,小城雲和是她童年的記憶。

長到十來歲,父母接她去新疆念書,高考為了念心儀的地大,來了Y市;

也許是父母陪伴少的緣故,她一直沒有家的感覺。

Y市很好,她喜歡這座有點粗粝的城市,她喜歡的人在這座城市。

曾經,她也一度以為自己會這裏安家。

一直留在某地,陪着她愛的男人。

呵……

她把租的車停在校門口,步行進學校。

曾經做早操的廣場現在空空蕩蕩,廣場對面的圖書館安靜伫立。

她經常睡眼惺忪地參加完六點半的早操,讓江澈給她在圖書館占座——

吃早餐、補覺……

“學校什麽時候才能取消這種非人的特殊待遇!其他大學都沒有啊!”

她這樣吐槽。

“好了好了,再熬一年,大三就好了。”

江澈邊說邊地給她一個糯米包油條。

“切,我想參加早操還參加不了呢!”

那個常常跟在江澈身邊的小丫頭插嘴道。

“那你倒是考進來啊!”向蘭白眼道。

這話刺激了張雲夢,她當然想考進來,她進不了難道是她不想嗎?!

實力不允許啊!

地大就夠難考的了!

江澈哥哥的專業又是難考中的難考!

張雲夢不理向蘭,搖着江澈的胳膊:

“江澈哥哥,我要複讀、我要複讀!你再給我當家教,我一定能跟你考同一個系的!”

……

那丫頭當時真是一門心思地喜歡着江澈啊!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思勤樓樓下——

曾經江澈跟她放狠話的地方。

“他這種人,只會利用你的單純!跟他在一起你是自毀前程!”

“不,你不了解他。”

向蘭低頭輕聲說。

“好”,江澈的聲音不大卻夠決絕:

“既然你要跟他在一起,就不要再來找我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低下頭想,既然絕交了,當初又為什麽要去救她?!

回想起這些事,細雨似乎又打濕了她的眼睛。

“向蘭?”

她回頭一看,是打着傘的郝老師。

“在樓下站着幹什麽,走走,上去。”

郝老師在她前面上樓梯,左腿明顯還是有些抖,她知道這是某次野外調查落下的病根。

向蘭沉默。

跟在後面走進四樓那個熟悉的辦公室。

敲門進去,裏面兩個學生有些驚訝地看着她。

他們似乎剛剛正在聊着什麽開心的事,臉上的笑容尚未褪去。

其中一個女孩子似乎認出了向蘭是前段時間的熱搜女主角,有點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小聲跟身邊的男生确認:

“诶诶,這個,這個是……”

郝民哲打斷道:“你們的綜合臺賬準備什麽時候交給我?”

女生瞬間收起八卦的表情,和男孩做個鬼臉,頭埋到自己的工作裏。

聞着辦公室裏舊舊的木頭味兒,向蘭有片刻的恍惚。

這裏的一切依舊是昨日的時光。

“這是項目資料,拿回去先看,看完了我這裏還有,下次再給你。”

郝老師指着一座小山樣的打印資料,打斷了向蘭的出神。

郝老師真是一點沒變啊,向蘭心想。

放在從前她肯定極其不樂意,現在卻對這份熟悉的嚴厲甘之如饴。

這些資料是老師多少個日夜在工作之餘抽空整理出來的。

如果只是項目介紹,可能簡單一個冊子就打發了。

“還有嗎,我就都帶回去吧。”

向蘭說,其他兩個學生明顯停筆了,豎着耳朵表示敬佩。

“不要囫囵吞棗!”

“仔細看!這些資料不僅要用眼睛看完,我要你直接掃描到腦子裏,到時候去到現場,地理環境、水文情況,我要你像家門口一樣熟悉。”

郝民哲從來不放過任何提要求的機會。

但他心裏有點欣慰,去歷練了幾年,這孩子性子穩多了!

“知道了。”向蘭笑着答應。

“再有,今天還有事情要交代給你,”郝眀哲拿出另外一個夾子,裏面的內容就比較簡單了,看起來就是一些公司名和聯系人。

“這是我們這次的金主來源,你去接觸接觸,這幾家,我劃線的,你先打電話了解一下。”

向蘭看了一下這張單子,打頭的幾家都是XX地産,她不禁皺起眉頭。

“你不用這個表情,我跟你說,你可不要輕視科研經費的事情”,郝老師其實對此也是很無奈的,但是這的确是現在的現實問題,“科研轉化出商業價值,學以致用,是個好事情,你知不知道,發達國家的科技成果轉化率在40%以上,我們國家只有10%!”

郝老師接着又道:“現在80%的經費都是投入到企業的,這些都是我們接觸下來對锂礦開采很有興趣的企業,你看這個瑞庭集團,就是本地的房地産龍頭老大,他們興許也想跨界發展,你嘗試對接一下,看能否建立一定合作。”

向蘭點點頭,似乎還想說點什麽,卻沒有開口。

正事聊完,郝民哲又惦記起別的:

“吃飯了沒?你的行李呢?”

行李只是一個雙肩包,下了飛機就是墓地和學校,現在早過了飯點了。

但是向蘭臉上笑嘻嘻道:

“吃了吃了,我還能餓着自己,有個同學讓我過去跟她一起住,不用帶什麽東西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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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庭集團地産公司副總辦公室。

“張總,您之前讓我留意的人聯系我了,您這邊需要我怎麽處理?”秘書說。

“哦?”聽到這個消息,張雲夢頓了頓問,“這次活動邀請函出了嗎?”

秘書回複道:“還沒有,邀請名單還在落實中。”

“這樣,你把活動噱頭改為高層內購會,每家企業僅限一人參加”,她又強調說,“邀請函記得一定要發給長生地産。”

“邀請範圍包含地産企業?”秘書心中暗想,開盤之前內購會容易洩露價格,邀請同行怕是不妥……

張雲夢不答,擡眸瞥了一眼秘書,看得秘書心裏直打鼓,想把剛剛那句質疑吞回肚子。

頓了頓她又說,“另外,把聯系你的那個人約到活動現場。”說完,她嘴角勾起詭谲一笑。

“這樣,一定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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